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邵永善，你現下可還有疑問？
奉天殿。
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上，心不在焉地聽着底下官員的彙報，腦子裡卻在想另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增加國庫收入。
事實上，這並不是個秘密。
滿朝文武都知道大明缺錢，皇帝陛下缺錢。
基於此，黃子澄在草擬考題之時, 纔會將“賺錢”的題目加進去。
朱元璋果然上套，看到這個題目就挪不動眼珠了，一下子就指定了這個題目。
不過，朱元璋可從未指望過大本堂裡那羣混賬能寫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朱允熥的文章純粹是意外之喜。
“陛下？”
“啊？”
“你身後跟着的三位布衣之士是何人呀，還不趕緊給咱引薦引薦？”
“愛孫平身！”
此子纔多大年歲，竟能懂得牽制之道！
“如果一個不夠，還可以多設置幾個，比如說有人專職查賬，有人專職監督質量之類。”
工部尚書秦逵更是心裡一沉，暗暗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朱允熥所寫的文章，會不會出自這三人之手？
否則，以朱允熥的年紀，怎會想出如此精妙的辦法？
要知道，尋常皇子、皇孫，連宮門都沒出過，就算出過宮門，也是被外邊的花花世界所迷花了眼，又豈會關注官辦作坊之事？
朱允熥一聽是這事，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了。
此時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變天了！
“回稟陛下，鄙人蘇州高明！”
既然大孫依足了禮節陛見，那他也不能糊弄了事。
“現在作坊歸於官府管理，工匠還偷奸耍滑, 一旦讓他們自己經營, 那豈不是打造出來的兵器、農具更沒法用了？”
因此，一衆文官聽到是這三位大神，無不震驚得目瞪口呆。
“暫時就這兩點！”
工部侍郎邵永善最爲尷尬，他可是直接出自秦亨伯門下，早年間曾在其門下修習制藝文章，得到過秦亨伯的不少指點。
老朱這想法多多少少有點炫耀的成分，炫耀他們皇家面子大，炫耀他大孫本事大。
“就算他們對經營之事不甚精通，但最起碼能保住一頭，那就是懂得如何生產。”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秦師年輕的時候，就頗有嵇康之遺風，喜歡跟匠人們混在一起，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朱元璋吩咐完這句話，再看向下邊的官員時, 嘴角就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了。
邵永善聞言眉頭一皺, 這事他聽工部尚書秦逵說過，這提議分明是吳王殿下所提, 而且已經被秦尚書懟了回去，陛下爲何又舊事重提？
在來奉天殿的路上，三個老頭就給他講解了陛見的禮節，並囑咐他務必照做。
老朱說完這話，趕忙朝着大孫的身後張望，故意裝作第一次見到的樣子問道。
“咦！”
朱允熥略微沉吟一下說道。
“去大本堂一趟，把咱大孫和他的三個師父叫來。”
邵永善看了看朱允熥，又看了看朱允熥身後的三人，心裡就是一陣打鼓。
然而，在聽到三人的自我介紹後，武將那邊反應不大，文官這邊卻是集體炸鍋。
“可依微臣看來, 此法有幾個弊端。”
“你剛剛說啥？”
很多人都是直接，或者間接出自三人門下。
朱允熥聞言淡淡地道。
禮部尚書趙勉臉色當場就變了，額頭上甚至滲出細密的汗珠。
皇帝上朝的大殿，突然出現三個布衣老頭，這本就是一大奇景。
就在衆人驚詫莫名之際，朱元璋再次開口。
朱元璋雖然貴爲皇帝，但也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虛榮心。
“以工部現有的官員數量來看，根本就管不過來……”
“陛下，此法看上去確實可行。”
“另外，如何保證兵器的質量，以及防止工匠私自打造兵器，妨害江山社稷之安全？”
老朱坐在龍椅上，看到大孫行禮如儀，有板有眼的樣子，心裡開心得恨不得伸出兩個巴掌，給大孫鼓鼓掌。
“原來是三位大賢呀，不知三位大賢爲何跟在咱大孫身後？”
雖然朱元璋不懂後世的市場經濟規律，但他以一個普通農人的樸素認知來看，也知道寶鈔不能亂印。再印下去，那東西就真成擦屁股紙了。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聽到這話，無不震驚於朱允熥的條理清晰，邏輯縝密。尤其對於其最後說出的互相監督，互相牽制之語更是驚爲天人。
相對來說，官員們的反應還好，畢竟他們有部分人已經先入爲主地認爲，這是楊新爐等三人早就給朱允熥寫好的答案，他只要照本宣科就行了。
三人還跟着朱允熥一起進殿，自然更能引起衆人的關注。
現在他們如此反對，只因爲提這個建議的人不對。
凡是出自蘇州籍的官員，就算不是出自其門下，也對其人的學問、風骨極爲讚譽。
“敢問吳王殿下，您提議的公私合營可有具體的章程，對於日常經營的選任標準有哪些想法？”
