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小年了,本地的習俗是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就進入了採辦年貨的日子。口蹄疫的風波完全過去了,今年的靠山屯鄉農民們由於家家戶戶都有了至少十幾只羊,過年的心情大大好於往年。雜交二代的小尾寒羊大都幾個月了,個頭比本地羊最少大出一倍還多,人們紛紛挑出公羊拿到牲畜交易市場去賣。一是冬季的飼料緊張,二是春節前羊能賣個好價錢。
羊是一個平衡性極強的動物種類,產下的羊羔基本保持在公母各一半的比例,換句話說有近一半的羔羊要賣掉,發育特別好、身體壯、個頭大的公羊經呂東的挑選留下來做種公羊,這樣一來有近90%的公羊都要被賣掉。由於今年的市場行情比去年要好得多,又是春節前的年關。羊肉的價格比去年同期上漲了有15%左右。賣羊成了一股風,剩下的飼料要主攻留下的母羊。
三四月份開春後,母羊也進入了發情期,這兩個多月要讓剩下的母羊吃飽吃好,許多養殖戶還加大了精飼料的比重,讓母羊儘可能的增肥長個。三四月份正是受孕期,九十月份時雜交的二代母羊也可產羔了。這樣就進入了一個良性的循環發展的狀態,農民的腰包很快就會鼓起來。
一切都按照呂東的計劃發展着,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趙鐵偉成了甩手掌櫃子,養殖業上的事基本上都是呂東這個鄉畜牧辦主任說了算,呂東也很滿意,他願意有職有權,說話算話。趙鐵偉喜歡做大事,具體的技術上的問題他也懶得去管。
一個大好消息出人意料的擺在了趙鐵偉的面前。鄉里的養殖戶們賣掉了近一半公羊後突然發現,賣羊的錢除了留夠了過年的費用和基本開支以外,有一部分人已經夠還當時鄉里貸款發放的三隻母羊的錢了。賣的時候基本上都賣了三五隻公羊。由於個頭大了一倍多,今年市場行情好,收入已經翻了番。
趙鐵偉和呂東商量,年前收全鄉各村的養羊款時間上有些緊張了,統一收齊後還要交到銀行走一下手續,肯定是來不及了,不如春節後再辦這事。
養殖戶們賣了一部分羊,手裡有了錢,年貨也備齊了。想起了讓他們富起來的趙鐵偉,年前的請客喝酒又開始了。第一天是在老韓叔家,趙鐵偉拿着勁,並未喝多。他知道這幾天都有酒局,不能喝大了。
小橋村村長王長富聽說趙鐵偉在老韓叔家喝了酒以後,當時就打電話給趙鐵偉,半山村的酒能喝小橋村的酒絕不能落下。
趙鐵偉的堡壘戶是老韓叔家,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沒人和老韓村長去比。王長富在趙鐵偉落難被撤職時是到縣政府請願的發起者,讓趙鐵偉又東山再起,王長富在趙鐵偉的印象中已和老韓叔平起平坐了。趙鐵偉沒有推脫就答應下來。骨子裡還有這學生時代的嚴重印記,講究仗義,對凡是幫過他的人都要報恩。爺爺平時也總是告訴他們幾個孫輩,受人滴水之恩都應涌泉相報,平時一炷香,用時一座廟,這些訓言不管是經商之道還是爲官之路都是適用的。
王長富在請趙鐵偉的同時又請了鄉獸醫站長良朋華、畜牧辦公室主任呂東,這都是他們搞養殖業用的離不開的人物。趙鐵偉又叫上了正好休班的曹春平、喝酒時最能調節氣氛的畢雲濤。
趙鐵偉讓畢雲濤在集市上買了四掛羊下水,雜碎湯要是做好了味道是十分鮮美的,本地人都愛這一口。
讓趙鐵偉大意了的是剛剛被撤職不久的趙傑正是這村的駐村幹部。鄉書記衛平順爲了巴結趙傑的父親趙初然已私下答應了趙傑,過了春節還要把他調回鄉里,還在鄉宣傳辦公室工作,三個月半年後還讓他任鄉宣傳辦主任。趙傑有了衛平順的許諾心裡踏實了許多,心情也好了許多,宣傳部長劉海龍也答應他滿一年時還把他調回縣裡,具體怎麼安排到時再說。
