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豔看着一臉鐵青怔在那裡的鳳九,有看着漸行漸遠的沐長風,咬着下脣,想告訴他,叫他別信。沈括卻在耳邊輕道:“走吧,我會向他解釋,這次他本來就不該來,你也知道,他任性的時候誰也攔不住,讓他吃點苦頭也活該。”
結果,步驚豔在沐長風的催促下走了,走時,只留給鳳九一句,“對不起,不過你一定要等我。”便也不回的和沐長風走出了他的視線。
蒼和2017年九月初,雪域軍和逍遙王守軍有楣山一帶正式展開一場逐鹿之戰。雪域王雖身患重疾,但其作戰眼光仍然犀利,看出楣山是江東的邊疆要地,全據天仙而守,逍遙王勢必會拼命保住。楣山的地理位置和周圍地形利於堅守防禦,牢牢盯住,便可保全臨湘、荊和而州。一旦楣山失守,就會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整個逍遙王新建的王朝就會土崩瓦解。
然而,逍遙王有多年駐守於此的步徵出謀,亦知道過分重視楣山,就會產生自限局面,不敢越雷池再進一步,即使其他方向若攻敵軍,也要時刻惦念眉山,於抵禦強悍勇猛的雪域軍絕非利事,於是步徵將頂尖級優秀軍事統帥布在其他要口,他親自駐軍,也算是一種劃地而守,心無旁貸的心理。
奈何他遇上的是狡猾而又多詐的雪域王,其帳下出色將領無數,稍微級別高些的將領都能獨當一面,何況合爲一體?在不出半月的時間,摸準眉山形勢的雪域軍多方布兵,步徵守軍難辨其虛實,常常重力出擊,卻是輕飄飄地毫無着力處,對方根本不予理會。幾番輪迴,早已疲憊不堪,到最後,盡是疲兵守城,雪域軍只需發起幾輪總攻,將其攻破之日,已是指日可待。
而就在九月十六這天,便是利越太子定下西征大夏青州的日子,祭天、飲酒、闊別、皇上皇后諸多朝臣十里相送,綿綿話別,在西南道上,終將鐵甲錚錚的隊伍送上了征程。
“小豔兒,已經送很遠了,快和啊紫一起回吧。”
沐長風身着藍底白紋的離越正統軍裝,長風吹起來,他的身軀在冷風中尤其顯得挺拔和颯爽,他伸出雙手握住眼前女子的肩,眼神真摯,眯眼而笑,“就算你捨不得我,也要耐心地等我凱旋歸來,這期間擬的任務就是好好的把孩子養好,我回來了可是要當爹的……”跟着他又低笑,“乾爹也成。”
步驚豔只覺着眼角有溼意,忍不住擡起手指輕撫他眼底的青色,輕道:“一定要回來,記得我在這裡等你……”
“好,我會記得。”沐長風眼神有些飄渺,心裡德滋味太複雜,有許多想說的話,見到了她卻不能說出口。他與她之間,只是基於一個秘密,如果不是他這裡有她所需求的,她還會這般殷殷叮囑他麼?
