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比你強。”
路蔓吐氣如蘭,毫不留情的反擊着復修遠。
她的話剛說完。男人的眸子裡便席捲着鋪天蓋地的怒火。像是要將人焚燒殆盡。
在暗黑的夜幕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纏繞。彷彿永遠都不會分開。
“路蔓!”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額上的青筋在不停跳動,如一個已經伸出利爪的猛獸。
路蔓瑟縮了一下,卻沒有移開目光,依舊倔強而地承受着他的怒火。
有些蕭索的天台之上。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彷彿隨時都會爆發。
“修遠。蔓蔓,你們在哪?來吃點水果。”
蒼老的呼喚聲響起。使得如氣球般膨脹到極點的氣氛立馬泄了氣,只有淡淡的尷尬彌散開來。
都是演戲,又何必認真呢?
路蔓率先偏過頭道:“你先下去。”
復修遠掃過她柔和的側顏,漸漸收起滿身的戾氣。轉身離開天台。
瞬間,天台上便只餘她一人。
她的腳晃了晃,搖椅也跟着晃了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噪音,在這冷寂的夜裡顯得尤其刺耳。
她就這樣躺在搖椅上。任由它晃來晃去。
倏爾,一滴晶瑩劃過她的臉龐,隱入黑暗。
**
路蔓下去的時候。復修遠已經和二老談笑起來。方纔還生硬地臉上這時已然掛上了淺淺的笑意,與剛纔的冷凝截然不同。
她苦笑,今晚她只能是一個演技精湛的演員,用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呵,每一次都要這樣,心真的好累。
雖然這樣想,但她還是面帶微笑地走了過去,叫道:“爺爺奶奶。”
復奶奶笑道:“來,吃點水果。”
路蔓點頭,乖巧的在她旁邊坐下。
復奶奶轉頭對復修遠吩咐道:“修遠啊,把那邊的火龍果拿來給蔓蔓。”
她在旁邊僵硬地笑,面上有些不自然。
他們剛纔還在天台上面針鋒相對,現在卻要裝出一副伉儷情深的假象。
他依言去拿,直接用牙籤戳着果肉遞到她的嘴邊,目光直視着她,好似深情款款。
這種似情人間的親密舉動讓她猶豫了,平視着眼前的男人遲遲不肯張嘴。
旁邊響起復奶奶疑惑的聲音:“怎麼了?不喜歡嗎?”
路蔓如夢方醒,心口微痛,復修遠是個好演員,她也要時時入戲。
於是,她淺淺一笑,微張口嚥下,狀似一個在丈夫愛護下的幸福妻子。隨即又用牙籤戳起一個果肉遞至他的脣邊,強裝溫柔地笑着。
復修遠皺眉,溫柔不再的眸子掃過她那張假面,遲疑了幾秒,才啓脣含下。
他們倆新婚小夫妻似的互動讓二老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復爺爺看了看鐘道:“時候不早了,房間已經收拾好,你們上去睡吧。”
路蔓鬆了一口氣,她和復修遠這種虛以委蛇的假象已經不僅僅讓她反感,更讓她感到噁心了。
晚間,一股泥土青草的氣息自敞開的窗戶傳至路蔓的鼻中。
她才整理好牀鋪,慘淡的夜空便突然電閃雷鳴起來。
巨大的雷聲在她的耳邊炸響,她略顯單薄的身子隨之一顫,拈着被單的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是怕雷的,從小就怕,而且和復修遠結婚後,這種懼怕更是達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雷也會讓她心驚膽顫。
復修遠洗完澡後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幅場景。
瘦削的女人捏着被單站在牀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發着呆。在不時劃過天際的閃電的映襯下,就像是一個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
他無端地慌亂起來,忍不住揚聲喚道:“蔓蔓?”聲音裡是他意識不到的顫抖。
他的聲音成功阻隔了她的懼怕,面色微白地問道:“有……有事嗎。“
此刻,一道驚雷炸過,她反射性地朝後退一步,面色更是慘白如紙。
復修遠急急上前,問:“你怎麼了?”
她回神,快步走到窗邊,拴好窗戶,拉上窗簾,背對着他大口喘氣。
“到底怎麼了?”
復修遠追問,對她的逃避既不滿又焦急。
路蔓緩緩轉身,揚起一抹笑,卻是那麼的悽苦。
可悲啊,結婚兩年有餘,他竟然還不知道她怕打雷,卻對別的女人的喜好記得一清二楚。
“沒什麼,就是困了。”
他明顯不信,逼近着追問道:“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她淡淡地說着,拖着疲累的身子鑽進被窩裡。
也許,她說了,能夠得到一時的柔情。但是,她相信,這個男人是記不住的。
何必對他說?
隨着“咔嚓”的關燈聲,她感覺到牀有片刻的輕微動靜,身旁便靠了個溫熱的身子,那麼近又那麼遠。
窗外的雷聲漸漸小了,劃過的閃電在房間裡留下慘白的暈影。
接着,傳來雨點打在玻璃窗戶上的“滴答”聲,一聲一聲,讓人煩躁,籠罩着一對同牀異夢的夫妻。
**
從老宅回來後,路蔓又過上了被困在籠中的生活,沒有自由更別談快樂。
好在十天的旅遊之行就要開始,多多少少能爲她的心情帶來點調劑,不至於太過低沉。
這天,她主動聯繫復修遠說要去採購一些旅行中會用到的必需品,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好,我會派人和你一起去。”
對於他的這個安排,路蔓嗤之以鼻,道:“我買內衣內褲,你的人也跟着?”