趙傑能喝點兒酒,號稱是八兩合適,一斤不醉,聽到趙鐵偉要來吃飯打定了主意要在酒上讓趙鐵偉好看。仗着他爹是豐華縣組織部長這棵大樹,雖然知道趙鐵偉在上升勢頭,也並未把他放在眼裡。就像是看家的狗一樣,咬不着你也要衝你叫喚幾聲,和平友好不大可能的。
趙鐵偉的派頭不小,一個人來喝酒四個鄉里的中層幹部陪着。趙傑一看就來氣,表面上也不能太過分,只能是拉屎攥拳頭暗中使勁了。
王長富叫了村裡幾個養殖大戶來陪趙鐵偉,這些人都得到了直接的實惠,最起碼是配種不用花錢了,別的鄉的養殖戶要來配種還要花個十五、二十的,這一項就讓他們省了幾百塊錢,對趙鐵偉也是十分的尊敬。農民衡量鄉幹部的標準很簡單,誰讓我的日子過好了我就擁護誰。農民種自己的地並不怕拿工資的鄉幹部。好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聽你的你是鄉幹部,不聽你的你就是個王八蛋。
一進來院子,大夥都出來迎,只有趙傑站在門口等着。趙鐵偉一看心裡有些彆扭,怎麼忘了這人在這當駐村幹部的事了。看着趙傑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趙鐵偉心裡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村裡人喝酒猛,沒出息的也多。幾乎每場酒都有鑽桌子的,內心總有一種不喝白不喝的想法。一喝起來就摟不住,一較起勁來就有人倒,一有人倒了就有人笑,周而復始,多少年來就這樣,誰家辦紅白喜事時不擡出去幾個喝多了的本家就沒面子。他們認爲喝倒了的都是實在人,只有在這時毛病才變成了長處,反過來讓逢喝必倒的人還落了喝酒實在的好名聲。
落座時出了一點小小的尷尬。趙鐵偉年齡最小,級別最高,今天又是最重要的客人,王長富堅持讓趙鐵偉坐首席。趙鐵偉推讓之中發現趙傑在最後一排站着,馬上明白了他的心思,不久前他還是縣裡的副科長,按級別上分都是副科級幹部,可上一級單位的副科要比下一級的副科排在前面,畢竟人家是上級單位的領導,如果在以前,首席之座當然是趙傑的,可今天不同了,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一個駐村幹部離副鄉長的位置中間還隔着一層股級,就有些距離了。
趙鐵偉心想不看僧面看佛面,畢竟他爹是個組織部長,一點面子不給當着這麼多人顯得自己不大度。衝趙傑一揮手說:“趙傑,坐我旁邊來!”
說過話後也不看他,臺階給了,下不下是你的事了。趙傑正等着這句話,他有他的想法,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自己不是副科級幹部了,但在峰山縣的能量比那些股級幹部都要大得多。聽了趙鐵偉的話連客氣都沒有,幾步走過來坐在了趙鐵偉的身邊,其他人看着也都心照不宣,沒有說話,一一坐下了。
剛一坐下,趙傑就開始鬥法,他指着三錢的酒杯衝王長富說:“王村長這杯子也太小了,倒起來太麻煩。有大點兒的沒有?”
王長富的兒子在一旁站着馬上說:“有一兩的杯子換上吧?”
趙傑點點頭。王長富的兒子馬上換了酒杯。趙鐵偉心裡馬上就明白了,這小子要在酒上和自己較勁,心裡暗喜,這一段時間經常喝酒了,喝一斤當地燒酒還可以扶牆走,趙傑要是敢在酒上叫板不能讓他佔了便宜。
一般這種場合第一個說話的多是東家,或者是職務最高的人,沒人做開場白大家是不會動筷子的,趙鐵偉在等着東家王長富說開場白,王長富在等着趙鐵偉發話。酒桌上出現短時間的安靜。
讓人沒想到的是趙傑先端起了酒杯:“今天能把靠山屯的各路精英請到小橋村來吃飯,是各位領導對我們小橋村的重視,頭一杯還是大家一起碰一個吧?”
王長富的臉明顯的比剛纔長了一些,心裡想到:“你怎麼能代表小橋村說話,客人是我請來的,錢是大夥花的,與你有個啥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