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性和李拜天擡槓,說了句,“喲,你車禍啦?”
然後在李拜天身上看一圈兒,不像車禍過的樣子。李拜天眯了下眼睛,袁澤捏了下我的手,他們開車的人,對車禍這個詞很有忌諱的。
李拜天索性不看我了,對袁澤說,“沒有,小毛病,過兩天就提回來了。”再看一眼我們拉着的行李箱,“你們這是,過完年回來了?”
袁澤點頭,開玩笑說,“我是不是還應該給你拜個年啊。”
李拜天也笑,擺出一張二皮臉來,“拜年就不用了,我還得給你紅包。”
我白他一眼,佔誰便宜呢。李拜天依然笑笑,表示還有事情先走一步,他是從袁澤旁邊走過的,經過的時候順手拍了拍袁澤的肩膀,“改天吃飯啊。”
我和袁澤不約而同回頭看他一眼,彷彿看到多年前,我們在Z市與他送別,他灑然而去,從不回頭。
轉回頭來,與袁澤對視。我曾經喜歡李拜天,這是我和袁澤心照不宣的東西,但我們同樣心照不宣的是,讓它成爲過去,不要再提。
這是我對袁澤的尊重,也是袁澤對自己的信任。
之後確實和李拜天吃了一頓飯,那天他辦了自己攝影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商業影展,其實還是爲了打廣告而已。
我跟袁澤拉着手在展會溜達,我們不懂欣賞他的作品,只是過來幫忙捧人場。李拜天朋友圈子很廣,捧人場的還真不少。
所以他也沒空招待我們。
他穿着筆挺的西裝,裝束比平常任何時候都嚴謹,足以見得對這次影展的重視。李拜天的攝影風格很多面,穿衣服的沒穿衣服,從風景到人物,乃至小動物,什麼都拍,只要他看着喜歡的東西,他就會拍。
而李拜天會去拍一個東西,往往並不計較這個東西有沒有拍攝的價值,而是處於喜歡。這種發在內心的喜歡,從而拍出來的東西,總是氾濫着十分溫暖的感覺。
有一組公益照片,是關於少女性1侵的,裡面有很多限制級內容,如捆綁囚禁之類,主調是黑色。
模特用的還是小清,而小清清澈的眼睛裡自帶一種無辜,她的眼睛讓人感覺,這個女孩子一點不會說謊。
這組照片曾經拿過全國大獎,是李拜天少有的,藝術方面拿得出手的光輝事蹟。李拜天不能說是個很成功的藝術人士,但算得上很認真。
這組照片在一個單獨的展區,從第一幅到最後一幅,完整看過來,能練成整個故事。現實少女遇險,被囚禁,囚禁時自救沒有成功,受到傷害時絕望的臉,到最後警察出現解救下來,少女自殺。
而照片中的主角,不止少女一人,同時還有個小男生,大概十七八的模樣,十幅照片中,他曾經出現七次,但一直以一個很小很遠的身影出現,一直是一張猶豫和膽怯的臉,看得出來,他是想救這個女孩的。
但少男一直沒救少女,直到最後一張少女懸樑,男孩兒終於放大鏡頭,擁抱女孩的腿部,也許是想把她從勒住咽喉的繩索中解救下來。
之後沒有下文。
李拜天過來的時候,我問他,“這女孩最後死了活的?”
李拜天看了眼照片,“不知道。”
“那這個男孩,爲什麼一直沒救她?”
“因爲沒有勇氣。”李拜天說。
這個我當然看出來了,李拜天以一個少男的形象,來表現路人的無能爲力,因爲自認爲無能爲力,所以寧願選擇漠視,但內心又有糾結和自我譴責。
我說:“是害怕壞人麼?”
李拜天看我一眼,搖搖頭,“很多人都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猶豫着猶豫着,就錯過了最好的機會。直到無法挽留,纔想出手。”
再朝最後的照片看一眼,照片上女孩兒低着頭,長髮遮過臉頰,身體懸在一樁廢棄的小樓上。
李拜天說,“我覺得她死了。”
我嘆口氣,“哎,看你這組照片真後媽,我在家過年的時候也碰見倆小流氓,還好跑得快。”
李拜天臉上露出一點點緊張,然後放鬆地笑笑,我拉了袁澤的手,和袁澤對着笑一眼。我現在已經不怕了,因爲以後我不會再一個人走夜路,袁澤會保護我。
李拜天看着我們的笑容,臉上的笑僵了僵,“我忙去了,結束一起吃飯。”
我和袁澤先到餐廳等李拜天,後來李拜天帶着小清一起過來的,手攬在小清腰上,站在桌子旁邊說,“介紹下,我女朋友,小清。”
小清的站姿有些僵硬,雖然是被李拜天摟着的,但是並沒有往李拜天身上依偎的感覺,表情有些尷尬,對着我甜甜地叫了聲,“問雪姐姐。”
我記得,對她印象很深,不光因爲她給我打過電話。我也能感覺出來,小清是喜歡李拜天的,他倆搞一塊兒去了,李拜天不是說不搞自己家的模特麼?
