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私心裡,封祁漠很希望她能過來大聲的跟他叫囂,而不僅僅是跟着他,至少,那樣說明,她心裡在乎!
目光落在一側羊腸的乾淨小道,半天,他的目光都忘記了要收回,或許,下意識裡,他是想等些什麼。
因爲一行人走來,又去池塘選活魚,一邊圈着的場地選雞,兩個女人還去了一邊的菜園子拔菜,而幾個男人或是算錢,或是幫忙,封祁漠慢半拍的跟上,突然有些興趣缺缺的心不在焉。
等一行人忙活完,飯菜擺上桌,也已經過了一點。而等待的這段空當,他的目光不止一次地停駐在路口,卻始終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做夢都沒想到,一諾會在這叢林裡迷路。事實上,一諾的方向感不是一般的差,連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連她常去的地方,經常,她都是東南西北不分的!所以,每次去陌生的地方,瞭解她的人指路都是說看到某個建築‘左轉’‘右轉’,從來不會說某個路口東南西北走,因爲她分不清。
但這一點,封祁漠卻一點都不知道。
林子裡,越走越偏,一諾覺得該朝着背離太陽的方向走,纔是出口,但不知怎麼回事,越走,岔口越多,她的呼喊,也像是石沉大海,完全得不到一點回應。
又餓又渴,手機也沒電了,她很怕天黑了自己一個人還在這裡繞。
“有沒有人?”
呼喊了一聲,隱隱地傳來一點回音,嗓音顫抖地帶着害怕的哭腔,聽得她也是陣陣毛骨茸然的不確定,對着一處岔口,她又大聲喊道:
“封祁漠,你在不在?”
“封祁漠,你在哪兒?”
“你回我一句啊!我不認識路!我好害怕——”
總覺得應該離他不遠,他該能聽到纔是,爲什麼一路都沒有迴應?他是不理她還是真聽不到?她走到哪裡來了?
“有沒有人?我不會在這兒餓死凍死吧!”
擡頭看着天色,到底是時間過得太快,還是她走得越來越靠裡,爲什麼她覺得太陽越來越暗了。
是天快黑了嗎?
不!她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走出去!否則,不在這兒餓死也會凍死的!
偏偏昨晚就因爲跟他鬧矛盾的事兒沒吃飯,早上因爲沒食慾也就吃了幾口,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來景點,她除了隨手帶的錢包現金,什麼都沒準備,衣衫淡薄,連瓶水都沒有!
剛進來之初,還看到有清理的工人,還有個別騎着自行車推着一點蛋糕水賣的小販,可這一刻,她身上的錢,是最沒用的!
不能吃喝,也不能取暖。
走着走着,又到了一處三岔口,同樣的,逡巡了一週,還是沒有指示牌或者什麼特別的指示標誌,似乎有些眼熟,又不確定是不是來過,一諾也鬱悶了,平常記憶力不是很好的嗎?爲什麼這些岔口,她都覺得這麼相似呢?到底是新的岔口,還是已經走對了,折回來的岔口?
選了一邊相對乾淨的地兒,一諾坐下來休息了會!
“不行,要想個辦法!不能這麼盲目亂走了!太耗費體力了…如果真是走了反方向,如果真的一直沒人發現她,如果真得一直沒有人知道她迷失在了這裡…”
後果,她想都不敢想。
仰頭望着藍天,她禁不住抽了抽鼻子:
“爸,媽,爲什麼你們要留下我一個人?爸爸,你說得對,任何時候,只有自己纔是最靠得住的!我只能靠自己,是嗎?”
