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弟閃爍的眼睛裡，顯露出柳飄飄從未見過的滄桑。那裡面充滿了故事的味道。從度過的書裡，柳飄飄能夠猜想到，一個農村出來的女孩，學歷不高，長相普通，卻在幾年後成爲一家跆拳道館的教練，過着不錯的生活，這其中所經歷的艱辛，必定是她沒有經歷過的。
可那又怎麼樣？
她所說的，只是一種情況。不是誰都會循規蹈矩。
如果一開始自己就抱有這樣的想法，又何必從遙遠的西南小縣，考到臨海的杭城？
這樣的想法柳飄飄不期望王弟能夠理解。畢竟，自小生活的環境和人的悟性是不一樣的。
垂下頭看着腳尖的柳飄飄，沉默不語。這樣的狀態，纔是王弟熟悉的那個小妹妹。她鬆了一口氣，拍了拍柳飄飄的肩頭，“倒計時要開始了，準備好了嗎？新的一年，要開始了！”
從十到零，銀泰大樓上的時鐘，指向了零點，大樓上方，璀璨的煙火照亮黑沉的夜晚。一旁的王弟，不顧寒冷地用手機發出了一條短訊，臉上的笑容，洋溢着幸福。越過她，柳飄飄將目光長距離拉向海濱飯店。
燈火通明的飯店倒映在海水中，輕微的波浪涌動，讓它如夢如幻。高聳的樓層上，柳飄飄小心翼翼地數到了十六層，正居中的位置，亮着明光。而她能看到的，僅僅只有這一點。
包間裡的兩個人，此刻在做什麼呢？
真的像王弟說的那樣，小情侶吵架之後和好，相擁跨年？
如果那個人是自己該多好？
“飄飄阿弟！”
柳飄飄正浮想聯翩，煙火迸裂的熱鬧聲中，忽然分裂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去，卻是裹着厚厚毛呢大衣的方沁，穿着黑色長靴的她，三兩步蹦到了她們面前。臉上的愁容，消失不見。在她的身後，是今夜一同倒計時的陌生人，並沒有想念的身影。
方沁和王弟在熱鬧聲中貼耳交談，說的內容她一句也聽不清。只是熬到了好久，煙花散盡人盡散之後，一同回到了海濱飯店的地下車庫。
“阿弟，你知道哪兒有好吃的宵夜嗎？我餓了。”方沁的心情似乎很不錯，說起話來，尤其輕快。
王弟癱軟地靠着後座，頭朝向車窗，“胖哥燒烤。不過，你這種千金大小姐，吃路邊攤垃圾食品，不怕養壞了你的胃？”
方沁瞥眼
後視鏡，將王弟臉上的表情收入眼底，笑道，“我是放養的，百毒不侵。”
王弟噘着嘴，瞅了瞅方沁的後腦勺，說了地址。
方沁定位之後，直奔目的地。
胖哥燒烤所在的地方，是杭城一般的市集。僻靜的小道，破舊的建築，不知道的，還以爲誤闖了某個發展不到位的小縣城。胖哥燒烤的招牌掛着霓虹燈，一閃一閃。不大的兩間門面裡，坐滿了客人。自帶暖爐的桌子上，擺着一盤盤燻烤的肉串，濃烈的炭煙直竄屋頂，身材臃腫的胖哥，在烤架前嫺熟的翻烤加料。
“老闆，生意好呀！”
將車停在對面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王弟帶着二人走過去。
“阿麗！有客人！”
胖老闆應了王弟一句，朝門面裡吼了一句，一個和他體型一斑的婦女不一會兒晃了出來，樂呵呵招呼起來，“小王來啦，裡面有座。”
老闆娘對王弟的親近程度足以看出，王弟是這裡的常客。穿過滿是油膩的過道，老闆娘引着三人到了第三間開放的包間。劣質木料的桌椅上，浮着一層一層的油。
大概是看出來客人臉上的不滿意，老闆娘拿了一次性的桌布墊上，“今兒吃點兒啥？”
相比柳飄飄的不適，王弟駕輕就熟，稀里嘩啦點了一串。老闆娘的記性也不錯，嘩嘩在小本子上寫了下來。
“阿弟姐，這種地方，你怎麼找到的？”柳飄飄說完又看向方沁，原本想要尋找同盟，卻發現方沁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坐的相當舒坦。那藕粉的大衣挨着裹了幾層黑塵的椅子腿兒，竟然也沒有察覺。
“這種地方到處都有，只不過你愛乾淨，我以前又沒帶你來，所以你不知道。他們家的東西，量多錢少，而且味道十足，吃一次想一次。”
說着王弟話鋒一轉，看向方沁，眼神裡多了幾分驚羨，“沒想到你還挺入鄉隨俗。”
打從一開始王弟就是想讓方沁主動打退堂鼓，誰料到她忍耐力這麼好，不僅跟着進來了，還若無其事地坐下點菜。那一臉的平靜，還讓人隱隱覺得她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你在誇我嗎？”
王弟癟了癟嘴，“到這種地方，你們不都應該是飄飄這種表情嗎？”
嫌棄，鄙夷，如坐鍼氈。
被王弟戳穿的柳飄飄，頓時臉色尷尬地
低垂下了頭，無地自容。
“我……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
柳飄飄雖然生活在小縣城，但是家裡要求很嚴格，路邊攤，燒烤這些東西從來不讓碰。吃的東西說不上精緻，但都是自己弄的，講求一個乾淨。
“對我來說，只要是程少華不在的地方，都是天堂！”
方沁由衷感慨的話，激得柳飄飄渾身一顫，她錯愕的擡起頭，方沁臉上的笑容的確很輕鬆。
“方小姐爲什麼對程先生這麼大的芥蒂？上次方小姐沒回家，程先生在小區外可是等了好久。”
想起上次柳飄飄發的短信，以及今天程少華那裝模作樣的道歉，方沁忍不住嗤笑，“他那是自作自受，早跟我解除婚約不好了，非鬧到現在這樣子。”
“你這就叫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程先生多好的條件，多少女人忙活一輩子都碰不到的，你還這麼不珍惜。”
王弟懟方沁的話，這次柳飄飄全力贊同，“方小姐，程先生那麼鍥而不捨，對你那麼真心，爲什麼你還不喜歡他呢？”
拿了一根羊肉串，方沁優雅地鉗了一口嚥下後，看向柳飄飄，認真說，“飄飄，這世上不是好的東西就有人想要的。這麼說吧，今天咱們再海濱飯店吃的飯菜，比這裡的貴上千百倍不止，可那又怎麼樣？我還是覺得這羊肉串色香味俱全。男人也一樣，他多好多金貴，我看不上，不愛看，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你這叫典型的飽漢不知餓漢飢！我要能遇到這麼有錢又這麼認真地主兒，早超脫凡塵了，還用得着這麼辛苦，一拳一腳去掙錢？”
“方小姐，街攤燒烤終究是壞人身體的食品，吃多了胃總會出問題。一時快活，卻容易一世痛苦。人總想要細水長流，那不就應該選擇更好的生活方式？於人於愛情於婚姻，不都該這樣嗎？”
柳飄飄說話文縐縐，這一點王弟一貫不樂意。聽了渾身一哆嗦，顧自的吃起了燒烤。
方沁無奈地笑了笑，笑看着柳飄飄，眼神充滿了趣味，“飄飄，愛讀書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被別人的思想洗腦，你就不是你了。不過，也許你追求的就是細水長流。可是我不喜歡，刺激一點的，更適合我。”
方沁的話，印在了柳飄飄的腦子裡。整個晚上，她反覆回味，方沁柏拉圖式的愛情觀，真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