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破家

顧宏山拿着信匆匆進了門,肖氏問道:“什麼信?”

顧宏山點着頭,將手裡的信封遞過去給她:“是孫能亦來信。”

“我瞧瞧。”肖氏翻身坐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拆開了信,一看之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顧宏山還沒有來得及看,問道:“怎麼了?”

肖氏回道:“諶閣老致仕了!”她心裡越發不安起來。

“怎麼會。”顧宏山拿了信以後還沒有來得及看,聽肖氏一說心頭就跳了起來,“我看看。”

孫能亦的信中說的很清楚,顧宏山將接了一看,頓時也變了臉色:“他說他收到信後就去找了諶閣老,諶閣老並沒有寫奏疏,而是在御書房時隨口提了一句,聖上當時沒有答覆,等過兩日趙遠山回來,不到四天諶閣老就遞了辭呈。”

“他比翁敘章小了十歲。”肖氏沉聲道,“就算致仕也輪不到他,肯定是趙遠山逼迫的。”

這個人,居然學聰明瞭,以前不是動刀就是殺人現在還知道不見血的逼着人自己走。

“您覺得,趙遠山是爲了小丫頭?”顧宏山看着自己的母親,肖氏搖頭,“若是就更好。趙遠山戀兒女私情,可見他看中這個小丫頭。那麼她求封的事,就更加十拿九穩。”

顧宏山覺得說的有道理,又指着信上的內容道:“孫能亦說小丫頭的醫術在京中很有名氣,最擅疑難雜症,而且,她還是京中是醫局的司醫。”

“司醫。擅長疑難雜症?”肖氏靜靜坐着,臉色比剛纔還要難看。

她今年不過才十四歲,去年成名也只是十三歲罷了,她怎麼會有這樣的修爲。

當年,她出嫁前也不過給人看看風寒,開些經方。而她,小小年紀居然有了名頭,擅疑難雜症。

就連楊文治也沒有這的名頭。

“這麼說,那些傳聞都是真的了?”肖氏還是不願意相信,顧宏山點了點頭,道,“是這個意思沒有錯。”

肖氏擰着眉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纔出聲道:“這兩天你派人依舊盯着。我心裡不踏實,總覺得她會折騰出什麼事來。”

顧宏山應是:“她今天不在醫館裡,聽說早上那些慕名而去的百姓,都沒有找到她的人。”

“所以我才擔心。”肖氏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麼,“讓人去看看寶兒在不在家裡。”

“早上還看到他在後院玩,這會兒可能出門去了。”顧宏山說着一頓,“您是擔心她將徐氏母子兩人綁了?”

肖氏不確定。

“來人。”顧宏山一向相信自己的母親,“去看大爺和寶兒少爺在不在。”

有婆子應是而去,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回道:“大爺帶寶兒少爺還有徐氏出門去了,有一會兒了。”

肖氏就沉了臉。

“那就去找。”顧宏山凝眉,婆子應是,立刻吩咐人去找顧清海還有徐幽蘭母子兩人。

常隨應是而去,可是過了近兩個時辰也沒有找到人,顧宏山也開始擔心起來,和肖氏道:“娘,您說她會做什麼?”

“若是我沒有料錯,一會兒就會有消息了。”肖氏沉着的坐在羅漢牀上,越到這個時候她越是冷靜,“當時辦事的人,都處理好了吧?”

顧宏山點着頭:“都處理好了,他們什麼都查不到。”

“那就好。”肖氏揉着額頭,擰着眉道,“那我們就安安穩穩的在家裡等消息。”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外頭就有婆子跑了過來,顧宏山就掀了簾子看着,問道:“找到人了?”

“不是。”婆子搖頭道,“是宗祠開了,隔房的五老太爺請老祖宗還有您去一趟。”

顧宏山心頭一跳回頭去看肖氏,肖氏已經起身走了過來:“無妨,我們走吧。看他們有什麼花招。”

“好。”顧宏山應了一聲,讓人去通知了崔氏,交代了幾句,就和肖氏一起出門上車,往顧氏的宗祠而去。

上一次,他們是通知顧若離過來,今天卻反了一道,換成了他們被人喊去。

不用想,肖氏也知道,顧若離此時此刻肯定在祠堂裡。

就是不知道她會做什麼。

難道是聖旨下來了?完全有這個可能。

若是聖旨下來批覆了寶兒承爵位的事,那麼他們去宗祠宣讀聖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讓她不高興的是,族長還是顧宏山,這些人居然撇開他們私自開了宗祠,實在太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了。

