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義：“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些暴躁的看着立在書房的承煜。
承煜：“據探查，除了老弱婦孺，那季府的男丁皆被殺死，七王爺說自己的人路過聽到季府有打鬥聲才進門的，絞殺反派，無一活口。”
承恩義：“可知道是何人所爲？”
承煜：“暫時看來是利益衝突，可是後院卻丟了一個人。”
承恩義：“是何人？”
承煜：“父親盯着的那個裝裱師傅丟了。”
一時間書房裡氣壓低到了極點，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這十年裡都沒有出事，偏偏一着手就出現這種事，到底是誰在暗處，與自己作對。
御花園
釣着魚的承宇堯一心一意的看着湖面，好像就是專心在釣魚的。
承宇憲侯在一邊心思有些混亂，今個一大早上完朝就被皇帝宣到這裡，說是有要事，可是自己站這裡都半天了，皇帝還是在釣魚，壓根就沒想到理會自己。
“皇上。”承宇憲終於忍不住出聲打破這個尷尬的環境。
“七弟如今同朕如此生分了，我記得以前的時候都跟在朕身後喚朕皇兄的。”承宇堯挑起眼簾看了緊張的承宇憲一眼，又將視線放回到魚竿上。
“皇兄，臣弟怕失了君臣禮儀，故而不敢放肆。”
提當年，當年自己的母妃是皇貴妃，甚是得寵，自己離太子之位也是一步之遙，可是先帝崩逝，皇貴妃被賜陪葬，簡直慘絕人寰。承宇憲腦子裡想的是一回事，嘴裡說的還是一回事。
“七弟最是懂得分寸的。”承宇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朕聽聞，兵部侍郎季文是被仇殺的，死因是十年前聯合兇手構陷前朝元老林太傅，如今又被兇手滅口死有餘辜，七弟你有何高見？”承宇堯將魚竿重新放了回去。不輕不重的問道。
“臣弟覺得此事有蹊蹺，兵部侍郎爲人一向謹慎，從不會與惡黨交涉，怎會被仇殺，我想應該是在政績上太過出色，纔會引人嫉妒，至於構陷之罪，我怕他是擔罪不起的。”承宇憲實在是不知道爲何皇帝會這樣問，不由得驚起一身冷汗，難道這個皇上察覺到什麼了？
承宇憲連失兩位朝中勢力。原本就很是頭疼，本想着在新的要員上位前聯絡好感情，拉攏成自己這一邊的，可是皇帝安排的人都是六親不認之人，實在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七弟與兵部侍郎關係親近，不如這件案子就交由七弟督辦吧，務必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覆。”承宇堯將魚竿收回扔給了李戍，自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捶了捶腰。
“回去吧。”這一次沒等承宇憲行禮就走了。也沒有看自己七弟豬肝色的臉色。
皇帝給太后行完禮，坐在軟塌上。
“母后，欽天監說要朕迎娶承侯府的小女兒禾鈺爲皇后，朕覺得有些不妥。”承宇堯有些頭痛的看着太后說道。
“皇后病逝多年，後宮也沒多少女人，該進點人來了。”太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溫厚的兒子。
“朕與煜兒還有禾鈺是表兄妹，自古後宮沒有女人能長久無虞的安穩過活，朕不願爲難他們。”承宇堯表情有些不忍道。
太后：“那也好，過段時日再選些品性佳好的臣女進宮吧。”太后並不強求。
太后：“禾鈺今年及笄，與長公主同歲，還有林家的那個也是今年及笄，可惜啊，要是林太傅沒有出事，估計承煜與青雁都大婚了。”太后有些感嘆道。
“母后，此事您不要過於悲傷，朕會徹查此事的，還林家一個清白。”承宇堯安慰道。