不過他還有權利計較麼?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就說要給她全部,把世間最好最好的東西一一擺在她面前。爲了這個心願,爲了這個承諾,他都會堅持到底。會回來的,就算在苦,他也會回來……
女子的手指輕若鴻羽般在臉上滑動,他卻含笑着輕輕握住,在脣邊稍點,便放下了。不及看她的臉色,轉身大步跨上馬背,迅速策馬而去。
旭日東昇,金色的光芒照耀大地,卻照不進他陰鬱的心底。
他多麼希望會有光明美好的未來,在陽春三月裡與她牽着手看河邊楊柳,在大漠的漫天風雪裡愜意的呆在帳篷裡,依偎在一處喝滋味古怪的奶酒,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爲彼此忐忑不安,又是能心上心下的擔憂,又是能喜悅激動。
那只是他的妄想,她的未來裡其實總不會有他。
那種未來他得不到,成全了也好。最起碼,她會一生一世的記得他。
其實昨晚的一切,已經讓他感覺得到了所有,這一生,他都不會忘記那一刻。
他忍不住撫上自己的脣,仿似又回到了溫馨時刻。
“長風好厲害,都還沒有見到的人,你居然就可以雕刻出來,胖嘟嘟地,好可愛……”步驚豔拿到他雕了很多次才成功的小人兒,果然又驚又詫,笑開了顏。
天邊掛着一輪滿月,清輝萬里,大的驚人,慌似擡手就可以摘下來。他推開窗子,懶洋洋地擡頭望月,“喜歡就收下吧,第一次雕了東西不收費,如果不是因爲你肚子裡德哪一位,我可沒那麼好心。”
步驚豔愛不釋手的捧着手上尺來許長的木雕小人兒,平滑的額頭,飛斜的眉眼,胖乎乎的小圓臉,只是鼻子頭有點勾,還有若是一個小孩子,嘴角怎可掛着壞壞的笑?她又疑慮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後走到窗子前就着月色對着正喝茶的男人比劃了一下,忍了忍,終於還是狐疑道:“我怎麼覺着……小孩子有點像你呢?”
此時他穿着銀紅褂子,脖子上圍了一條毛茸茸的紫貂圍巾,色如美玉,腳邊還安置着一尊小案,案上茶水正熱,水汽氤氳,滿室馨香。
他收回視線側目望向女子糾結的面孔,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經說道:“這孩子和我相處得多,我翻查了很多典籍和醫書,都是胎兒在肚子裡的時候和誰相處得多,長得就會像誰。經我多天的左思右想,多方面的假設論證,就覺這孩子將來定然長得就這般模樣,所以就雕成這樣了……難道你不滿意?”
這是什麼理論?她和鳳九的孩子會像他?步驚豔瞪着眼,好久才幹乾的笑了下。
“這個……呃……我很喜歡……”
沐長風舒眉,湊過臉去好心勸道:“既然喜歡,我走以後你每天就對着木雕多看些時辰,日後生出來的小子定然就會長得這般如魚似水般好看。”
步驚豔再次乾笑,喝茶,她可不想她的兒子是個風流種,雖然是表面的,也不行,會嚇壞很多好女孩子。
沐長風嘆息,嫌她倒茶的動作太粗魯,將她喝乾的杯子重新慢慢沏滿,動作優雅多了,“我很討厭你這種似是而非的笑聲,很不誠實。”
步驚豔的笑僵在臉上。
爲了打破尷尬,忙起身從桌子上哪了一個包袱,打開,裡面是一條她用五六個晚上趕織出來的羊毛圍巾,其實在把楊梅紡成毛線前,就已經用燃料染成了深緋色,因爲他個高,所以便織成了長六尺寬一尺的厚厚圍脖。這種顏色這種樣式,他戴着定然非常適合。
她把圍脖遞到他面前,“給這是我織的,明天你就要走了,時間也長,天氣冷的時候圍上,十分暖和。”
沐長風眼前一亮,“你親手織的?”
步驚豔點頭,有些得意,“你們這裡的女人的手在巧,也織不出這樣的東西,所以說,這條圍脖在整個倉和大陸算是獨一無二的,看喜不喜歡?”
沐長風不客氣的雙手接了過來,然後把自己脖子上的紫貂圍巾拉下來,將羊毛圍脖圍上。步驚豔幫他擺出一個最好看的樣式,讚道:“果然好看,好適合你的氣質。”
沐長風摸着柔然的織料,似笑非笑。羊毛編織的,其實她可能不知道,他對羊毛過敏,可是沒關係,就算脖子上全長疹子,他也會一課不離的把它戴起來。是她一針一線編織的,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上面全是她的氣息,他會好好貼身珍藏。
兩人又在靜謐中喝茶,畢竟離別在即,想找一些歡愉的話題,卻不知從何說起。
“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的母后,爲什麼忽然之間就打消了讓我在你出征之前與你成親的事?之前好像都極力在籌辦一樣。”步驚豔終於想起一事,問道。
沐長風淡笑,“如果過沒把握,就不會做把你陷入深坑的事。在宴請中天王后,我只對她說,也不知小豔兒地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如果是兒子,那也就罷了,一定要納爲正妃;如果是個女兒,就算她的娘再有本事,我也只能給她個如夫人的位置,所以成親的事,不若待她生產之後再定。”
步驚豔有些不敢相信,“一句話就讓你母后打消了念頭?這麼簡單?”