母子二人在祠堂外下了馬車,守門的小廝引着他們進去,隨即母子兩人都愣住,就看到偌大的祠堂裡,這會兒密密匝匝的站了不下百十人,年長的坐在裡頭,年紀略輕輩分略低一點的則站在了院子裡。

平日裡,這些人看到他們母子不是巴結諂媚,就是服服帖帖恭敬不已,可是今天這些人看到他們過來,木然的轉頭過來,盯着他們母子二人,眼中非但沒有尊敬,而且還是滿目的憐憫。

看來是要出事了。肖氏扶着顧宏山的胳膊,指尖微以用力,壓着聲音道:“一會兒你要穩住了,不要丟了族長的身份。”

“兒子知道了。”顧宏山也是六十幾歲的人,可是在肖氏跟前,他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

母子兩人跨進高高的門檻,裡頭和上次一樣擺着幾十張椅子,每一張椅子上都坐着人,一個個神色嚴肅,整個偏廳裡安靜的透着一股死氣,肖氏看到了顧解興坐在了首位,正中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她一直瞧不上的顧解福!

他怎麼會坐在上面。

可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此時此刻,另外一個主位上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消失了半天的顧若離。

她穿着一件桃紅的對襟褙子,梳着稚嫩的單螺髻,眉目俏麗如畫,可這會兒這張臉正神色輕鬆的望着她,半點情緒都看不出來。

肖氏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她忽然將手中的柺杖往地上一杵,先發制人:“三丫頭,這裡這麼多長輩,首位你也敢坐?”

“我爲何不敢。”顧若離不急不慢的道,“我喊您一聲老祖宗,那是尊敬您,應您一聲三丫頭,是因爲我是我爹的女兒,我姓顧。可是您不要忘了,我還是縣主,我坐在這裡有何不可。”

從一開始,顧家所有人都是喊她三丫頭,三小姐,他們有意的,將她縣主的稱號忽略了。

她不想糾纏時,自然不會在乎她們稱呼什麼。

可是如今她想掰扯掰扯,當然就會拿出縣主的架子來。

就如同趙勳說的,她是縣主,背後有方朝陽,有太后還有他,她怕什麼。

仗勢欺人又如何。

“好,好的很。”肖氏冷笑一聲,就這麼站在中間,杵着柺杖盯着她,“你要這麼說,老身也無話可說。”她說着,一彎腰朝顧若離福了福,“顧肖氏叩見縣主娘娘。”

衆人看着一驚,尋常肖氏都是強勢的人,且又好強,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有見過她低頭一回。

今天居然和顧若離行禮了。

她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這樣,不免讓人有些心生不忍。

“不知道縣主娘娘請我們大家來,是爲了什麼事?”肖氏直起身,走到一邊一位年紀稍輕些的男子身邊,對方一驚不由自主的給她讓了座,肖氏坐了下來,看着顧若離笑道,“是不是你請封的事來信了,我們寶兒封了恩德侯了?”

“此事稍後再說。”顧若離道,“我請大家來,是要告訴大家,我們藥廬巷這一支顧氏要另開宗祠,往後,大家就不是親戚了,若無事就不必再走動。”

她這話說的很直接,肖氏聽着心頭的氣就拱了上來,頓時生怒的想要說話,可話到嘴邊她忽然發現,這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指責她。

她這是要另開宗祠啊,她這是在說大家都不是親戚了,就算恩德侯襲爵了,也和他們沒有關係了啊。

“你有什麼資格另開宗立戶。”顧宏山譏誚的冷哼了一聲,道,“你和寶兒商量了嗎,他可是藥廬巷唯一的男丁。”

顧若離就擰着眉看着他,她向來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打機鋒,所以,話說的也比較直接:“我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話落,她伸出手,隨即周錚從一側走過來,將一個卷軸遞在她手中,顧若離抖開,目光一掃衆人,看着顧宏山,“有了這個,我就能另開宗祠。”

“你居然求了聖旨。”顧宏山蹭的一下站起來,過去奪了聖旨去看,顧若離也不攔着他,等他看完便道,“伯祖父,你覺得可以嗎。”

顧宏山幾乎大怒,她瞪着顧若離正要說話,就聽到肖氏咳嗽了一聲,他走過去將聖旨遞給了肖氏。

肖氏看過後,似笑非笑的看着顧若離,道:“你這些日子,就在等這個?”

