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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索恩已經清楚地意識到,此戰真要打到最後,造成兩敗俱傷之局,恐怕東番就會易手。
不管“土著”鄭家,還是虎視眈眈的英吉利人,都會趁虛而入。
敵人能就近補充火器、兵力,甚至補充戰船,可自己怎麼辦?怎麼守住東番?
如果這場戰只是險勝或者慘勝,那麼偉大的荷蘭聯省共和國海軍,就不得不從東亞退出,白白便宜了那早已馬六甲海域虎視眈眈的英吉利人。
克里索恩猶豫了,這顯然不符合荷蘭,當然,還有自己的利益,但,激烈的戰鬥不以他的內心意志爲轉移,依舊在炮火中持續。
戰爭一旦開啓,就輕易停不下來。有句話說得好,你可以開啓戰爭,但怎麼結束,得我說了算。
克里索恩需要一個理由,急需要一個可以讓他體面休兵的理由,既可以保持自己在東亞的存在,也能夠不使得荷蘭海軍失去應有的體面,至於英吉利人,哦,該死的英吉利人,如果不是那個自大、狂妄的納布爾損失了聯合艦隊的前鋒,此戰不可能至眼前如此被動的地步……對,都是納布爾那混蛋的錯。
……。
好在,上帝傾聽了克里索恩內心的祈禱,它給了克里索恩一個理由。
雖然不那麼體面,但,終究是理由。
一個差強人意的理由。
在水師與番人艦隊血戰之時,鄭森率艦隊出現在了定海水域。
鄭森出兵的命令是堅決的,聽不出一絲猶豫的味道來,動作也快,僅僅一個晚上,前鋒就從七星島趕到了定海水域。
可這,顯然不是一次成功、完美的增援。
千餘艘的戰艦,以左中右三個方向並頭齊進,這不象是增援,倒象是趕鴨子。
風帆如雲,桅杆如林,陣勢太大,怕得閃了腰、驚了鬼了。
番人艦隊有着勝於水師的海戰經驗,這麼大支艦隊北上,豈能不察覺。
好嘛,這下克里索恩有了撤兵的藉口和理由,也是,被敵人南北夾擊,顯然是“不得不”退。
體面地撤退,接受吳爭賠償的提議,那麼,無論對數萬裡之遙的國內、對各國商人都有了交待,雖然這有些象脫了褲子放X的交待,但好歹是個交待、可以維持體面的交待。
關鍵是,這仗,聯合艦隊還真是佔了上風,雙方的戰損比,達到了一比二。
克里索恩認爲,這完全可以渲染成一場激勵海軍的大捷嘛,完全可以說,黃皮猴子在偉大的荷蘭海軍堅船利炮的教訓下,心悅誠服地服軟了。
對,就這麼辦!克里索恩以一種勝利者的自信,隨即下達了艦隊與敵脫離接觸的命令。
瞧瞧,這不叫撤退,叫脫離,如同……轉進?
……。
然而克里索恩錯了。
錯得很離譜。
他的錯主要還是東西文化的差異,正如納布爾鬱悶於吳爭不敢與他來一場堂堂正正地、如騎士般的決鬥。
吳爭也在苦熬,憑心而論,吳爭是真不想打這一仗。
目睹着自己五年多時間用鉅額銀子和無數心血打造出的水師,就這麼耗損在這場幾乎看不到勝利曙光的海戰中,這種內心的痛苦,是無法自我安撫的。
可吳爭沒辦法,如果任由敵人在杭州灣耀武揚威,接下來的談判,會毫無疑問變得一邊倒,吳爭不想讓史書記載上他簽訂不平等條約的一頁。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吳爭其實不在乎史書怎麼記,可他實在無法想象,一旦自己退縮了,眼前大好的形勢就會迅速改寫。
首先,與清廷已經談妥的條款,很可能要再“改改”了。
其次,杭州、吳淞等港口的商貿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最直接的影響是,各國商人、本土商人對大將軍府的信心會崩潰,關稅的下降和流失,對大將軍府財政的打擊,將是毀滅性。
寅吃卯糧,如今的財政司,就是這麼在幹,雖然不能與後世信用消費相比,可也是輕度“槓桿”的範疇。
官府信用的下降,引發的連鎖反應,恐怕連神仙都救不了,只有勝利、不斷地勝利,才能維持這種“無理”的信用,這一點,吳爭心知肚明。
這仗,打不過也得打,哪怕是打到全軍覆沒!
吳爭有兩個依仗,一是自己主場,補充方便,二是水師就算覆沒,也不會對北伐造成本質上的影響,畢竟與韃子的戰爭都在陸上。
但番人就不一樣了,他們難以補充,就算最後他們勝了,也是慘勝,將無力對大將軍府造成更大的威脅,從而保證民衆對大將軍府的信心,不會因此海戰而動搖,至少可以將負面影響降低到最小。
在開戰後,水師遭受了巨大的創傷之後,吳爭反而慢慢鎮定下來了。
這就象一個已經明知將失去所有的賭徒,站在牌桌前,心裡已經麻木,反而有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底氣。
在戰敗前重創敵人,這成了吳爭的唯一目的。
所以,水師在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激戰之後,對敵發起了兇悍的反擊。
這也就是克里索恩非常不解的“送死”,但絕對不僅僅是“送死”,對敵造成的傷害同樣是巨大的,否則克里索恩就不會鬱悶、就不會膽寒了,就不會想到……休兵了。
鄭家艦隊的出現,其實只是一種催化劑,迫使了克里索恩更快、更堅定地下達全員“脫離令”。
可惜的是,克里索恩完全不瞭解吳爭,更不瞭解這支水師。
“假如我們不去打仗,
韃子用彎刀
殺死了我們,
然後用手指着我們的骨頭說,
看,
這就是奴隸!”
這句話,是軍校開校的那一天,吳爭用全身力氣,嘶吼給千餘軍校師生聽的。
如同暮鼓晨鐘,當頭棒喝。
而如今,每個軍校的學員,皆耳熟能詳。
三大水師的將領,大都是半路出家,他們的出身,大多都是北伐軍。
北伐軍將士從不缺少拼死的勇氣,雖然此戰,似乎令勇氣顯得力有不逮。
己方舷炮夠不着敵人,只能冒着如雨的炮彈,用血肉之軀去縮短距離。
可這種憋屈,反而激起了士兵與敵同歸於盡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