沐長風嗤笑,“只要抓住她的心理,你快急白頭的事其實就這麼簡單解決。”
掛不得之前他魚不動水不跳,原來早有對策。步驚豔有些尷尬,好像她想什麼他都知道一般,心理連轉了幾個念頭,無意識的摸着手裡的木雕,慢吞吞道:“其實……那個可嫣真的很好,上次我看她拒絕中天王的時候,才知道她是個既固執又有主意的女孩子,再說他的琴技確實不錯,看她與你合奏時,只覺你們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沐長風挑眉,“哦?”
“她對你很癡心,沒有其他女孩子的尖酸刻薄,很天真,也很討人喜歡……”
“還有呢?”
“還有?”步驚豔隱隱聽出他聲音裡的怪異,也不敢看他,硬着頭皮說,“還有你其實可以嘗試接納她……”
沐長風神情似惱非惱,牢牢地盯着她,讓她避無可避,“那麼你想言明的結果是什麼?”
結果?結果是步驚豔發現在這個夜晚向他提這件事是一大錯誤,很要命的那種。
“爲什麼不說?”沐長風驟然冷笑,一把揪住她無措的手腕,逼近她,“你希望我喜歡她,然後再娶她,最好是馬上就生了兒子,在不用來對你糾纏,是不是這樣?”
他的語氣冰冷,簡直要擇人而噬,步驚豔赫然擡起頭,神色漸冷,“長風,我只是希望你也過得幸福。”
彷彿聽到天下最大的笑話般,沐長風仰天大笑,“我的幸福在你的眼裡只是這樣嗎?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乞丐?可憐蟲?步驚豔,你太令我失望了!”
步驚豔臉都漲紅了,急聲道:“沐長風,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明明知道我在利用你,爲什麼還要這樣?”
沐長風甩開她的手,擡起下巴,笑得輕緩,“我心甘情願被你利用,你不用不好意思。”
步驚豔此時也固執起來,乾脆一說到底,“可嫣是一個好女孩子,爲什麼一定好排斥她?”
她是真心實意的希望由一個沒有心機的女人來好好愛他,自小他的母親對他禁錮得厲害,長達後自然也是嚮往着自在,只有像可嫣這樣的女孩子才能放寬心胸的陪在他身邊,爲什麼他一定要把自己一頭扎進沒有邊際的事情裡?
“你既然不喜歡我,就沒有權利管。何況我和她,就跟你和我一樣,你不能強迫自己喜歡我,我也不能強迫自己喜歡她。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都不願的事,爲何一定要強加的我身上?就因爲我喜歡你,所以想主宰我的一切?”
