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興七年,親王府祥雲軒內,冬天的太陽像月亮一樣蒼白無力。小窗凝坐,梨花帶雨,蟬露秋枝。俏麗面容上,露出一抹不可掩飾的倦怠之色,雪冰卿舊傷初愈,卻讓近日的江湖傳聞致愁眉不展,給臉蛋印上了淺淺的蒼白,不由一聲嘆息。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王爺對冰卿雖是癡情,只是身爲皇親國戚,心繫天下,天生嬌貴,桃李滿天下,若遇佳人心動,想必也難免處處留情。而冰卿也許該學學唐方,多點寬容吧。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幾日沒見冰卿,尹天仇特意去花園親手採摘了一束鮮花,緩步移至她的閨房。輕輕敲門,用假聲音問道:“裡面有什麼嗎?打劫!”
本想裝作默默無聞,無奈隱痛徹入心扉,繾綣春簾,斷珠盈淚。數不盡點點傷心事,憶往事悠悠,浮想聯翩上天府之路,隨花凋盡。雪冰卿強制內心的痛楚,化作一笑,本想佯裝因喜而泣之態,卻又慌亂地趕緊拭去淚痕,甜甜地對其一聲久違地呼喚。“天仇哥,你回來啦!別以爲我聽不出是你,王府之內外人是不易進來的。”人是回來了,可心怕是回不來了。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尹天仇見沒法繼續裝下去了,也就直接將門推開走了進去。聽到她聲音中帶了些須沙啞,知道她定是最近因爲自己不在而生氣。故意嬉皮笑臉的來到她身邊,人未到花先到。
“怎麼?生氣啦?本王這不就回來了麼?寶貝別生氣了好嗎?看這花多香多漂亮啊?本王精心到花園挑選採摘特意帶來送你的!”
回眸一笑,方纔的愁絲全拋腦後,雪冰卿伸手輕輕接過鮮花,靠近一聞,心悅道:“不錯,鮮花是挺香的,猶如集萬般嬌寵於一身的純情女孩,而冰卿正如陶醉於幸福愛巢小鳥依人的柔情嬌妻。”借題發揮,稍作停頓,後續道:“只是花有花期,花開花落終有時”不知此情至何期?換我心,爲你心,始知相憶深。
她的回眸一笑讓自己頓時感覺楚楚動人,在佩上鮮花真的是讓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美麗動人。剛進門時候的擔心頓時消失了,可聽到她後面說的話,心又涼了。知道她是話中帶話,尹天仇微笑着走到她身前。“雖然花有花期,花開花落終有時。可人未必會如此啊?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不是麼?”也不再回避直接說到:“小傻瓜又聽到什麼流言飛語了啊?是生氣了還是吃醋了啊?”
垂眸,復而擡眸,雪冰卿眸中光彩忽現,燦若星子,烏黑瑩亮,笑容浮現,純真淺淡如月光照白荷之清新,如三月楊雪消融之柔和,輕輕回道:“天仇哥想哪去了?冰卿有啥醋好吃的?難道天仇哥真會這麼快另結新歡不成?就算真的,冰卿也不會相信的。何況最近靈毓門派事務衆多,冰卿還想給天仇哥招個小妾,好好替冰卿照顧照顧呢?”尋好夢,夢難成。況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知道她心裡並不是那麼想的,可最裡卻說得讓自己很是感動。心中頓時覺得虧欠她了很多,本來想跟她商量的,可現在她都如此一說自己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了。尹天仇看着她傻傻的笑了笑道:“你果真是這麼想的麼?你的心我明白我也理解,知道你門派耳目衆多,本王在外面稍微有點什麼風錘草動的都會傳到你耳朵裡面的!我也不隱瞞你了!此次出去,遇到一奇女子,見其知書答禮,溫文爾雅,落落大方,本王很是欣賞,卻不想她卻要到後宮去當妃子,覺得很是惋惜,所以我起了惻隱之心,想將她留在王府,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曾經在天仇哥的寵愛中冰卿就如同盛開的牡丹,妖豔,絢麗。如今是否過了花期的牡丹一樣,即將沉睡於深泥中,想着想着,居然有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感覺,雪冰卿悠悠嘆了口氣,應道:“哎!蒼天作弄人!天仇哥能看上的,正如唐方,正如冰卿,我想那位姑娘亦是善解人意,若天仇哥能多得賢內助,冰卿自感欣慰,求之不得呢!”一番違心之言,字字句句如針刺痛着內心深處,可表面卻給人以輕鬆自然之態。只覺一陣陣暈眩襲來,臉色蒼白,胸口憋悶,隨之一口鮮血涌上咽喉,險些吐出,好在強嚥下喉,輕咳一聲,忙順手用手絹掩口,一手輕撫胸口,如弱柳扶風,搖搖欲墜,後背緊靠立柱,無力而聲弱地催促道。“一切就按天仇哥的意思去辦吧,我累了,欲靜休片刻。天仇哥,請出去吧。”風泠泠,雨綿綿,輕寒陣陣起疏煙。漉漉溼光散無彩,懸雲積鬱氣承天。誰人落寞清夜裡,幽思迢遞隔山水。