“你做事母后自是放心的，若非先帝放心不下你的性格，怕你溫性寬厚壓不住，哀家早就隨先帝去了。”太后說着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母后如此，兒子羞愧。”承宇堯低下頭盯着手上的扳指，自責道。
母子敘話一番，自是少不了懷念過去，溫言寬慰。
御花園
“李戍，你說朕是不是太過軟弱了，若是父皇知曉可是會對朕失望？”承宇堯盯着夏暑中開的奼紫嫣紅的花園，有些哀傷的問道。
“陛下，陛下仁厚，自是與先帝不同的，這江山社稷安穩無虞不需要什麼鐵血手腕。”李戍彎着腰奉承道：“就算有什麼事，陛下也是有劍可使的，先帝已經給陛下安排好了，陛下不必自責。”
“朕在人前撐起明君該有的儀度，可是心裡卻是……”
“陛下慎言。”李戍急忙攔住了承宇堯的話頭，四處看了看。
“陛下可去後宮哪位娘娘那裡歇息片刻？”李戍擡起頭望了望前方的樓閣，彎腰瞧着眼前的青鸞袍服問道。
“不必了，回去吧，召承煜進宮。”
“是。”
烈日當空，碧空萬晴，即無風聲，也無流雲，唯剩炙熱。 шшш ✿тт kǎn ✿￠ O
像是預示着一方的不安即將到來。
御書房裡端坐着的人物就像是噤了聲一般，靜的有些不真實，承宇堯眼裡烏黑，有一瞬間的涼寒，但僅僅是一瞬就消失了。
殿內燃着冰檀香在鼻息間縈繞着，讓人在這煩悶的空間裡有絲清醒。
“朕念及兄弟情誼，一直不願趕盡殺絕，當年林太傅建議父皇流放他，是朕苦苦哀求父皇留下他，不受那貧苦之罪。若是能安分守己，做個閒散王爺，朕許他榮華富貴，若是再不知好歹，那兄弟之情就是殺身之禍了。”承宇堯將手裡的書信放下，盯着上面的字臉色陰沉。
“那裝裱師傅丟失的蹊蹺，既然沒有死在侍郎府，那應該是也不會死在外面，或許，那一幫人與我們的目的相同。”承煜擰着眉頭說道。
放眼承闐，滿朝文武，又有誰沒有受教於林太傅門下。恩之澤之，既是如此，自會有人爲其不公。
夕陽西斜，金烏沉沉。
經過烈日照射了一天的亭閣，暑氣蒸得人大汗淋漓，一到夜裡臨近水源又有些涼意相親，自從搬進這清園，清六娘自己住在這閣子裡，出入靠小船，元福住在那進出的船上，優哉遊哉的。
清六娘給這個亭閣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倚青軒。
照舊喜歡在檐下瓦上飲酒賞月，吹風安神，輕紗漫漫，似遮似不遮，反正沒幾個人在，這個樓只有自己，誰都不會打擾自己。
有一個人除外，漏網之魚承煜。
清六娘喝的有些迷糊了，仰面躺在瓦上，一隻胳膊枕在腦後，另一隻斜搭在腰際，原本握在手裡的酒壺早就不知滾到那片水裡了，聽着樓下荷花池裡蟲鳴陣陣，覺得好不愜意。
承煜剛落腳入眼就是這樣的一幅美人納涼圖，下意識的呆滯片刻，移開雙眼，有些不自在。
“登徒子。”依舊是閉着眼小憩的人，嘴角彎彎，臉色紅潤，笑罵道。搭在腰際的白嫩玉指將一邊的輕紗扯過蓋在身上，直起身來，依靠在壁上。
散亂的三千青絲潑墨般輕垂，醉酒後的姿態軟糯，酒香摻着荷香都不如眼前的美人香醉人，承煜覺得自己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承煜說過的話，一直作數。”承煜望着醉眼朦朧帶有春色幾許的眼波彎腰行禮。感嘆自己如今也是冒失過了頭。
“作數？此話何意？”清六娘迷瞪着雙眼絲毫不在意自己此時的姿態多麼惹人憐愛，黛眉緊蹙問道。
“那日在竹林在下所說是真心的，眼下在下有未兌的承諾，待事畢，若姑娘垂青，在下定登貴門。”承煜負手而立，玉冠筆直，玄色魚紋錦袍垂立，儀態斐絕。
承煜活了十八年頭一次覺得臉皮這種物什最是沒用，你看現在佳人被自己的不要臉驚得雙眸不眨，朱脣微啓，怔在一邊有些可愛。
清六娘活了十五年，從來沒見過承煜如此厚臉皮，在野時也沒有傳聞承侯世子不要臉的傳聞，如今看看自己若是及笄嫁給這麼個視臉皮爲無物的登徒子，怕是爹爹得氣吐一口血。
“承公子，你還真是不要臉呢？此話也說得出口。”清六娘嚥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的有些嫌棄的盯着承煜。