沐長風的臉色變白,起身拉開屋門就衝了出去,才走下臺階,忽然又停住,回頭惡狠狠地盯着她,“這是我的房間,爲什麼是我走?你給我出來。”
步驚豔知道他正火大,乖乖地走了出去。經過他身邊,他卻一把將她帶住,然後狠狠的往胸口按,“你這個臭女人,乾脆把握逼瘋了好來得直接些,不該你管的事你要管,該你管的事卻不管,這次我不會放過你。”
他狠狠的把在揉進懷裡,然後不容置疑的捧起她的臉,狠狠的吻了下去。步驚豔渾身一震,雙手推拒着他,卻如何能撼動?她驚恐地擡起眼,堅硬的心漸漸軟了下去。
月色那麼美,他長長的眼睫像是被鍍了一層白色,湊得很近很近,在微微顫抖着。
他雖然說的惡狠狠地,動作卻輕柔至極,但也是不容抗拒的溫柔。
他在她脣上輾轉不休,一遍又一遍,吮吻,脣舌纏綿,呼吸也隨之燙得驚人,粗而且重,掌心的熱度幾乎要將她融化。她明知道這樣不行,可是他吻得那樣專注深沉,好像要把所有生命都投注在這個吻裡一樣,她漸漸透不過氣來,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呻吟,用盡全力去捶打他的胸口。
沐長風一把放開她,依依不捨的在她脣上交了一口,低聲道;“很好,這樣就不遺憾了。”
這個吻讓他回味無窮,他早想這麼做了,可是該死的理智一直都強拉着他,怒氣攻心之下,他居然就那麼順其自然的做了,簡直是暢快淋漓,渾身舒泰。
一夜沒睡,他椅着窗子就那麼呆呆地坐了一晚,霜氣打溼了他的眉眼。
另一邊,窗子裡的燈光亦是一夜未熄,他知道她也是心難平,這樣已經足夠了,他知道,他已經在她心底留下永遠也抹不去的痕跡……
直到煙塵將最後一匹馬的影子湮沒,步驚豔才和啊紫坐上了回太子府的馬車。啊紫以前在晉王府的時候就聽說過離越的草包風流太子的大名,一直都把他想得很猥瑣,極是不堪的那種,誰知才接觸不久,方發現外面的傳言是多麼可笑。
自那夜發現太子深夜獨自飲酒之後,有時候她會暗自傻傻地想着,如果小姐之前沒有自作主張的嫁給傻子鳳九,如果鳳九真的是一個傻子,那麼她定然會喜歡這個太子。
她雖然不太明白他們之間的事情,可是她看得出來,他們兩人獨處時有一種外人無法言喻的默契。
比如兩人每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太子會很自然的將湯菜放到小姐面前,而小姐則很自然的將他的杯裡滿上酒。比如太陽大時小姐要出門,太子會幫她打遮陽傘,小姐則會幫他整理衣裳的皺摺。再比如,小姐煩悶時,太子會帶她釣魚靜心,而釣起來的魚,則由小姐親自下廚,熬出濃濃的湯汁,兩人湊在一切喝個精光……
很溫馨的畫面,常常讓她忍不住有一種眼淚快要飈飛的衝動。
很奇怪吧,爲什麼會這樣?
“下車了,一個人愁眉苦臉的在想什麼呢?”
已經到了太子府,步驚豔被唉聲嘆氣的啊紫弄得也心情低落,忙招呼她下車。阿紫機靈的跳下馬車,然後轉身扶已經六個月身孕的女子,哪知步驚豔根本不用她扶,一大步就垮了下來,嚇得她臉都白了,“小姐,太子一再交待要把你好好看着,如果你再用這種孕婦不宜的高難度動作,阿紫的小心肝都要裂開了,下車你再敢這樣,就別怪我去告狀!”
步驚豔幽怨地看她,“你找誰告狀?”
阿紫一呆,是啊,太子已經走了,她找誰去告狀?
兩人進了太子府,滿園子的花葉飄落,嚇人還未得及清掃,一陣風來,四下飛舞,驚擾一片蕭瑟。少了一個人的地方,只一瞬間似乎就變得清冷異常,阿紫心內慨嘆,不由偷瞄旁邊的女子,顯然亦比她好不了多少。
正欲往聽竹園,自前面廊下走來一個翠衣丫環,福了一下,低聲道:“步小姐,皇后娘娘在西邊園子裡有請。”
步驚豔心頭一沉,沐長風才走,她爲何就找上了她?自也不能拒絕,輕道:“帶路吧。”
“是。”
那丫環帶着她七彎八拐,就到了一座收拾得乾淨的庭院,她走到一間廂房前,低頭稟道:“娘娘,步小姐到了。”
“讓她一個人進來吧。”
丫環應了聲,便與一臉擔憂的阿紫守在屋外。
步驚豔進去,門被人從外面帶上。
昭皇后一臉沉靜地端端坐在椅子上,靜靜看着走過去的步驚豔,像不認識她一般。
步驚豔只覺發毛,行了一禮,低問道:“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是往日,昭皇后早招呼她坐了,此時,她上下打量她,半響後,才冷冷說道:“本宮也不轉彎抹角,最近有人告訴本宮,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根本就與太子無關,這是爲何?”