“原不是的。”顧若離道,“現在倒覺得我考慮的太不周全,實當離開京城回來時就求了這道聖旨,也省了祖母,祖父和各位長輩替我操的這份閒心。”

“閒心!”肖氏緊緊攥着柺杖,滿祠堂裡只有她和顧若離在說話,其他人就和死人一樣,或坐或站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你們今兒都聾了?她這是要脫離顧氏,另開宗祠呢。”

衆人還是沒什麼反應,肖氏就朝顧解興看去:“老四,你也無所謂?”

“無所謂。”顧解興露出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她想脫離也好,留着也好都和我們沒有關係,這也是她自己權利。再者說,聖旨都來了,說這些也沒有用。”

肖氏的柺杖杵在地上,咚的一聲:“你現在這話說的可真是輕鬆,上個月,你可不是這麼和我說的。”

“那是上個月。”顧解興道,“現在我改主意了。”

肖氏被氣笑了,她看着別人,一個一個的問道:“你也是這麼想的,不要隴東糧倉的那一點薄稅了?不想省了你莊子裡的稅了?”

大家搖着頭:“不想!”

發生了什麼事,大家的態度轉變的這麼快,她看向顧若離,問道:“你給他們灌迷魂湯了?”

“不需要灌湯。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我家的事情,他們就是想摻和也伸不進這個手啊。”顧若離無奈的道,“老祖宗,是您想的太多了,而不是大家想的太少。”

放屁!肖氏心頭罵了一聲,深吸了口氣,含笑問道:“好,好!那求封的聖旨呢,你不是上疏了嗎!”

顧若離挑眉看着她。

“你什麼意思。”肖氏眯着眼睛,“他是你嫡親的兄弟,你太自私了!”

“我有兄弟嗎。”顧若離失笑,看着肖氏道,“我怎麼不記得。”

這一回肖氏再忍不住,她忍着怒盯着顧若離,道:“你戲耍我們。”

“到底是誰戲耍誰。”顧若離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看着肖氏一字一句道,“老祖宗,你就這麼惦記着這個爵位,以至於將所有人都當傻子嗎。”

肖氏冷聲道:“不要和我說半句留半句留半句。當初我們要說驗,你說不用,親口認了這個兄弟,你現在想反口?”

“我年紀小,不懂事,自然是老祖宗說什麼我就聽什麼。”顧若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老祖宗,你要把話誰清楚,那我們就好好說說。”

“將徐氏和寶兒帶進來。”顧若離朝外頭一喝,隨即陳順昌就帶着兩個差役,押着徐幽蘭和寶兒走了進來,陳順昌擡腳一踢,徐幽蘭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寶兒也嚇的跪在她身邊。

“寶兒!”肖氏也站了起來,怒道,“都給我住手。”

自然是沒有人理她,肖氏就看着顧若離,道:“你不作爲就不作爲,何故對一個孩子如此歹毒,他可是你兄弟。”

此話落,衆人便些動容。

覺得顧若離小小年紀小心有些狠了,畢竟是她的兄弟,又是個孩子,何至於如此。

“我兄弟嗎。”顧若離道,“老祖宗,你想的確實很周全,用曾經和父親有糾纏的徐氏帶着一個七歲的孩子,告訴大家他就是我兄弟,這事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想不信都不行。”

肖氏皺眉:“當年的事,沒有人不知道。難道你想說我造假騙你?!”

“是!假的終歸是假的。”顧若離盯着徐幽蘭,走過去,看着她道,“徐氏,你說是不是。”

她本來沒想對他們怎麼樣,只是想要清淨,所以請顧解福來,和他商量,將顧宏山從族長之位推下去,她會幫顧解福坐上族長之位,並且,可以承諾往後時珍堂只要規規矩矩做藥材生意,無論在哪個州,哪個縣,她都可以幫他們打通官府這一道。

