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和仲老太太走在前面,安胥跟在後面,他們已經走出幾十米,可依舊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玉兒啊,你到底想吃什麼?”仲老太太有些急,第N次問,他們走了大半天,路過那麼多小吃攤,可景玉竟然一樣也不要!
“美食是要慢慢品嚐的,反正這幾天咱們會一直住這裡,每天都可以吃,我纔不要一口氣吃完呢!”景玉說話的時候左顧右看,好像在尋找什麼。
“還是你聰明!”仲老太太點着景玉的鼻尖誇讚,轉念之餘,又不免記掛起不知道在何處掃蕩的丹丹。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突然景玉的眼睛盯向一處不再動,仲老太太跟着望去,瞬間滿頭黑線!
得到景玉青睞的,不是別的,而是,是,是臭豆腐!
仲老太太雖然和景玉認識快一年了,可是他們從沒一起逛過夜市或者小吃街,所以到今天才發現景玉好這口兒!
“玉兒,你該不會是想吃臭豆腐吧?”仲老太太心懷僥倖地問。
景玉笑着點頭,直直地朝臭豆腐的攤位走去。
走到攤位前,景玉笑容甜美地說:“我要一……”
說到一半,景玉停住,回頭看着仲老太太和安胥,“你們要嗎?”
聞言,仲老太太和安胥直直的挺着身子,動作一致地搖頭。
景玉無所謂地笑了笑,轉頭接着說道:“我要一份,謝謝!”
仲老太太站在離臭豆腐攤位兩米遠的位置,不停地用手去扇獨屬於臭豆腐的、不知道是香還是臭的氣味。
安胥面無表情地走近攤位,看不出喜歡或是討厭,只是遞錢給攤主時,憋着氣快速地說了句“不用找了”!
景玉側頭,笑意濃濃地看着安胥僵硬可愛的模樣,接過臭豆腐時故意從安胥鼻前略過,成功看到安胥波瀾不驚的臉微微抽搐了下。
安胥不喜歡臭豆腐,這是安胥請張紅豔她們吃飯那晚,景玉注意到的。
那晚她們買了三份不同口味的臭豆腐,每次她吃的時候,安胥的氣場總會變得古怪。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直到她把臭豆腐送到安胥嘴邊,真相才大白於天下。
景玉記的很清楚,當時安胥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周圍的空氣都要凝滯,可她想不通安胥爲什麼會選擇吃下?
爲了掩蓋身邊臭豆腐的味道,仲老太太差安胥買來剛出爐的、冒着騰騰熱氣的、香噴噴的麪包。
不吃,只是做樣子舉在嘴邊!
安胥雖然沒有把麪包舉在嘴邊,可他抱着裝麪包的紙袋,頭一直壓得低低的。
安胥玉樹臨風,面如冠玉,本就風度翩翩、氣宇不凡。今晚他穿了一件藍白格子襯衫,搭黑色西裝褲,更顯雅人深致、儀表非凡。
只是這樣的他,抱着一兜子麪包,雖然在別人眼中依舊奪人眼球,可在景玉眼中不免多了一份古怪。
而且,這份古怪,和平時高高在上的他有着極大的反差,接地氣兒極了!
景玉吃得開心,看得更開心。
“奶奶,您嚐嚐,可好吃了!”景玉把一塊臭豆腐送到仲老太太嘴邊,試圖分享自己的美味。
“不不,玉兒,你自己吃吧,奶奶不愛吃!”仲老太太邊躲邊說。
景玉不罷休,追着勸道:“奶奶,真的是人間美味,錯過太可惜了,一口,您就嘗一口!”
仲老太太抓着安胥做擋箭牌,躲在安胥後面斬釘截鐵地道:“半口都不吃,玉兒你快拿走吧!”
景玉的手僵在半空,幽怨地看着被人嫌棄的臭豆腐,不滿地嘟起紅脣,
突然眼睛瞥到安胥,景玉狡黠一笑,賭氣似地伸直手臂,把臭豆腐舉到安胥嘴邊。
“你吃!”