想起父親一路來的疼愛與教導,一諾眼裡的淚嘩嘩直流。父母在的時候很疼愛她,卻也教了她很多東西,或許是因爲最初那段被追殺的經歷,父母一直交到她一個人也要努力的活着,不到最後一刻,都決不放棄。即便父親在病危之時,將她安排託付給了蘇家,他說過,給她的未來找了個可以擋風避雨的地方,起碼,還算有個倚靠,但是父親臨終的時候,也特意叮囑過她,要好好照顧自己,永遠別放棄工作,哪怕不做律師,不管做什麼,都要有份起碼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因爲,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這也是爲什麼嫁入蘇家,她一直堅持工作的原因之一。除了工作能讓她短暫的充實,也能讓她短暫的逃避,不用時時刻刻面對那尷尬的一家人。其實,面對他們,遠比工作要累。
這些年,她也不是累的沒有想過放棄,不是沒有遇到過棘手的案子,不是沒有委屈過,但最後,全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父親說得對,這個世界上,任何時候,任何事情,最靠得住的永遠都是自己!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因爲那樣得到的只能是失望!只有把希望寄託在自己身上,把別人的幫助當成上天的恩賜,得到之時,纔會幸福,纔會感激,才永遠不會被失望絕望砸跨!
是啊!
她要靠的,是自己!她一定可以自己走出去!
‘見鬼的臭男人!去死吧!我纔不需要你原諒!我弄出緋聞不對,你這樣就對嗎?我也不會原諒你!’
我一定可以走回去!
既然是從那邊走過來的,往回走總有一條路是能出去的吧!
看着面前的岔路口,一諾想到什麼地,找了幾塊石子,在一邊的樹木下,擺了個五角星,從這裡開始,表示這兩個路口是我折返的地方,只要不再進去,應該就不會錯了。
兩邊擺好了‘起點’,一諾便沿着來的方向轉身,往回走,遇到岔路口,她就會看看太陽,試着選一條路,在起點處擺上‘四顆石子’,用自己的形狀標記,感覺到方向不對,她就折回來走另一條,直至感覺對了。
好在她有帶紙筆的習慣,走了哪裡,思索着不對,她也會記一下,然後再走。
一路走走停停,轉着轉着,再一擡眸,眼前居然出現了她擺的‘五角星’,她直接有些暈了,奇怪,她走的是直線啊,怎麼會從一條路里岔了出來?難道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看着走的一邊,跟繞回的一邊,她把目光轉向了另一條沒走過的路,轉而,用鑰匙上的指甲刀從衣服上扯了兩個小條下來,綁在石頭上標記在兩條走過的路的開頭,轉而,又重新調整了石子的的形狀,她走向了另一條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居然暗了下來,林子裡隱約甚至還起了紗紗的風聲,一諾一路小跑,嚇得不輕:
‘還沒出去,怎麼辦?’
凍得瑟瑟發抖,可是路已經模糊的看不清了,甚至連自己擺的石子都要走得很近才能看清,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只能白白浪費時間,浪費體力,她便就近找了一個很大的石頭當風處,弄乾淨了四周的雜草,想着不行先窩一晚吧!至少得等天亮,等看得見才行!也說不定,會有人發現她呢!
蜷抱着自己,怕得渾身發抖,她也不敢再走。
***
另一邊,幾個人吃完了所謂的無污染的、相對健康天然的食物後,便在農家老人的帶領下去那間破廟拜了拜,轉而一行人便開始折返,不到五點,已經開車離去。
回到酒店,一行人還有人提議一起去泡過澡、出來直接宵夜之類,封祁漠因累爲由婉拒了,轉而便準備回房,而艾莎也同樣的沒參與,還突然當衆說‘跟他早約了要單獨吃晚餐’,而後便拽着他去了餐廳,點了份牛排:
“突然把你拽過來不介意吧!那個宋小姐太熱情了!一直拽着我,還非要晚上去唱K,我不想去,就想找個藉口趕緊離開…反正也是要吃晚餐的,就隨便點些,一起吃了,再回去吧!耽誤不了幾分鐘的!”