要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本金,而是走通官府的路子。

否則,不管他們在哪裡開時珍堂,只要被人惡性競爭或者有意刁難,他們就是想找人說理都沒有地方說。

所以,她這個承諾對於顧解福來說,幾乎是不用考慮,他就答應了。

作爲交換,顧解福告訴他肖氏在找人的事情,他並知道找誰,也不知道具體的目的,所以……她只能請周錚去查,盯緊了顧清海。

果然有收穫,居然讓她看到了徐幽蘭。

還帶着一個孩子,一個年紀恰到好處的男孩子。

“我,我不知道。”徐幽蘭搖着頭,後悔不已,她就不該來這裡,“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那這個孩子呢,你認識不認識?”顧若離質問,徐幽蘭擡頭飛快的看了眼顧若離,眼中滿是惶恐不安,身後,肖氏看出不妥來,頓時怒道,“她如何不認識,這是她自己的親生骨肉,是你父親的孩子。”

外頭,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不要提我父親。”說起顧清源她便沉了臉,盯着肖氏,“他是什麼性子,會做什麼樣的事情我再清楚不過,我不知道當年他和徐氏之間有什麼瓜葛,但是我卻能肯定,寶兒絕不是他的孩子。”

最可恨的,就是顧清源已經去了,他們居然將這盆髒水潑在他身上,此事,她不能忍。

肖氏大笑:“孩子的心目中,父親總是高風亮節的,你把他想的太美好了。”

“不是我想的美好。而是你太齷蹉。”顧若離看着徐幽蘭,這邊周錚的刀無聲無息的架在她脖子上,顧若離一字一句道,“徐氏,你是受何人指使,挑唆我爹和我孃的關係,最終導致他們和離的?說!”

徐幽蘭一抖想要往後縮,可一動那把刀就隔斷了她的髮絲,悠悠的落在她腳邊,她大駭,面色慘白:“是……是老祖宗,她讓我這麼做的。”

“老祖宗。”顧若離看了眼肖氏,接着問道,“她爲什麼讓你這麼做。”

徐幽蘭瑟瑟發抖:“因……因爲當年我懷了普照寺海大爺的孩子,她不讓我進門,我沒有回頭路。我去求她,她就教我,讓我去勾引源二爺,說我懷的一定是個男孩,藥廬巷人丁單薄一定不會將我趕出來,待我一定比在他們府中好,我沒有選擇……就去了,可是隻圍追堵截的見了源二爺兩面,就碰到了朝陽郡主……她,她誤會了我,一怒之下讓人將我肚子裡的孩子打掉了。”

衆人一片譁然,就是顧若離也沒有想到,這件事這麼曲折,和徐幽蘭有染是顧清海,腹中的孩子也是他。

肖氏好盤算,瞧不上徐幽蘭教司坊出身,可又想留着血脈,就攛掇她去找顧清源。

沒有想到卻遇到了方朝陽,被她一怒之下,讓人打的流產。

“老祖宗。”顧若離冷冷的道,“您真是好手段啊。”

“掌嘴!”肖氏大怒,盯着徐幽蘭,“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來造謠污衊我。”

徐幽蘭搖着頭,哀求的看着顧若離:“我沒有,我說的句句實話。”

寶兒在一邊嚇的哭了起來,捂着胸口不鬆手。

“你接着說,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顧若離道,“你的孩子既然滑胎了,那寶兒是誰生的?”

徐幽蘭哭了起來,捂着臉道:“我被打遍體鱗傷,源二爺和郡主吵了起來,他負氣將我帶會同安堂救治,朝陽郡主似乎很生氣,我當時神志不清不記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才知道,我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源二爺似乎是愧疚,他給了我兩千兩銀子,問我想去哪裡,我說我想去延州找我一個表哥,他就送我去了。”

“自此以後,我再沒有回過慶陽,也沒有見過顧家任何一個人。直到前段時間,海大爺派人找我,將我從庵廟接出來,還塞了一個孩子給我,告訴我他們要帶我來顧府,以孩子母親的名義送回來後,我就可以得到五千兩的銀子,還能讓我留在他身邊,我就同意了。”

徐幽蘭說着,捂着臉哭了起來!