我很大方,笑着說,“坐啊,菜我們點了一些了,小清你看看你想吃什麼?”
小清笑笑,從服務員手裡接過菜單,拿不出主意,又把菜單給了李拜天。李拜天像往常一樣點,我最欣賞的就是李拜天點菜的時候,從不墨跡。
我看他也沒跟小清商量,完全自己想吃什麼點什麼,這個人就是我行我素習慣了,怎麼一點不會照顧女朋友的,看看我們家袁澤。
吃飯的時候,大家話都不多,李拜天簡直是在無視我說話,我問他和小清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他也不吭聲。他就悶頭吃他的,和袁澤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袁澤一邊跟他聊,一邊還知道幫我和小清倒下果汁。
看見袁澤給我夾菜,李拜天想起來了,也給小清夾一筷子,完全是順手夾一筷子。小清很尷尬地把菜吃下去,被辣得眼睛都紅了。
我們幾個都特別能吃辣,Z市人愛吃辣,是很低調的,不像四川湖南那邊那麼出名,但確實大部分人無辣不歡。
我和小清在洗手間,洗手的時候,她衝我尷尬地笑笑,我隨口問,“你和李拜天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我只是好奇麼,才過了個年,這麼快?小清要是個隨便的女孩子也好說,在不在一起不重要,但小清顯然不是,李拜天既然轉型做一個有良心的青年,就不能禍害這麼單純的姑娘。
所以我感覺,他倆這戀愛裡面,有貓膩。
小清愣,“嗯,就……這兩天吧。”
“他怎麼追你的呀?”我擺出八卦的態度問。
小清又愣,“他……”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睛轉啊轉轉啊轉,這個姑娘的眼睛一點都不會撒謊,沒辦法了,望着我說,“問雪姐姐,我不是他女朋友,你別問了,我就是個臨時被抓來的,你也別告訴天哥我跟你招了,他會生我氣……”
我看着她那個委屈樣子,一下感覺自己多事了,用還沾着水的手拍她小肩膀,“好好我不問了,看把你嚇的。”
這天晚上,我家馬桶堵了,王美麗沒下班,我要上廁所,考慮是不是該去李拜天那邊上,這麼一考慮,決定去敲他的門。
他進來真是早起早睡啊,這才幾點就換上睡衣了,一聽我讓他去通馬桶,不樂意了,“好事兒你想不起來我?”
我看了眼掛在牆上我買來的面具,說:“你不男人麼,小時候我們家樓下堵了,都是我爸他們下去通。”
李拜天繼續不樂意,“你這時候想起來我是男人了,找你自己男人去。”
李拜天說着要關門,我不能讓他關啊,他不給我通就算了,得讓我進去上個廁所啊。我往裡擠,李拜天一咬牙,拿了個皮搋子出門跟我進了我家的衛生間。
之前我已經嘗試過了,但我沒有搞定,還搞的滿馬桶都是水,就快溢出來了。
李拜天問我,“手套呢?”
我掀了下眼皮,“沒有……”
閉了下眼睛,朝馬桶裡看一眼,問我:“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潑粑粑誰拉的?”
“王美麗?”我說。
他閉了下眼睛,“不通!”
“我,”我舉手發言,“我拉的,王美麗能拉出這麼飄逸的粑粑麼?你看那一絲兒一絲兒的,今天下午咱吃的金針菇。”
李拜天做個嘔吐的反應,我看他是真想吐,他哭笑不得地問我,“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金針菇,啊?哎喲我的娘唉,哎喲不行我胃淺……”
我做了個請求的表情,李拜天既然已經到這兒了,該通還是得通,脫了睡衣光着膀子,皮搋子插進去,開始想辦法。
我看他彎着腰低着頭通馬桶的那樣小模樣,看到他光裸的脊背,心裡彷彿恍惚了一下,一恍惚不禁問出一個問題,“你女朋友明年才畢業吧?”
“什麼女朋友?”他低頭幹活,沒動腦子,自己漏嘴了,一愣,低頭幹活,唸叨一句,“我說是我女朋友就是我女朋友,傻不傻?”
他還白我一眼。
“嘁,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