已經都坐下了,封祁漠也沒再多說什麼,便點了份意大利麪,想着隨便吃點就行了。
兩個人單純地吃了頓飯,偶爾聊上兩句,也都是白日遊玩的感慨或者無關痛癢的閒話,一頓飯倒也相對順暢。
吃完後,兩人便一起上了樓,轉而各自回了房。
這一次,艾莎倒沒再堅持什麼,讓原本還有些多心的封祁漠覺得自己神經質過頭了。
***
以爲一諾肯定早回來在房裡等他了,所以,進門的時候,封祁漠還故意拖沓了下,弄出了些動靜。
推門,便道:“《女誡》抄——?”
燈沒空?
屋裡怎麼是黑的?
以爲她在睡覺,放入房卡,擡眸一個逡巡,入目所及,一片清冷的空蕩?她不在?
瞬間,封祁漠的心裡竟猛地‘咯噔’了下。
‘該不會是玩過頭了,生他氣才半路跑回來回自己房間了吧!還以爲她會堅持等他原諒呢!’
扔下簡約的隨身包,拿起手機,封祁漠心裡有些惶惶地不太舒服,滑了下,還是按下了她的手機: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關機?真跟他鬧脾氣了?
“這女人!真是被寵壞了!給他惹出這麼大的事兒,才晾她兩天讓她反省下,居然還敢給他鬧脾氣?”
手機摔到牀上,他便抽過了睡衣,已經進了浴室,一顆心卻總是惶惶地安不下來,片刻後,他便又走了出來,又撥打了一次電話。
同樣的,還是‘關機’的狀態。
擰眉,轉身,他便又走了出去。
突然想起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住幾號房,不確定她會不會突然跑回去了,封祁漠便下樓去了櫃檯處:
“請問葉一諾小姐住這裡嗎?住幾號房?”
查了一下,封祁漠又蹭蹭折了回來,直奔她的房間,按了下門鈴:“葉一諾,給我開門!”
按了半天,也沒人應答,看了下房門的狀態,好像是沒人。
封祁漠不免驚了下,又往點子房卡處看了看,轉而重重敲了幾下門:“一諾!開門!”
此時,對面的門卻開了,一個穿着睡衣,吃着零食的女孩走了出來:
“別敲了,沒人!剛剛客房服務纔過來過!我一天都在,就沒見有人住!別打擾我創作!”
“你說什麼?她沒回來?”
倏地轉身,封祁漠整個驚了。
“我不知道啊!反正今天沒人,我一天都在,沒聽到一點動靜!剛剛服務員來換花,我正好出來拿外賣,沒見人!別喊別敲了,影響我靈感!”
說完,女孩又關上了門。
看了下表,封祁漠腦子一陣嗡嗡作響:她沒回來,那她人呢?
猛不丁地,他突然想起,她一直是跟着他的,而他們去的是雲霄山偏僻的風景點,不是熟人有的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後來,她卻突然消失了,手機還關機了?該不會出事了吧!
偏僻!對啊!那邊沒車!
她去的時候打的出租,她怎麼可能自己回來?要回來,她要自己走出好遠,才能打到車!那她人呢?不會還在山裡、真出事了吧!
瞬間,脊背都冒出了一層的冷汗,一邊打着她的手機,封祁漠一邊往樓下衝:
八點多了!
她不會有事的吧!
砸着電梯,封祁漠怕的手都發抖,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去樓下櫃檯處諮詢了下服務生,有沒有人見過她回來,得到消息後,封祁漠近乎能確定,她還留在那個地方!
只是,她到底是出事了?還是沒走出來?還是被什麼人給拉走了?或者——
一邊打電話叫着朋友聯絡人,一邊直接叫了出租,封祁漠又匆匆跑了回去,整個人嚇得臉色也都青白了:
“不要出事!千萬不要有事!司機,快點!”他居然把她弄丟了?