命令的口吻。
話落,安胥張嘴、咀嚼、下嚥,動作一氣呵成,看不出任何遲疑和猶豫。
景玉的手還舉在安胥嘴邊,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迅速收回手,臉噌的一下紅了!
仲老太太從安胥身後探出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兩人,沒有說話。
接下來,三人都變得很沉默,偶爾買幾樣小吃也是自己吃自己的,交流爲零。
不對,氣氛有點僵,難道是我猜錯了?還是因爲有我在他們不好意思?仲老太太心底打起小六九。
就在仲老太太想方設法要給安胥和景玉製造獨處的機會時,一盞寫有“筒仔米糕”的燈籠吸引了她所有的神思。
她停住腳步,杵在路中間,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盞燈籠,眼含淚光。
“奶奶,您怎麼了?”安胥最先發現老太太的異常。
“奶奶?”景玉也問,然後順着仲老太太的目光看去,正常的小吃攤位,並沒什麼特別的。
仲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伸向安胥。
安胥會意,立刻握住老人的手,直直地向前走去。
仲老太太的步子有些踉蹌,景玉也趕忙攙住老人。
有了外力的支持,仲老太太迅速來到到筒仔米糕的攤位前。
車攤後是一個健壯的小夥子,還有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婦。
“是阿華和阿明嗎?”仲老太太站在攤位前看着一會兒,然後顫巍巍地問。
小夥子疑惑地擡頭,笑着問道:“老太太,您要買糕嗎?”
小夥子身後的老夫婦身體微顫,相互攙扶地轉過身,仔細打量仲老太太。
三人對視良久,終於,老婦人步履蹣跚地上前一步,略有疑慮地答說:“是阿華和阿明!”然後又問:“是阿華嗎?”
“是阿華!”仲老太太長鬆一口氣。
“真的是你,老姐姐!”老婦人眼中滾落幾滴熱淚,和老伴交換眼神後,手挽着手走到外面,“老姐姐,我們以爲再也見不到了,沒想到,沒想到啊!”
仲老太太瞭然地點點頭,然後伸着脖子問:“你們倆,都還好?”
老婦人點點頭,唸叨說:“我還好,他前年做了個手術,現在也沒有大礙了!老姐姐,仲家大哥呢?”
“走了,快五十年了!”仲老太太笑着回說,臉上只有滄桑而不見悲傷。
賣糕的老夫婦愣了愣,同樣沒有太大的悲傷,畢竟都是大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裡的人了,對待死亡看得都很開。
三人對視了片刻後,老頭慢悠悠地轉過身,去摘車攤上的燈籠,老婦人則牽起仲老太太的手,不由分說地把仲老太太拉到車攤後。
“老姐姐,既然來了,進來坐會兒!”
衆人落座後,仲老太太和老婦人開始絮叨起他們分開的幾十年。
“我來臺灣一個多月了,住在臺北,剛來的時候我來這兒找過你們,轉了兩天沒看到你們人就回去了!五年前和二十三年前,我也回來過,也沒碰到你們,本來已經不抱希望了,沒想到,今兒撞上了!”
“唉,你們走後我倆就一直在這擺攤,生怕你們回來找不到我們,可是十幾年過去了,你們一點兒音信都沒有,想着老姐姐你是臺北人,我們就拖家帶口去了臺北,一邊找人一邊賣糕,一待就是二十幾年。八年前,孫子回了高雄,我們老兩口也就跟着回來了,精神好的時候就跟着孫子來這添添亂,來了就把這燈籠掛起來!”
桌上擺着老婦人口中的燈籠,紙糊的,外圍刷了一層透明漆,一塵不染,沒有被油煙薰染過的痕跡。
說話間,老婦人的孫子端來幾盤米糕,笑呵呵地道:“仲家奶奶,我從小就聽爺爺奶奶講你們以前的故事,今天終於見到真佛了!嚐嚐我做的米糕,看看有沒有辱沒你們當年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