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大雨依舊如注, 霍格沃茨的城堡外,風聲尖銳刺耳。凱瑟琳靜靜站在城堡的門廳處,無焦距的眼神落在夜幕中, 穿不透黑夜。她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 然後是斯內普壓抑的低語, “走吧。”凱瑟琳沒有回話, 斯內普越過她, 率先走入夜色中。她彷彿這才從某種情緒中回神,遲疑片刻,靜悄悄的跟上去。黑色的巫師袍轉瞬融入黑夜, 風聲雨聲衝散了兩人的最後一點痕跡。

天氣惡劣極了,凱瑟琳安靜得反常, 這讓斯內普覺得心裡不是那麼踏實。這個女人從來到霍格沃茨的第一天起就與他作對, 但也許正是因爲這樣, 才讓她成爲他唯一記得住的女子,只除了多年前那個有着同樣翠綠色眸子的身影。他說不清帶她去見Lord Voldemort是因爲愧疚還是其他, 她偷看他的冥想盆,知道了他的所有秘密,他卻並沒有什麼防備的意識,反而有種鬆口氣的感覺。或許是獨自揹負得夠久,而那樣的負擔太沉重, 所以哪怕是以這樣的方式分享, 也能讓他覺得有片刻喘息。

“Lord Voldemort——”, 斯內普的聲音很輕, 但仍然劃破了風聲雨聲, 傳到凱瑟琳耳朵裡,“到時候你最好注意點, 不要觸怒Lord Voldemort。就說是爲了配置藥劑必須看看米婭的情況——”

凱瑟琳厭惡的蹙了下眉,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什麼時候開始,她見米婭還需要經過誰的允許了?她一定要帶走米婭,不管魔王大人允許與否。最好離開英國,離那些危險人物越遠越好。她的小侄女還負擔不起太複雜的成人世界,當初姑息她天真稚拙的愛情已經是最大的錯誤了,現在一定要修正。“不勞斯內普教授您費心,我的侄女,我當然知道怎樣對她最好!”

迴應她的是斯內普的沉默,或許還有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有些東西打碎了就無論如何回不到最初,比如信任,比如說不清的某些羈絆,就算那些東西他從來未曾深究,還是會在失去時覺得某種道不明的空虛從內心深處悄悄泛起。但這樣風聲鶴唳的時刻,與所謂感情有關的情感奢侈到讓人無暇多想,更何況他的生命中已經有太多錯誤和失去,他已然習慣。

霍格沃茨靜默了千年的城牆很快被兩人拋到身後,幻影移形,不過片刻工夫,就來到了英格蘭漢普郡郊外的一座城堡。氣勢恢弘的城堡依山而建,黑夜中也能辨出巨大的輪廓。線條冷硬,質感十足,像極了他的主人給人的感覺,冷酷的俯視着衆生。城堡外圍,寬大的護城河呼嘯着流向遠方,憑着草藥學教授天生的敏感,凱瑟琳注意到河裡至少生存了不下七種魔物,將城堡完美的護在中心。城堡外的魔法陣張着密實的魔力網,似乎是斯內普手臂上的黑魔標記與魔力網呼應,才讓他們順利進入城堡。

城堡外天氣惡劣依舊,內裡卻安靜異常,沒有一絲風,花朵和樹木靜默着。水晶罩的路燈將通向主廳的石徑照得清楚豁亮,但氣氛卻壓抑得令凱瑟琳覺得喘不過氣。食死徒三三兩兩的聚集,看樣子是些比較低階的食死徒,在面對斯內普時,明顯表露幾分謙卑。在黑魔王的陣營中,對尊卑位階一類的東西總是看得很重。主廳紫色雕花的桃心木大門緊閉着,斯內普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準備好了嗎?”他沒有回頭,只是用極輕的語氣詢問,“記得我說過的話。”

凱瑟琳緊張的點點頭,意識到斯內普看不見,才小聲回答,“我沒問題。”經過米婭一事,她是該厭惡他的,就算在這之前對這個男人總有幾分說不清楚的好感,在瞭解所有的醜陋後,她自以爲已經能將那樣的情緒蒸發乾淨。但現在,在這個陌生且危險的城堡裡,她只能依賴他。

紫色的大門應聲而開,凱瑟琳深吸口氣,尾隨斯內普進入大廳。厚重的木門悄無聲息在他們身後合攏,凱瑟琳擡眼,遠遠望向大廳盡頭華貴的座椅上,擁有絕對的地位和實力,卻讓她恨不得從未有過交集的黑暗公爵。

“放肆!看見Lord Voldemort竟然不行禮!”女聲傲慢的呵斥撕開了空氣中的沉重,聲音裡充滿顯而易見的惡意。凱瑟琳循聲望去,注意到對方已經將魔杖拿在手中。

“布萊克,這是佛洛奇瓦教授!”斯內普陰鬱的聲音裡有幾分外人聽不出的焦急,他帶凱瑟琳來這裡,賭的就是她與米婭的關係,但如果黑魔王根本不在意這種事,他豈不是害了凱瑟琳?