原來是誤會,以方朝陽的脾氣,她當時只要對顧清源有情,就不可能容忍他有點不忠,一怒之下和離回京,是她的性子。

而顧清源,大約當時也覺得她太過狠辣和任性了吧。

不分青紅皁白,毀了別的女子一生,他愧疚和憤怒也在常理。

顧若離抿着脣,回頭望着肖氏怒不可遏,她的一個心機,毀了一個家庭,改變了三個人一生的軌跡。

她居然還有臉再將徐幽蘭找回來,告訴她,徐幽蘭爲他們藥廬巷顧氏生了孩子。

肖氏臉色慘白,氣的幾乎將手中的柺杖掰斷了。

“滿口胡言。”肖氏咬牙切齒道,“你說海大爺就海大爺,你說源二爺,就源二爺,你哪裡來的自信,難不成顧家的男人都要被你迷得發了瘋不成。”

徐幽蘭猛然擡起頭來,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我有海大爺的親筆書信,這麼多年我一直留着的。至於源二爺,若非您讓我去找他,我一輩子都不會認識他的。”

“胡說八道!”肖氏氣的語無倫次,“胡說八道!”

顧宏山也是生氣,指着徐幽蘭道:“幾封信就想污衊我兒,你膽子可真不小。”

“老祖宗,伯祖父!”顧若離打斷他們的話,“有沒有污衊,自有官府去查。不過事情到底如何,想必你們心裡比誰都清楚吧。”

肖氏白着一張臉,這個丫頭,原來早就察覺徐幽蘭和寶兒的不對,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在虛以委蛇。

“徐氏不知道寶兒是誰的孩子,我知道。”顧若離蹲在寶兒面前,含笑問道,“你的父親,是不是顧氏的海大爺?”

寶兒目光一動垂着頭不說話。

“不用怕。”顧若離摸了摸他的手,道,“你娘病了是不是,你爹讓你跟着徐氏來顧家認祖歸宗,告訴你,只要進了顧家的門,你娘就一定有藥可治,是不是?”

想到自己的親孃,寶兒緊緊咬着脣。

“野山參,可不能和金銀玉器擺在一起。”顧若離按着他的手,當着所有人的面,在他懷裡拿了個包袱出來,鋪在地上打開,“這簪子,玉鐲,可都是我給你結賬的,兩棵野山參也是醫館裡的吧。”

“我爹說那以後就是我的東西。”寶兒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一樣,想要去搶,“我拿我自己的東西。”

顧若離笑笑,將東西包好交給陳順昌,道:“你爹說錯了,這東西都是我的。往後你想要,去和你爹爹要!”

“是我的。”寶兒看着東西被拿走,嚎啕大哭起來,顧若離看了他一眼,回頭對肖氏道,“老祖宗,您可要驗一驗,他可是您的嫡重孫。”

他們這一房根本不缺男丁,一個庶出的還是外室生養的,肖氏根本就無所謂。

“你說是就是,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老太婆是不是!”肖氏站了起來,一副長輩的樣子,“顧慶山一輩子安安分分,愚忠愚孝,沒想到教出你這麼不孝子來,敗壞了顧氏的門風。”

“我若順着你真將寶兒接回來,纔是辜負了祖父教導。”顧若離道,“老祖宗不相信,還要不要我將海叔也請來,和寶兒對峙一下。”

她居然將顧清海也抓來了,肖氏指着她,手指都在顫抖,回頭喝道:“你們都是死人是不是。我今天做的這一切,難道是我自己一個人嗎,我可是爲了整個顧氏,爲了你們所有人。”

“老祖宗,您爲了誰您自己心裡清楚,找了個孩子回來說要襲爵,最後呢,居然是您自己家裡的野種,您難不成還要我們謝你。”顧解興又道,“還有藥場的事情也還沒有說清楚。這些年的賬我們可要好好算算。藥場也要交出來,不但如此,你們名下的時珍堂,族裡也要收回來。”

肖氏氣的跌坐在椅子上,顧宏山喝道:“現在翻臉了,你們收我錢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收回藥場,想的倒是美,我現在還是族長!”