步驚豔一愣,然後只覺背後冒出一片冷意,直透腳底。
“聽人這麼一說,本宮忽然想起,在中州城驛館的時候,天臨國祭司和聖女韓雅暄都在在說要把你接回去當聖女,以他們的謹慎態度來看,如果你不是一個處子之身,他們也不會發白話。也就是說,你與太子在中州城時什麼事都沒發生,之後太子就沒有再見過你,你這肚子裡的孩子豈非根本就不是他的?”
昭皇后越說聲音越利,到最後,連雙目都泛起冰冷的光。
步驚豔整個人都僵住,從什麼時候起,昭皇后就開始懷疑?怪不得她後來不再提與太子成親的事,看來根本不是太子說的生兒生女的事,而是她不動聲色,另有打算!
這個女人好可怕,竟連沐長風都騙過了,等他一走,就準備全力收拾她。
危機之下,她反而異常冷靜下來。像昭皇后這種人,想來軟硬不吃。
她低垂下睫,暗暗醞釀了一下感情,眼裡已隱隱泛起水光,卻也是倔強的忍着不往下滴,只靜靜地說道:“一個女子的貞潔,豈能容人猜測羞辱。我步驚豔雖不是什麼貞烈女子,但也絕不受無端的冤枉。現在還在還在肚子裡,就算小女子說的天花亂墜,娘娘定然也會認爲我是在狡辯,爲了小女子的清白和聲譽,請娘娘待還在生下來再驗明正身。如果不是太子的,小女子願抱着孩子當即自刎在人前,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她一番話說得強中有弱,硬中有軟,悲憤的情緒和剛強的聲音,令人一下子就瞭解到她是受不得委屈、一定要證明自己清白的堅強女子。而這樣的性格表現,卻一直都是昭皇后對她的瞭解,不偏不倚,直擊她胸懷。
她冷笑,“確實,那些也只是人所說,所有事不是目睹,都做不得實。不過,你也別打主意太子會來救你。他這一去,起碼不下半年,從你的脈象來看,最多還有三個月就要生產了,如若非我皇室子嗣,到時候別怪本宮心狠手辣!”
她丟下一番話就起身,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她的右手腕,被衣袖遮着,自然是什麼都不得見。
步驚豔一身冷汗和阿紫回到聽竹園,未料整座園子已成了一片鐵甲森森的地方。屋前屋後,屋左屋右,全是全副武裝的帶刀侍衛,那些宮女嬤嬤沒了蹤影,意思就是說,她已經被看管起來了,想逃走,無門。
阿紫警覺地知道事情突然起了變化,卻也沒一驚一乍的下住,只是鎮定自若的像往日一般扶步驚豔進屋,然後讓她躺在軟榻上,細心的點上薰香。待到傍晚時,伺候她吃了晚飯,然後坐了一會,天已黑定,就打着呵欠關了房門,伺候她上牀睡覺。
一切如常。
屋內燈也熄了,想來屋內兩人已經睡下。
侍衛們仍是在四周巡視,不敢鬆懈,不時將手中的兵器弄得錚錚響,清晰刺耳。
屋內,黑暗中,阿紫已收拾好了一個包袱背在背上,步驚豔走到牀邊,輕輕掀起牀板,跳進去,再勾腰打開底板,一陣冷風從下面灌進來,直透心肺。她吹燃了一個火摺子,然後沿着下面的石階一步一步走下去,阿紫善後,將第一層牀板蓋住,然後下去,又將第二層底板封好,再跟着步驚豔往下面通道里走。
兩人的動作有條不紊,就如早已訓練好一般。
這個密道,是沐長風昨晚才告訴步驚豔的,畢竟有那樣的母親,他不得不防。太子府他住了多年,什麼樣的事都設想到過,之所以把步驚豔案在聽竹園,第一方便照顧,第二隻有這裡有密道,且可以一直通城外。
這座太子府,是當年被他母后炒家的四王叔的王府。他四王叔善於機關之道,暇時就挖了這些密道,雖沒準備有用,也算是玩心來時可以體驗一下突然失蹤被人找的滋味。
步驚豔得知密道事件後,當晚就帶着阿紫下去摸了一通,所以現在出了事,兩人才鎮定異常的應對,也幸好沐長風給他們留了這一退路,不然事情還真是麻煩。
通道不是很寬,剛好容兩人並肩而過。地上也只歪歪扭扭鋪了一層青石極,總不至於太潮溼而滑倒。兩人從通道里燃了一支火把,然後相攜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聽得前面有滴滴答答聲,阿紫精神一震,“小姐,會不會已經到出口處?”
