?早晨,江雲天還在睡夢裡就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天還不亮,他睜開眼打開牀頭上方的壁燈,又摸出枕頭底下的手錶看了看,還不到五點半鐘。誰這麼早就打來電話呢?他從牀頭桌上拿起電話貼在耳邊。電話是他遠在京城的妻子路菲打來的。
“你好嗎?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這幾天忙什麼呢?”路菲問江雲天。
“下去轉了幾天,昨天晚上剛回來,妞妞好嗎?”江雲天說。
“光記得你的妞妞,早把妞妞的媽媽忘在腦後了吧?”路菲開玩笑說。
妞妞是他們十一歲的女兒。
“躺在牀上就想妞妞的媽媽,睜開眼睛就想我的妞妞。”江雲天說。
妻子不理會丈夫的調侃,關切地問道:“怎麼樣?還過得慣嗎?”
江雲天仍用調侃的語氣說:“讓大作家操心了,我在這裡吃得飽睡得着。”
“沒有什麼麻煩嗎?”
“麻煩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怪我官場經念得太少。”
“我想到你哪裡去看看。”
“怎麼?想老公了?”
“是啊,想了,怎麼樣?”
“唉!你現在還不能來啊,”江雲天說,“我腳底下還晃盪着呢。等我站穩了,我將在這裡爲你開闢一塊創作基地,這裡淳樸的民風夠你寫一輩子。”
“是嗎?”
“是啊!我已經給你選中了一個地方,我保證你在哪裡能寫出驚天動地的好作品。”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最近又琢磨什麼呢?”江雲天問。
“什麼也琢磨不出來,心好像總是懸着,沒着沒落的。”路菲說。
“不要爲我擔心,我好得很,而且會越來越好!”江雲天說。
……
究竟會不會越來越好?江雲天心裡還真沒有把握。他與董偉清之間一開始就非常明顯的不一致使他不得不擔心他們之間是否能和諧相處。但如果這種和諧必須要以他在是非面前進行妥協來換取,那他寧可不當這個市委書記,這是江雲天的性格決定的。
一到上班時間,江雲天就給市委辦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通知宣傳部長、《寧康日報》總編和政研室主任來開個短會,地點安排在小會議室。
還沒有等江雲天放下電話,組織部長羅昆就敲門進來了。
“哦!羅部長有事嗎?”江雲天示意羅昆坐下。
“幾天不見,江書記瘦了。”羅昆望着江雲天說。
“是嗎?沒那麼嚴重吧?”江雲天摸一摸臉頰說。
“是真的,旁觀者清嘛!”羅昆認真地說。
江雲天笑笑說道:“胖瘦問題我們暫且不去管它。一會兒我還有個小會。你是不是想商量一下組建旅遊開發管理局的事啊?這幾天我一直琢磨這件事,已經有了一個想法,想和董市長等幾位領導交換一下意見。這件事關係重大,還是不要匆忙決定爲好。你說呢,羅部長?”
羅昆說:“也好,不過,聽說吳副省長在近期要來寧康視察旅遊開發區,董市長說最好在吳副省長到來之前把機構健全起來,吳副省長很關心這件事。”
江雲天對羅昆一口一個吳副省長心裡感到奇怪,他還不清楚吳副省長與寧康的旅遊開發區有什麼關係,但他沒有時間細問。
“好吧,我們儘快研究一下。”江雲天說道。
電話鈴響了,是市委辦打來的,說通知的人已經到齊,問會是不是馬上開。江雲天說他馬上就過去。
羅昆站起來告辭。
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江雲天向羅昆擺擺手算是告別,然後拿起話筒。
“我是張克勤!”電話裡說。
“哦!張書記,你在哪裡啊?”江雲天問。
“就在你的隔壁呀!”
“哦!有事嗎?”