清六娘絕不信承煜是來和自己訴衷情的，看着連脖頸都有些微紅的承煜，清六娘覺得自己的酒醒了一大半，自己現在是個什麼身份，怎能粗心大意。
“清姑娘，在下確實是有事來請教，還望姑娘不吝賜教。”承煜往前走了走站定在清六娘面前。
佳人坐臥矮牆邊，仰面露出芙蓉面。承煜低下頭看着她，一種熟悉感帶有一種誘惑感，只得自己使勁握了握身側的劍柄。
清六娘看着眼前站着的人喉間滾動的動作，不由低下頭笑了笑，雙眸一瞥瞧見了扔在一邊的六絃琴，慵懶的擡手將手指從層層疊疊的衣衫中伸出來，看着承煜指了指琴，承煜順着蔥指歪頭看了一眼，便將琴取了過來，替她擺好，順便將散亂的衣衫整理了一下。
女子的衣衫都是這麼多的嗎？多就算了，還雜亂，承煜皺着眉頭想道。
“公子坐吧，有什麼事儘管問。”清六娘好看的眉目一笑，低下頭擡指順着月色流淌出琴音，似如水的月色，似飛舞的螢光，流連忘返，心曠神怡。
“姑娘行此事，可是爲了林太傅？若是爲了林太傅，姑娘是何人？”承煜看着柔荑般的玉指靈動的飛舞着，出聲問道。
清六娘知道承煜是懷疑自己的，沒想到竟然直接的問她。
“林太傅有一幺女，乳名六娘，姑娘名喚清六娘，在下實在是不由得多想，你們之間真的沒有關聯嗎？”承煜拿起一邊的酒壺晃了晃。
“承世子，當年林府大火燃盡之時不是在灰燼中找到林府幺女的骸骨了嗎？怎會懷疑我？”清六娘指下未停道。
承煜：“別人不知，可是我知曉，那日林世子大婚有一曾受林太傅之恩的人攜自己的女兒前去祝賀，因路途遙遠，便宿了一宿，可是第二天的灰燼中只有那個大人的。”
清六娘知道承煜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話是什麼，兩個五歲的孩子死去，可是隻有一具骸骨，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還活着一個，清六娘緊緊地閉上眼睛回想起那日。
自己玩的筋疲力盡依偎在孃親的懷裡，看着爹爹和兄長們送客，闔府上下皆是大紅一片，自己那個時候只是覺得好玩，人多熱鬧，遲遲不肯睡去，看着大哥最後被送進洞房，所有人都走了，林府上下恢復了平靜，這份平靜不到片刻就被門房伯伯的死打破了，全都是血，都是紅色的。
爹爹從孃親的懷裡抓起我，往中院跑，在一口枯井中將我塞了進去，告訴我不要回頭，快跑，活下去。
原來爹爹在生死存亡之時還記得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
什麼都不要，只要自己的女兒活下去。
所以，自己一步都不能退。
清六娘：“世子此言差矣，眼見爲實，耳聽爲虛。”
“每一具骸骨都是我親自挖出來查看的，林府謀逆，先皇崩逝，太子命我父親詳查，一切事情發展的太快了，就算如此，我和父親還是想知道到底有沒有活下來的，那時候我害怕，害怕青雁真的化成了灰燼。”承煜喝着酒，有些心疼還有些萎靡道。
“十年之久，久到我以爲你真的死掉了。”承煜說這話的時候，擡起頭直視着琴音斷掉的地方。
六娘回身轉頭淚眼婆娑回望道。
“承煜，你不該來尋我。”
承煜像是聽錯了一般，呆愣在那裡，手裡的酒壺咕嚕嚕順着瓦痕滾下去，沉浸入荷塘中。
“你喊我什麼？”似是沒有聽清，又似是不確定。
“承煜，如你所願，我是青雁，林青雁。”
這一次兩個人都聽清楚了。
承煜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的六娘回來的，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得低下頭暗自冷哼了一聲，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青鳥相見，鴻雁傳書。
世間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