步驚豔本已感覺有些胸悶,聽此言,停下步子側耳細聽,果然聽得不遠處有滴水聲,她微皺眉,然後臉色大變,“阿紫,我們快點走,這密道太簡陋,年久失修,可能已經滲水,恐怕就快塌了……”
阿紫這時方知道害怕,繫緊身上的包袱,扯了步驚豔就快步往前奔。步驚豔知道性命攸關,也顧不了很多,與她急步而行。
“小姐,這裡真的有一灘水,還落了很多土,通道窄了很多,小心一點,我們一個一個擠過去。”
阿紫先讓步驚豔過,然後纔拿下包袱蹭過。兩人一刻也不敢遲疑,繼續前行,又不知走了多久,吃了倉促間帶出的糕點,飲了兩口水,又繼續前行,終於,面前一堵土牆攔住,然後幾級石階搭起,直到頂上。
“已經到了,阿紫,你上去撐開上面的蓋子,只要一上去我們就沒事了。”
阿紫點頭,上了石階,費了些力氣纔將堵口子地石板挪開,爬上去一看,原來是一處荒地,而石板上面附了不少野草枯枝,用以掩人耳目。
總算兩人都上來,然後又按原樣恢復道口,此時天還未放亮,四周漆黑一片,阿紫鬆了口氣道;“小姐,這件秘道在滲水,真的會垮麼?”
“自然,剛纔那邊已經塌了一半,若還下得一場雨,估計會全部都塌陷,不管這些了,我們現在是要遠離離越,越遠越好。”不知道爲什麼,就算這次能輕易逃出來,她也覺得昭皇后不會輕易放過她。
阿紫抹了一把驚出的汗水,“那我們現在到哪裡去?樓裡的兄弟都在城內,我現在留下暗記的話,他們也要一段時間發現,如果耽誤得一些,皇后的人追來怎麼辦?”
步驚豔想了想,如果昭皇后對她動了殺心,她現在就近去凌州,定然會牽累中天王。那她應該往哪裡去?
去找鳳九,肯定不可能,若韓雅暄知道,定然又會夥同人想出什麼鬼主意,現在還不宜與她鬥而壞了大事。何況鳳九那邊路途遙遠,以她現在的身體,絕對不宜長途跋涉。那麼唯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駐紮着賀秋五萬兵馬的裴州,可是行路也有六七裡……
“小姐,究竟要到哪裡去?”