“沒什麼要緊的事,你那裡人來人往,說話不方便。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你不要安排其他活動。七點整,曲秘書長去叫你。”張克勤還是那種毋庸置疑的口吻。
“飯就不必吃了吧……”
“話必須說,飯也必須吃!”張克勤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這很使江雲天感到意外。這位張副書記怎麼突然心血來潮想起請他吃飯呢?他究竟有什麼要緊的事非要在飯桌上說呢?但江雲天來不及多想,他必須馬上到小會議室去。他從桌子上拿起筆記本走出辦公室,不想剛出門就碰到了信訪局局長莫長春。
“哦!江書記,您要出去?”莫長春問。
“我正要找你。現在我有個會,你下午三點到我這裡來好嗎?”江雲天說。
“好吧,那我就下午過來。”莫長春說。
告別了莫長春,江雲天來到小會議室。宣傳部長夏晨星、政研室主任高琦和《寧康日報》總編谷夢雨都站起來。谷夢雨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新任市委書記,夏部長把他介紹給江雲天。
江雲天握着谷夢雨的手說:“以後要多借谷總編啊,你是喉舌嘛!”
“請江書記多多指導!”谷夢雨說。
大家落座。
剛坐定,市委辦副主任洛霞就推門進來。她走到江雲天面前小聲說:“江書記,您的電話,接嗎?”
“誰打來的?”江雲天問。
“省城來的,說是姓吳,口天吳。”
江雲天猜到是吳飛鵬,他請大家稍等,便跟洛霞來到市委辦。
“我是江雲天,你是……”江雲天拿起電話聽筒說道。
“我是吳飛鵬啊!聽說江書記最近到石塔縣跑了一趟,是嗎?”
“你的消息真靈通啊!”
“到處都有我的眼線啊!”吳飛鵬笑了,“好了,您正在開會,我就不打擾您了,明天我要專程到寧康拜訪您,方便嗎?”
“悉聽尊便哪!明天是週六,我沒有安排。”
電話掛斷,江雲天回到小會議室。
“讓大家久等了,現在我們開會吧。事先來不及和夏部長打招呼,請你原諒啊!”江雲天說。
“江書記不要客氣,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宣傳部長夏晨星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江雲天說,“最近我和董市長等領導同志下去跑了幾天,這對於我這個剛上任的市委書記來說很新鮮啊!高主任也跟着跑了一圈,不知道有沒有同感?”
“怎麼沒有同感?過去老浮在上面,不知道下面竟然那麼精彩。尤其是石塔縣的王炳華書記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高琦說。
江雲天問夏晨星:“王炳華這個人你熟悉嗎?”
夏晨星說:“不能說不熟悉,但炳華這個人怪得很,他很少到市委走動,你有事想見見他也很難找到。即便見到了,他也不願意老實坐下來跟你談,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我懷疑他是在有意躲着市裡的領導。”
谷夢雨也說:“報紙上很少有石塔的消息。別的縣恨不得把報紙的版面都給他,唯獨石塔,即便是記者找上門去,他們也不積極,而是讓記者坐冷板凳,所以報社的人都不願到石塔採訪。”
高琦說:“我看王書記恐怕有難言之隱,其實他做了許多工作。我聽了他的彙報,有一種別開生面的感覺。”
江雲天說:“是啊!他的許多做法值得我們研究。目前國有企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經營上的困難。造成這些困難的根本原因是一個經營機制問題。企業的經營機制是由國家的經濟運行體制決定的。問題很明白,轉換經營機制就必須打破原有的經濟運行體制。但是,我們喊了許多年,這個體制也沒有打破。問題的關鍵在哪裡呢?在於我們的觀念,在於我們的膽量。這次我到了石塔縣,聽了炳華同志的彙報,看了他們縣的幾個企業,使我這個號稱經濟政策研究的行家裡手也大爲震撼。過去我們敢想而不敢做的事,炳華同志正在做。但他所做的是不是具有指導意義?他的經驗是什麼?教訓是什麼?這都值得我們沉下去進行深入的調查研究。因此我想組織一個調查組,沉到石塔去,挖掘一些可以指導全局的東西,並能提高到理論上加以概括,寫出幾篇有質量的調查報告和理論文章。這就是我請你們來的目的,你們看我這個想法行嗎?”