聽着她漫漫的說着些違心的話,心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尹天仇認真地看着她,發現她的眉目當中隱約閃爍着淚光,卻臉上掛着微笑。看在眼裡卻疼在心裡,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纔好,正在猶豫不定的時候卻聽到她說自己累了,要我離開。心中的疼更是再加一倍,緩慢的向門口走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着頭一言不發的,一步三回頭的向門外走去。
咬緊牙關,微皺眉,強忍疼痛,直到感覺他已往門外離去,雪冰卿失控地悽然淚下。鬆開方纔掩口之手,初意識到掌中手絹已悄然染上血紅的色彩,慶幸未被天仇哥發覺。
眼中柔情似水,卻又蘊藏着萬般傷痛,內心的堤壩已開始崩潰,搖搖欲墜的身軀和慘白如紙的面容,頓覺萬念俱灰,如同身在冰窖,心涼似冰。雙膝已無力站穩,後背沿立柱滑落,眼前一黑,暈厥倒地。
自己很是捨不得離開,可見其蠻不高興的,還是緩慢地走到了她閨房的門口。尹天仇長長嘆息一聲音後,剛回頭去看她是,卻見她的身體漫漫的向地面滑落,眼睛已經被淚水所浸溼。散落在她腳邊的手絹上微微泛着血紅,頓時緊張得差點摔倒。三步並做兩步的飛奔到她身邊,將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感覺脈搏很微弱,好象身受重傷。心急如焚,嘴裡不停的呼喚着她的名字。“冰卿,你這是怎麼了?”暗暗將手放於她後背,傳誦內力給她,將其救醒,眼淚已經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散落不停。
雪冰卿困眼半垂,聲音哽咽,無力道:“天仇哥,我是不是快不行啦?”話說一半,小臉被天仇哥的淚珠滴溼,滑入脣邊,味似苦澀,滴滴冰涼。心中一痛,往昔的記憶登時如潮水一般蜂擁而來。絕望的情緒不停地在體內流動。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看着她憔悴,蒼白的臉,聽着她哽咽沙啞的聲音,尹天仇感覺到她微弱的脈搏。心就像被千萬把刀同時在插自己一樣,疼,非常的疼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種疼法。帶着傷心和後悔切沙啞的聲音說到。“怎麼會呢?沒本王的同意你是不可以走的,知道麼?我的世界裡不能沒有你,失去你就算擁有整個江山又能如何?”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狂飈。漫漫的將其扶坐在地上,運起全身的內力,向她傳誦過去。
在其全力運功療傷下,丹田一震,內息漸漸流轉,只因前陣與蜀秋水那一戰重傷吐血過多,方纔又因悲痛欲絕,雪冰卿動了真氣,一時半會兒體力恢復不上,勸其道:“沒用的,別再費勁啦,那一戰,”語中斷,唯恐日後恩怨糾結,便想隱瞞真相,黯然銷魂,微微睜眼亦感疲倦,續言:“自己練功過度,傷的。”外傷易治,心傷難愈,如切膚之痛,破鏡已難圓。
雖然心急副焚,尹天仇卻很認真的運功爲其療傷,知道她這是被別人震傷的,並不是因爲練功而造成的結果。正欲詢問她到底因爲什麼原因會受傷的,卻聽見她微弱的說着什麼。雖然聲音很小,可兩人的距離卻很近,聲音悄悄的傳到了自己的耳朵中,正式了自己的判斷,溫柔的問道:“雪妹,你老實告訴我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把你打傷的?不要再隱瞞我了好嗎?你的傷不是因爲練功!而是被內力所傷的!”