“敢問這位侍郎，你有什麼疑問儘管問吧！”
朱允熥在人羣裡看了看，隨即將目光落到站在老朱下手的一個穿着紅袍的官員身上，心裡暗道那所謂的侍郎應該就是他了。
如果說看到三人上殿，衆人已經足夠驚訝。可當三人說出成爲朱允熥的師父之時，一衆文官則集體傻眼。
“至於監管之事，我建議採用正副廠長制。”
其實就算朱元璋不故作驚訝地“咦”那麼一聲，大殿上的文武官員也注意到這三個老頭了。
“回稟陛下，草民松江秦亨伯！”
“愛孫平身！”
“回稟陛下，草民松江楊新爐！”
“首先是官辦作坊設備陳舊, 匠人懶惰，只是簡單地讓民間管理, 似乎很難奏效。”
“好！”
“回稟陛下，草民等三人有感於三皇孫殿下的誠心向學，爲人至善至孝，已經接受他的拜師禮，正式成爲了他的師父。”
老朱坐在高處，將底下衆人的表情全部盡收眼底，他見下邊的官員驚訝得差不多了，當即看向大孫說道。
老朱聽到工部侍郎的聲音，腦子立馬清明。
“而且兵器生產，事關江山社稷安危，如何防止匠人私自打造，以及控制兵器的流向，都是一項非常繁重的工作。”
這三人可能對朝中的六部大佬影響不大，但對於朝中的中下層官員來說，卻有着極其強大的影響。
朱允熥聽到這話眼珠子瞪得滾圓，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早在吃早膳的時候，他就已經跟這老頭說過了吧？
“陛下, 微臣剛剛說皇陵修葺, 中都營造都需要錢，是不是要暫停一項……”
江南當代文壇、詩壇雙科領袖？
那個秦亨伯也是個牛人啊，別看名聲不顯，但確實是當時有名的大儒。只是不喜功名，只喜歡遊山玩水，訪遍名山大川。
老朱又聽了一會兒邵永善的抱怨，隨即對着邊上的秦德順悄悄說道。
這是楊維楨之子楊新爐？
老朱聽到工部侍郎的回答, 略微思索了下，將大孫之前提出的建議說了一遍。
“互相監督，互相牽制！”
朱元璋聽到這兒就不想再聽了，因爲邵永善這是擺明了不贊成此事，再聽下去也無非是各種推託和藉口而已。
若是他替朱允熥寫下此等文章，那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事太簡單了，他可是有着超越大明幾百年的先進經驗呢。
“正廠長負責生產、經營、管理等一切事務。副廠長由工部，或者地方官府派人擔任，但不得插手作坊內的任何管理之事，只有查賬、監督之權。”
“諾！”
但朱元璋卻非常想做這事，一來是確實可行，二來也確實沒別的辦法搞錢了。
“孫臣朱允熥拜見祖父皇爺爺，皇爺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是這事確實不能怪那孩子，主要還是自己從沒給過那孩子一句準話，讓那孩子心生誤會了。
“對於選人這塊，我建議從匠人中遴選。”
朱允熥愣神的工夫，他身後跪着的三個老頭可是秒懂。
老朱想到這裡不由心生感慨，感慨自家的傻孫子，已經稀裡糊塗地捲入儲君之爭了。
“愛孫，工部侍郎對你提出的公私合營之事頗有疑慮，不知你可否親自爲其解惑？”
如果公私合營的建議出自秦師之手，那他剛剛可是有欺師滅祖之嫌呀。
自家大孫真是撿到寶了，剛拜了三個師父，就有如此大的長進，未來更是不可限量！
“就這麼兩點問題嗎？”
朱允熥走上大殿，立馬按照三位師父所教的那般，朝着朱元璋行了個叩拜大禮。
至於那個高明就更厲害了，乃是吳中四傑之一的高啓之弟，在蘇州府有着極高的聲望。
什麼國營、私營，還是公私合營，這都是套路呀！
“其次是質量如何保證呢？”
“邵永善，之前有人跟咱建議，讓咱將官辦作坊交由民間經營，朝廷只需固定比例抽成即可，你覺得此法是否可行？”
不多時，朱允熥懷揣着忐忑的心上來大殿。
但自己剛剛已經把話說出去了，此時萬萬沒有收回的可能，只能硬着頭皮重複一遍。
既然你們看不起咱大孫，那就讓伱們見識見識咱大孫新拜的三個師父！
他當然知道這些官員反對的是什麼, 如果這建議是朱允炆所提, 或者是其他文官所提，那他們肯定舉雙手贊成。
“選人之事好辦，首先負責日常經營之人，必須懂得生產。其次，經營之人必須懂得經營之道，有一定的管理能力。”
他們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什麼事沒經歷過，什麼人沒見識過？
哼哼！
不管是提議加印寶鈔，還是提高商稅之類的建議，無不弊病重重。
老朱的反應才叫一個誇張，激動得直接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老朱作爲朱允熥親爺爺，太知道這孫子的底細了，他昨天才從幹清宮的龍牀上爬下來，根本就沒時間和這三個人商量。
而且，在他寫下那篇文章之時，還沒拜這三人爲師，根本不可能受三人點撥。
因此，大孫今天在朝堂上所說的話，完全是出自這孫子自己的想法！
這一刻老朱的心裡充滿了驕傲和自豪的情緒，甚至生出有孫若此，夫復何求之感慨！
“邵永善，你現下可還有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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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