“就要不是了。”顧解興指了指外頭的所有人,“就在剛纔,我們重新推舉了族長,你已經不是了。”

顧宏山猛然就朝顧解福看去,難怪啊,他今天有膽子坐在上位,原來是被人推舉了族長之位。

“他做族長?”顧宏山滿臉譏諷,“就憑你也能做族長,你知道藥場怎麼運轉,你知道什麼藥什麼時候收,你知道每種藥每年如何定價,你知道哪個州縣哪一種藥賣的緊俏,你知道這族裡的每個人脾性,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顧宏山拍着桌子:“我告訴你,這個族裡,除了我你們誰都做不了族長。換做誰,不出三年顧氏就要亡,時珍堂就得關門。”

“我是不會。”顧解福一直坐着沒有說話,他向來話都不多,爲人不如顧宏山老道圓滑,更不如顧解興鋒芒聰明,在族裡也沒什麼話語權,此刻,他放了茶盅,看了眼顧若離,回顧宏山的話,“我不會沒什麼,有人會就好,藥場是顧氏的藥場不是你一個人,往後,藥場的事大家一起做,新的鋪子開業,我們一起商量,顧氏再不是誰的一言堂,無論事大事小每個人都有決定權。”

“是!”顧解福的話一落,衆人就附和道,“你再能耐又怎麼樣,錢都被你貪了,時珍堂再好,賺的錢也不是我們的。”

顧宏山氣的心口疼,原來如此,原來顧解福是搭上了顧若離的線,找了她撐腰!

話說的可真是好聽,顧宏山道:“若事情能這樣做,官府也不需要官了,百姓自己做便是。”又指着衆人,“你們一個個的,被他們的花言巧語騙了,總有你們後悔的一天。”

“不要和他們費口舌了。”肖氏擺手,只看着顧若離,因爲她知道今天這裡的一切,包括族長的事情,都是顧若離跳起來的,她眯了眯眼睛,道,“去年你家出事,我們都沒有出現。可是,這不表示我們不心疼。當時的情況,誰敢出頭,那可是當今聖上。在天子眼中我們顧氏算什麼,不過一隻螻蟻。”

轉變的還真是快,顧若離含笑看着她。

“我們是爲了大局着想,人已經沒了,做什麼都沒有意義,我們能做的就是守住顧氏,讓他依舊能有子孫出頭,展露鋒芒在人前。等到那時候,我們再去討公道。你恨我們,我們不怪你,你年紀還太小,根本不懂這些。”

“現在,你通過自己的努力,得了爵位。你又覺得我們讓你過繼,是佔了大便宜。是,有了爵位顧氏是會好,可是你要知道,這事不是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是顧氏的人,就算你出嫁了,孃家鼎盛了,對你也是助力。”

肖氏說的語重心長,很是動容。

“老祖宗說的是。你們護着顧氏,所以讓我一家人的屍首暴在義莊,隨隨便便挖坑埋了!”顧若離冷笑着道,“便就是我前些日子遷墳,你們還拿這件事要挾我,我遷走了,你們誰又去看過一眼。你來和我說說,我的心要多寬才能對你感恩戴德,任由你擺佈!”

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不去看顧若離,因爲她說的都是對的。

要真是一家人,要真是有心,不敢去救人,可是收屍總可以吧。

但是他們怕死,怕被連累,什麼都沒有做。

“不過沒事,我還是聽你的話了。”顧若離走到肖氏面前,笑着道,“你讓我寫奏疏我就寫了,此事聖上也知道了,您可滿意。”

肖氏方纔的正義凌然一下子消失殆盡,她的手抖了抖,問道:“你……你什麼意思。”

她又想到了顧若離的那句,欺君之罪。

別人不知道,自然不會去多想,可是她曉得,寶兒是假的,所以纔會擔心,讓人去引着發瘋的張珍去同安堂,讓顧若離有點事情做,若是出點事合安堂關門就好了。

這樣一來,她就有別的辦法。

可是,同安堂不但沒有出事,還反而證明了她的醫術。

“老祖宗可還記得,我提醒您的那句話。”顧若離道,“您說寶兒是兄弟,那就是,只是欺君之罪我不幫您背。我年紀小,自然是事事聽長輩的,這罪名,自然也就是長輩的了。”

肖氏看着她,有什麼梗在喉嚨裡,顧宏山目齜欲裂:“你陷害我們。”

“錯,我是順水推舟!”顧若離笑了笑,道,“伯祖父,聖上的手諭您要不要看一看。”

顧宏山當然要看,他還要自細細的看,他奪過來拿在手中,迫不及待的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後人就有些站不住,顫抖着又讀了一遍,手一鬆,京城送來的手諭,掉在了地上。

上頭蓋着硃紅的大印,就算不認識的人,也知道那是聖上的印。

“讓,讓!”顧宏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黃章帶着人衝了進來,“肖氏,顧宏山可在!”