一邊催促司機,封祁漠還一邊聯繫友人調人過來,另一邊,讓朋友租多租幾輛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一路上他全在安排,催促。
而山裡石頭縫隙裡,一諾瑟縮着身子,蜷抱着自己,又困又餓,卻半點都不敢閉眼,嚇得神經都是瑟瑟發抖。
門口處,等着朋友拿了喇叭過來,封祁漠便直接衝了進去,一路直行,一直到了他們曾經分開的岔路口,讓人拿着手電、拿着喇叭,四處廣播尋找,而他就在岔口的地方呼喊着、等:
“一諾,你在嗎?一諾,你在哪兒?一諾——”
“葉一諾——”
瞌睡中,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倏地蹦了起來,一諾整個人也都興奮了:“我在,我在這兒!”
真得有人在找自己了!
循着聲音,看着遠處不時一閃而過的光亮,一諾像是看到了希望,快速往前跑去。
聲音越來越近,隱約間,她已經看到了遠處的一片光亮,幾個大步,一諾就匆匆衝了出來:
而一邊,一諾曾經讓他拍照、兩人最後交談的那處休憩處的大石頭上,封祁漠還在大聲呼喊:
“一諾!一諾,你在哪兒?你不要出事!一諾,我來找你了——”
“一諾——”
一個轉身,隱約間看到一邊的小路上一個纖細顛簸的身影跑出,封祁漠下意識地也跳了下來,迎了過去:
“一諾?”
一聽到熟悉的嗓音,一諾蹭蹭衝出,站在那兒,‘哇‘得一聲,嚎啕大哭。
見真是她,而此時的她凌亂的頭髮還沾着像是雜草,身上的衣服也破了,鞋子似乎也斷開了,整個人灰頭土臉的,極致的狼狽不堪。
衝上前去,封祁漠脫下身上的衣服,一把抱住了她:
“真得是你!你怎麼弄成這樣?還好,還好!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傷到哪裡?”
抱着她,封祁漠各種檢查,一諾卻只是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邊幫忙的友人見狀,也是懵得一愣一愣的:‘這不是今天跟着的那個女人嗎?他不是說要來找他老婆的嗎?’
扶抱着一諾,封祁漠纔想起什麼地道:“麻煩你了,通知他們,人找到了,讓他們回來吧!給你添麻煩了,謝了!”
“跟我還客氣!我知道了!你快帶她回去吧,看來她是嚇壞了!這邊,我會處理!”
沒再多說什麼,封祁漠便扶着哭泣的一諾往外走,而後兩人先行上了車回了酒店。
***
一路上,一諾的啼哭都止不住,她是真的嚇壞了。
加上又挨凍了大半天,整張臉色也是慘白的,整個人的狀態非常糟糕,人看起來也灰分的悽慘。
兩人是開着朋友的車回來的,一下車,一諾還整個‘阿嚏’不斷。
剛走進大廳,突然一個女服務員迎了過來:
“先生,遇到你太好了!晚上用餐的時候,應該是您女朋友的手鍊吧,不小心掉在沙發上了,看着好像挺貴的,我正想送去櫃檯廣播下呢!你看,是您女朋友的嗎?”
一番話,瞬間像是一陣霹靂砸下,一諾跟封祁漠的臉色都變了。封祁漠因爲面對一諾狼狽的愧悔,而一諾是驀然回神的氣憤。
掃了眼手鍊,的確是有些熟悉,封祁漠沒有接,直接道:“她不是我女朋友!你直接送去1604問問吧!”
“好的!”
服務生轉身離去,一諾便抽回了手,轉身便扯下了身上的衣服還給了他:“我回房了!”
“諾!我送你!”
知道她肯定是生氣了,強行又將衣服披到她身上,封祁漠拽住了她的手腕,眼底滿是歉意。今天的事兒,他真的是沒想到!
“不用了!我沒事!我回走!”
猛地一把拽回,一諾再度將衣服甩了回去,轉身,便一圈一拐地進了電梯,拒絕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