貝拉特里克斯不屑的扔過去一個惡毒的眼神,卻還是收起了魔杖。Voldemort自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掀動一下,冷漠得仿若寒冰,但那種拒絕和疏離,還有目空一切的傲慢,反而更襯出他的魅力。凱瑟琳禮節性的行了一禮,她不是黑魔王的下屬,自認如此已經足夠,然後才擡眼與Lord Voldemort的目光對上。

盯着黑魔王的眼睛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是需要極大勇氣的一件事,不得不說,凱瑟琳的膽識真的相當不錯。雖然短短几句話,在極具壓迫的逼視下讓她出了一身冷汗。然後她聽到那彷彿來自幽冥地府,染上了黑暗色彩的聲音輕聲發問。

“——你說,你來接米婭?”

Voldemort的語氣似乎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單純在迴應凱瑟琳的問題。但熟悉他的食死徒都知道,這是魔王動怒的前兆。三天來,迴歸後一直冷靜理智的黑魔王又一次讓食死徒們感覺戰戰兢兢,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風雨欲來的感覺充斥在城堡的每個角落。誰都知道,在城堡深處,魔王陛下的臥室裡,米婭長睡不醒。黑魔王用盡一切辦法,動用了所有古老巫師世家的力量,甚至找出了那些早已避世的年長巫師也沒能讓她醒來。從霍格沃茨帶走的四盛器無法發揮出本該擁有的力量,只暫時穩定了米婭的生命體徵,讓她不至於因爲長久的沉睡而持續衰弱下去。

凱瑟琳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聲冷汗,仍倔強的挺直了背,聲音不大卻一字一頓,“是的,我來接米婭!”

Voldemort的眼神深處轉瞬凝聚起風暴,輻射出挾着毀滅暗示的凌厲。

帶走米婭!不管誰都想從他身邊帶走米婭!但就算是梅林復生,也不可能有這種機會!!

無知者無畏大抵都是如此。一直以來遊離在兩派之外的凱瑟琳,何曾真正見識過黑魔王的殘忍和冷酷?所以她纔敢以這種可以稱之爲愚蠢的勇氣,擡起頭,再一次重複她的來意。直到後來很久,凱瑟琳才知道,如果沒有斯內普,這一晚她的處境會是多麼危險。斯內普及時強調凱瑟琳的專業知識對幫助米婭會起到多麼大的作用,才讓黑魔王暫時打消了讓這個女人消失的念頭。而在斯內普有幾分驚慌的上前陳述時,黑魔王的魔杖已經露出了衣袖。

必須承認,那段時間,是Voldemort撕裂開時空回到過去這麼多年來,情緒最爲不穩的時候。他第一次體會到了無措這種讓他覺得屈辱的情緒。是的,他可以呼風喚雨,他跺跺腳整個魔法世界都必須迴應。但那又如何?他無法護他心愛的女孩周全,她的災難甚至因他而起!難道他歷經苦難捲土重來就是爲了經歷這樣的諷刺?這種痛不同於當年失敗的不甘和仇恨,而是一種更令人絕望更無法適從的痛,彷彿蛛網一般纏在心臟上,那網上還長着倒刺,輕輕一動,就在心上扎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來,血流如注。

凱瑟琳的請求在斯內普顯而易見的慌亂,和黑暗公爵眼底的血色鮮紅中悄悄消弭。位高權重的黑暗公爵,他眼神中的東西太多太複雜,沒有人能明白,凱瑟琳甚至無法判斷出其中是否有隱痛。但她在仰視那美豔驚人的血色瞳眸時,突然有了這種認知,不管Lord Voldemort對米婭抱持着怎樣的感情,他都不會允許米婭就此死去。這個發現讓她安心。

最後凱瑟琳還是見到了米婭。黑暗公爵對任何人都殘忍,哪怕是他自己,但惟獨米婭,他的理智不會放棄任何讓她醒來的機會。

臥室的位置在城堡深處,長長的走廊被夜明珠照得恍如白晝,走廊盡頭的臥室,米婭躺在黑暗公爵華麗的大牀上安靜沉睡着像基督教神話裡的天使。四件看起來很有歷史的法器以四個方位懸掛在半空,清冷柔和的藍光覆蓋在米婭身上,讓她顯得安詳而美麗,連脣角略微翹起的弧度彷彿是在微微笑一樣鮮活。

凱瑟琳按捺不住激動和傷感的情緒想要靠近,Voldemort只一揮手就阻擋住了她的動作。冷淡的瞥了她一眼,“站在原地看。”然後慢慢走近那片藍光。

他輕輕坐在牀沿,拾起米婭頰邊的髮絲。雖然只能看到側面,但凱瑟琳還是覺得她在黑暗公爵的眉眼間看到一片荒涼,不同於他之前傳遞出的強烈的厭煩和傲慢,那是一種近乎溫柔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