肖氏和顧宏山艱難的轉頭朝外看去,她聲音嘶啞的道:“黃大人,何事!”

“天子口諭!”黃章搖了搖手裡的東西,赤紅的面燙金的大字,和顧宏山方纔拿的一模一樣,“普照寺顧氏,以肖氏顧宏山爲首,販賣假藥禍害百姓,意圖奪爵謀算縣主,欺君罔上其心可誅。現判一門男丁充軍嶺南六年,無昭不得離。”

充軍!縱然顧宏山剛剛已經看到了,可還是眼前一黑,抓住肖氏的手,“娘!”

“好,好的很!”肖氏盯着顧若離,像要一副將她撕了的樣子,“你這是報復我們!”

顧若離不置可否。

“少給廢話,現在就走!”黃章說完,大喝一聲,道,“誰是普照寺顧氏男丁,給我自己站出來,否則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的話一落,院子裡頓時燥亂了起來,有的人想要往外跑,卻立刻被門口的衙役壓在地上困住,有的嚇的抱頭大哭,有的則哭喊着:“老祖宗救我們。”

“我的兒啊!”肖氏一看子嗣被差役這樣對待,再也忍不住,“都給我住手,你們若傷了他們一根頭髮,我定叫你們不得好死。”

她的聲音很大,可這時侯哪還有人去聽她說話,黃章指了指顧宏山。

“走!”差役過去,一人一邊抓住了顧宏山的手臂往外拖,顧宏山亂了陣腳,喊道,“娘!”

肖氏幾步追過去:“山兒。”她想去拉顧宏山,可不等她碰到,人就已經被帶了出去,她一步沒站穩跌倒在地,“我的兒啊。”

宗祠裡亂的如同養雞場似的。

肖氏眼睜睜看着,攥着拳頭,眸光中滿是恨意:“你們……”她指着所有冷漠以對的族人,指着顧若離,“給我記住,今天的仇我勢必要報!”

顧氏的狀態,對族人之間的冷漠,是肖氏這麼多年調教出來的。

今年的普照寺的顧家,就是去年藥廬巷的悲涼!

當她攔着所有人出手時,就應該預料她也會有今天的這樣的結果。

顧若離靜靜站着,看着她坐在地上肖氏。

“去普照寺的顧府,將所有人男丁悉數扣壓。”黃章高聲吩咐了一聲,拉着一溜七八個男子往外走,一片嚎哭反抗之聲!

肖氏落着淚想要爬起來,卻試了兩次還是跌倒在地,沒有人去扶她,任由她坐在地上。

“你的心太狠了。”肖氏咬牙切齒的看着顧若離,“他們可都是你的族人,你太狠了。”顧宏山的年紀很大了,充軍六年,他們母子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她馬上就要五世同堂了,怎麼會這樣。

“恨?”顧若離看着,面無表情的道,“你這是在提醒我斬草除根嗎。”

肖氏眼前一黑!

顧若離心頭髮悶,她自己家的醜事,以她的能力,可以處理的不留痕跡,是打殺還是發賣抑或讓徐幽蘭滑胎,都是辦法。

可她偏偏將人想要將人往顧清源身邊塞。

顧清源鬱鬱寡歡那麼多年,方朝陽負氣而去也過的並不如意,這一切她不敢說都是因爲肖氏!

可是,她卻是罪魁禍首。

牽連無辜的人,甚至於,她想要將徐幽蘭送進他們家,不單單只是讓顧清源接手,而根本是想更替藥廬巷的子嗣,蠶食他們。

要是真成了,往後藥廬巷的傳人,就是他肖氏的後人,而和祖父半點關係都沒有。

人心險惡,可她也不曾見過這樣無恥的人。

“呵呵!”肖氏冷笑着,“你是縣主,仗勢欺人你能耐!”她說着,爬起往外走,走了幾步想到什麼,看着顧若離,“那個瘋子的病果真是你治好的?”

顧若離點頭,回道:“託您的福,是我治好的。”

“用的什麼方?”肖氏聲音嘶啞,站都站不穩,顧若離不想理會,敷衍的道,“抵擋湯!”

桃仁承氣湯沒有用,所以她改用峻劑!