步驚豔一咬牙,“往裴州方向,不過我們要先換一下裝容。”
決定了方向,兩人當下也不囉嗦,偷偷摸進一個農戶的院子,然後將晾再竹竿上沒收的舊衣拉下套上,略表意思的留了一兩銀子,臉上抹了把黑灰,纔敢大搖大擺上官道。也算她們運氣好,天才放亮,就見路上來了一隊商隊,問了他們要去的方向,居然也是裴州那邊。雖然並不到,但已距裴州不遠。於是兩人扮成落難了身懷有孕去裴州找丈夫的可憐女子,央求他們將她們帶去。
那些人長年走南闖北,甚知出門就是朋友的道理,有人落難,還是兩個可憐女子,稍詢問一下後,便將二人帶上了馬車。
有了馬車,自然就輕鬆很多。步驚豔爲免被昭黑灰追殺路上多波折,讓阿紫留下暗記,相信狼城的陳玉亮知道她出事了,肯定會想出方法應付。
果然,就在第二天正午時,侍衛們才發現主僕二人不見了,慌忙稟報昭皇后,昭皇后自然不信兩人會長翅膀,在她屋子裡搜,幾乎把地都挖了三尺,才發現那個密道,派人下去搜,未料中途密道已塌,也不知道往了何處。
於是到傍晚時分才另派人出城追,分析她要麼去了楣山,要麼就去青州找太子,要麼去了她的老根據地裴州,爲了不疏漏,自然也派人去凌州,人馬分四撥出發。
而陳玉亮見太子府如此大動靜,早已探聽虛實,又接到樓裡兄弟發現的暗記,方知步驚豔他們前往裴州,於是讓人扮了她們的模樣將追往裴州的人馬引偏了路,如此,才能讓步驚豔她們無驚無險的跟着商隊往前行。
行了兩天兩夜後,在第三天午時,商隊停在一間路邊簡易飯館打尖休息,步驚豔和阿紫也下得車來,才吃了兩口飯,就聽飯館裡休息的人議論道:“大夏的皇帝聽說我們的太子帶着十萬兵馬去攻打青州,早就將鎮守北疆一帶的名將楚雲楚大將軍調過來,楚將軍威名赫赫,絕非善與之輩,不知這次太子會有幾成勝算?”
“說不準,此次太子帶的兵多,雖然楚將軍善於布兵,但是以多敵少,大夏想勝,總也有些難度。”
“依我看,楚將軍勝的機率要大些……”議論地人壓低聲音道:“誰不知道我們的太子是個草包?雖然上次偷襲大夏的糧草成功,也是在裴州軍敗於他們在前讓他們失了士氣才得手,你們認爲我講得可有道理?”
“好像是這樣的……不過之前不是聽說那帶領裴州的女子準備嫁給太子嗎?怎麼現在又沒有動靜?如果太子娶了那女子,倒是可以助得他一二,說不定能將楚將軍打敗。”
“據說是那女子身份不夠,再者又身懷有孕不方便上戰場,不然你以爲草包太子不會帶上她麼?”
“那是那是……”
突然聽到如此重要的消息,步驚豔臉色一白,楚雲?
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此次鳳遠兮派他來對付沐長風,是否已懷了必殺沐長風之心。畢竟楚雲征戰多年,經過大小戰役無數,經驗豐富,以沐長風多年只呆於狼城對沙場上的事一片空白相比,沐長風要攻下青州的機率是低之又低。
還有楚雲,於她來說是朋友,是最初到這個世間幫助過她的人,她豈能楊錚錚看着他與沐長風相殘?他們都是她的朋友,她決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被傷害。
當下就對商隊的人說忽然想起青州還有親戚,不如就近去投奔爲由道了別,便出重資租了一輛馬車趕往青州,此地本就距青州地界還有段距離,只是馬車還沒行多遠,傍晚時分,那車伕就在一處荒林前停下車來,再也不肯走。
“大哥爲什麼不走了?我們給你的錢不夠麼?”阿紫跳下馬車,有些生氣的問。
那車伕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憨厚小夥,他苦着一張臉,從懷裡掏出定金的一半遞給她,“小姐,實在是不宜前行了,看剛纔的路況,前面就是太子軍的駐紮地,如果我們這樣過去,定會被誤認爲是奸細,若被抓起來,誰來供養家裡的老孃?實在對不起,我把錢退一半給你。”
步驚豔跳開簾子探出頭來,“什麼?你敢確定是太子的軍隊?”
“自然敢確定。”小夥子指着前面路道深處:“你們看,老遠就能看到黃白旗上繡着一個越字,不是太子領的軍隊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