憶當日自己因誤解先重傷蕭秋水一事,頓覺愧疚萬分,不由頷首,泣而無語。冰卿犯下的錯,理當受懲罰,又怎能反害蕭秋水呢?安定情緒,急忙澄清真相,搖首,脣微啓。
“不是那樣的,是我先傷別人。”天仇哥對冰卿的在乎,說明在他心中的地位尚存。
聽到她的話,尹天仇頓時一陣愕然,忙追問道:“不管誰對誰錯,那人到底是誰?姓什麼叫什麼?哪門哪派的!居然敢動本王的王妃簡直嫌自己命長了!”雙眼冒着憤怒的火眼,全身有些須顫抖,憤怒已經充斥了全身,但看到眼前的冰卿臉色是如此的蒼白,火漫漫地被自己強行壓了回去,轉以溫柔地說道:“你先認真運功調息下,將我的內力與你的相融合,那樣會有助於你療傷的!”
冬日的地面涼如冰窯,正如方纔內心的淒涼,不經意間暮色已黑,窗外,皎皎空中孤月輪。內心百感交集,雪冰卿思索良久才吐出一句,夾帶淡淡的憂傷。“我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你走吧。”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運功行九天後,漫漫將其扶了起來,輕輕的攙扶着她向牀邊走去,卻不想她又說出讓自己傷心的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說道:“你看你都虛弱成這樣的了,本王還能拋下你一個人不理麼?你把本王長成什麼了?你可是我的王妃!”尹天仇不由分說的拒絕了她。
如夢初醒,剛記起自己已是別人眼裡高貴的夫人,只是誰知嫁入皇室悲喜各半?不由自嘲一笑,身虛而被動地在其挽扶下,仍做推辭,雙手輕推,請道:“呵呵,差點忘了自己還有聖上賜婚的夫人身份,看來還死不得哦。不過,你還是走吧,我已經習慣空對月,一時也改不了啦。”剛嫁進王府沒多久,人生路不熟,前些天因天仇哥忙別事去,我才偷溜回靈毓。
不去理會她的再三推遲,尹天仇固執地回答道:“本王意已決,不會再改變了!不管你習慣不習慣的,我今天就在這裡了!就算死也不會離開!”
此時心已經被她的傷所牽動着,再也無法去想別的事了。憤怒的自己打着自己的胸口道:“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應該讓你空對月的!你現在成這樣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真的該死啊!”
見其如此執著,也不再費口舌,只是隨其輕扶着走到牀邊,雪冰卿緩緩坐上牀榻,瞬間暖意滋生。臉色漸微紅,或許是因害羞的緣故,語無倫次。“不走的話,不如你在這吧,我去客房睡。”剛說完,尷尬一笑,便緩緩起身欲向前行。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聽到她的話,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本來就因爲她受傷自己很自責的,可她卻如此這樣的讓自己離開,尹天仇再也控制不了,索性道:“不必了!既然你那麼討厭我,那好我走!我會安排人來照顧你的!”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衝了出去,憤怒地將門摔來合上。
見其憤怒奪門而出,隨之一聲震耳響聲,門已合上。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或許緣份已盡,冷了的心是否再也暖不了?若同牀異夢,只怕更讓人傷心吧?
丹桂香消白兔愁,玉宇瓊樓不禁冷。世情怪異每變更,月色何嘗有今古?相期玩賞醉終夕,豈知別有窮途愁?回首天涯故人少,白露悽悽下庭草。欲持此意問嫦娥,孤雁一聲關塞曉。
雪冰卿深知脆弱的自己已改變不了命運,更無力挽狂瀾,甚至連靈毓派也掌管不好,恐時日不多,種種的困惑糾纏着,於是連夜寫下退位書,因顧慮到三小姐林夕瑤下落不明,便先將掌門之位傳於原定第二候選人“雲紫娟”。
徹夜未眠,忘了時辰,急火攻心,淚已枯盡,哀至心死,積壓於胸口之淤血,急噴而出,無力呻吟,永遠地閉上困眼,來不及與誰告離,就這樣今生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