他彷彿沒聽出她嘴裡的火藥味,繼續道:“我讓女職員陪你。”
“不會又是你的某個情婦吧。”
其實,在她心裡,是希望他會說“我陪你”的,但這明顯只是個妄想。可是,他要時時把她放在視線範圍之內的感覺真的糟透了!讓她感覺自己就像只被圈養的寵物,時而被逗弄,時而被狠狠傷害。
“路蔓!”
壓抑的吼聲通過點波傳至她的耳中,壓迫着神經。
她譏誚地反問道:“怎麼,惱羞成怒了?”
她剛說完,電話那頭便響起一道柔和的女聲:“那我陪路小姐去吧。”
顧悅就在復修遠旁邊!
這個認知讓她再沒心情周旋下去,直接甩了句“不去了”,便按下掛機鍵。
她把手機隨意扔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下,無論是思想還是身體都透着疲累。
路蔓啊,路蔓,你本是不應該打這個電話的,充其量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在沙發上坐了二十分鐘左右,她便起身去房間收拾東西,既然不能外出,就把能用的東西都找出來湊合湊合吧。
當她屁股剛離開沙發,門鈴便“叮咚叮咚”響了起來,一聲一聲、不緊不慢。
她奇怪,琢磨道,不會又是沈知琛吧。
“路小姐,是我,復少的秘書小王。”
小王?
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來幹什麼?
門打開,小王一臉笑意,朝她微微鞠躬道:“路小姐,復少叫我來接您去公司樓下的咖啡館等着,待他忙完後,便帶您去採購必需品。”
路蔓愕然,復修遠的這個決定瓦全出乎她的預料,他不是正和顧悅恩恩愛愛嗎?怎麼會有時間管她?
說不定他們正設着天羅地網等着她主動送上門呢。
她權衡了一番,道:“你告訴他,要麼我自己去,否則就不去。”
小王一臉爲難,看到路蔓認真的臉,只得打通了復少的電話。
他大致把路蔓的原話轉達後,小心翼翼地“恩”着。掛掉電話時,臉色更加不佳。
路蔓心知是復修遠說了什麼狠話,便順勢推舟地問道:“他說什麼?”
小王看起來有些侷促,磕磕碰碰地陳述了復修遠的原話。
“復少說,您要是不去,他就不讓您去度假。他還說……說您之所以想單獨出去,其實是想單獨幽會簡俞寧。”
路蔓聽後冷笑,她就知道以復修遠的性格是絕對不願善罷甘休的,便笑道:“好啊,我去,就怕他擠不出時間來陪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
小王賠着小臉,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車在這邊。”
路蔓點頭。
那兩個常站在別墅外的肌肉男則看了一眼兩人,沒有阻攔。
其實,說出來怕人笑話,路蔓和復修遠結婚這兩年來竟還沒進過他的公司,哪怕是靠近也沒有過。
她仰頭,看向這棟衝入雲霄的高樓大廈,刺眼的陽光迎面而來。一時感慨萬分,這裡面還不知道藏着多少金錢和欲、望。
小王把她引進一樓的一間裝飾淡雅的咖啡館,笑道:“您在這先等着,復少馬上就來。”
她點頭道:“你先去忙吧,我等他,反正也不差這麼一會兒。”
見她答應,小王便去忙了。
實際上,這個咖啡廳是供公司員工休閒娛樂的地方,充斥着各種有關公司高層的八卦。
路蔓正百無聊賴地用指甲划着小圓桌正中央的玻璃瓶,鄰桌的兩個女同事便開始聊起天來,其中所談到的話題吸引了她的注意。
“哎哎,你知道嗎?今天總裁的老婆來公司了!”
“恩恩,我也看到了。無論遠近都很漂亮,氣質絕佳呢!”
“我還知道啊,那個女人是個女強人呢,好像叫什麼……顧悅。”
另一個女同事立刻嘖嘖附和道:“誰說不是呢,真是有才有貌,和咋總裁倒是配的很啊!”
後來他們說了什麼路蔓都沒聽進去,她的大腦完全被潮水般的無力所佔據,脹得生疼。
呵,現實就是這麼諷刺。
自己的身份不被人所知,顧悅卻很快被冠上了“總裁夫人”的稱呼,如此輕而易舉便可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她緊緊咬住下脣,以抵擋洶涌而來的痛意。
與此同時,包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使得她的心臟也跟着激顫。
屏幕上跳動的是熟悉到陌生的人名,讓她按下接聽鍵的第一聲是沙啞的。
“喂。”
對方似乎沒有意識到她聲音的變化,用一種很快的語速道:“我這邊還忙着,已經幫你安排好採購的店了,你直接叫小王帶你過去就行。”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電話那頭便發出一陣忙音,彷彿在嘲笑她的可憐。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沒有等小王帶她去那所謂安排好的店,而是走上了街道,漫無目的地逛着。
擦擦鼻頭,擡頭望天,把所有的委屈都逼了回去。
沒事,自己早該料到的。
街上車來車往,唯獨她形單影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