大家都說行,還說早就應該這樣做。
江雲天接着說:“這次調查研究的指導思想是必須實事求是,反對有意拔高。哪怕經過我們的調查研究,證明炳華同志所做的一切都是失敗的教訓,我們也要堅持這個指導思想,客觀公正地從反面總結教訓,以便警戒全局。這次調查我想由夏部長負全責,高主任配合。抽調幾個有頭腦的同志參加,人不要太多。報社開闢一個專欄,在全市開展一個國有企業怎樣才能走出困境的大討論。具體怎樣做,請你們商量一個方案並儘快實施。我要求你們三位要親自動手,確定好選題,然後下去蹲上一段時間。只有這樣,纔會有真知灼見。你們有什麼困難嗎?”
大家都說沒有困難,保證完成任務。
夏晨星說:“我們好好議論一下,馬上動手搞個方案出來,然後請江書記把把關。”
江雲天說:“好的。那我就不陪大家了,一切都拜託三位了。”
……
下午三點,信訪局局長莫長春準時來到江雲天的辦公室。
“江書記,那封信你看過了嗎?”莫長春還沒坐下,就開門見山地問。
江雲天笑笑。“莫局長坐下說嘛!我這裡不賣站票。”他笑着說。
莫長春也笑笑,然後坐在江雲天的對面。
“那封信我看過了,只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江雲天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那封信,拿在手裡又看了一遍。信不長,是這樣寫的:
莫局長:
我們向你反映一個情況,請幫助解決。在我市西校場街原蔬菜公司批發站的舊址上,不知哪個單位蓋起了一座辦公樓和兩棟住宅樓。可是將近一年過去了,這裡仍然被高牆圍着,辦公大樓和住宅樓至今沒有啓用,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單位。他們的圍牆很高很破舊,而且還佔着人行道,不僅阻礙交通,而且還有礙街道的整潔美觀。請你查一查,讓他們儘快拆除高牆,換成鐵柵欄牆。這是市文明委對全市機關單位統一的要求。
此致
敬禮!
西校場街居委會
莫長春說:“接到這封信以後,我到西校場街看過,的確如信上所說的那樣,圍牆雖然破舊,辦公樓和住宅樓卻蓋得很漂亮。”
江雲天問:“你瞭解了一下嗎?”
莫長春說:“瞭解了,但沒有結果。這事應該屬於城建委管,因爲不管大小建築,必須由他們審查批准以後才能動工。但他們說不記得有這麼個工程。我要查一查他們的檔案,他們說查檔案必須由建委主任批准。我找到建委主任趙仁山,他說他替我查。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到現在還沒有迴音。我打電話催他,他總說忙,顧不上。我覺得奇怪,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這麼難辦呢?我害怕裡面有什麼故事,所以才把信拿給您看。”
“會有什麼故事呢?”江雲天問。
“說不好,寧康的事邪乎得很。你認爲不是事的事說不定就是個事。”莫長春說。
電話鈴響,江雲天拿起電話。
“江書記,有一個女同志要見你,接待嗎?”電話是市委辦副主任洛霞打來的。
“她有什麼事啊?”
“她不肯說,非要見你不可。”
“是嗎?我這裡現在正有事,請她稍等一等,好嗎?”
江雲天放下電話,然後又對莫長春說:“你剛纔說的有那麼嚴重嗎?”
莫長春說:“你想啊,那麼大的建築,藏不住掩不住,城建委怎麼能不知道呢?再者說,誰有那麼大的膽量,不通過城建委就敢大興土木?城建委的執法隊每天在街上轉悠,如果有人私自建工程,他們怎麼會看不見呢?這裡面一定會有什麼道道。”
“那你說該怎麼辦呢?”
“只要江書記一個電話,問題就解決了。”
江雲天想了想說:“莫局長,這件事我還是不出面爲好。你已經找過建委主任,我出面對你不利。我的意見還是由你來處理,不妨把這封信讓建委主任看看,我想查清這件事不應該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