峻劑,膽子可真是不小啊。

師父說的天賦,也不是那麼精貴啊,肖氏扯了扯嘴角,忽然白眼一翻朝後頭直直的栽了下去。

有人扶着她,喊了幾聲老祖宗,就去看顧若離,顧若離凝眉道:“找人送她回去。”

肖氏人事不知的被人擡着。

立着腰背挺直的肖氏,此時被人擡着,居然這麼矮小,瑟縮着,形容萬般狼狽。

祠堂裡安靜下來。

大家都看着顧若離,她目光環顧四周,和顧解福道:“另開宗祠的事到時候還要請族長費些心思。告辭了。”

“縣主。”顧解福想說什麼,顧若離就對衆人道,“往後雖不是族人,可大家還是鄉鄰,各位保重!”

話落,她帶着周錚幾人出了門,走了幾步就看到寶兒蹲在牆角直抖,她轉頭去看陳順昌,道:“陳伯,你將這孩子領去普照寺那邊,如今那邊沒有男丁,想必就算是外室生養,也應該是個寶了吧。”

陳順昌應是,顧若離出了門,徐幽蘭忽然從一邊衝了出來,跪在地上:“三小姐……不,縣主,小女子當初是無路可走,所以纔不得不從了老祖宗,請縣主原諒。”

原諒什麼,不怪她去堵截顧清源嗎,可是她卻讓他們夫妻分道揚鑣了!

怪誰呢,也不能全然都是徐幽蘭的錯,一個不相干的人,就輕易的擊碎了他們夫妻間的信任,這誰也怪不了。

顧若離看也沒有看她一眼,轉身而去。

顧解興看向顧解福,問道:“你覺得她會幫我們?”

“應該不會有假。”顧解福凝眉道,“往後你別算計她就行了,她也不是要強惹事的性子。”

顧解興就哼了一聲,道:“我什麼時候算計她了。你現在能耐了是吧,和她私下裡達成了協議,一轉眼自己做了族長,你得了好處就來教訓我。”

“四哥。”顧解福也不知道顧若離爲什麼找他,“你是要做族長我就讓給你,只要顧氏能好,誰做族長又怎麼樣。”

顧解興拂袖,不想理他,外頭,就有族人涌了進來,紛紛抱拳和顧解福道賀。

“恭喜族長。”又道,“往後,顧氏就靠您,我們相信時珍堂和藥場一定會越來越好。”

顧解福應着。

顧解興則被衆人擠在了一邊,他憤憤是甩了袖子想走,可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坐下。

雖然他沒有做族長,可顧解福當族長總比顧宏山好。

往後他們兄弟之間,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可縱然這麼想,他心裡還有些忿忿不平,早知道就不跟着肖氏後頭湊熱鬧了,如今落的裡外不是人。

肖氏被送回府中,家裡頭一片混亂,崔氏和韓式披頭散髮的嚎哭着。

“老祖宗!”崔氏撲在躺在滑竿上,臉色慘白的肖氏身上,“祖母,您想想辦法啊,您去求求縣主,求她網開一面啊。”

肖氏被她推醒,想說什麼,卻發現所有的聲音被堵在喉嚨裡,說出來的聲音卻是咿咿呀呀的不清楚。

她急的瞪大了眼睛。

“都是您,都是您當初非要弄個什麼爵位。”崔氏捂着臉哭着,“現在家破人亡您高興了,您滿意了!”

肖氏氣的盯着崔氏,手擡起來想要打她,可力氣用出去,手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崔氏怒道,“我們家就是因爲您攛掇的,纔有今天!”

韓氏閉着嘴站在後面,餘光就看到寶兒被人牽着進了門,她眼睛瞬間紅了起來,宛若餓狼一般撲了過去:“你這個野種,你居然還有臉回來,我打死你,打死你!”

肖氏呃呃呃的喊着。

“住手。”崔氏跑過去,一下子將寶兒扯過來,“她既然清海的兒子,就是我們家的人,你身爲母親怎麼能這麼對她。”

韓氏氣瘋了:“他是野種,野種啊,娘!”

一家子女人,亂哄哄的吵了起來,有丫頭小廝趁亂抱着東西,從角門溜了出去。

不過幾個時辰,先前還金碧輝煌的普照寺顧氏,便處處狼藉,哪還有半點光鮮體面。

肖氏閉上眼,老淚縱橫。

顧若離直接去了同安堂,和陳順昌一起商量另開宗祠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麼麻煩,她有聖旨在,只要在官府備案,又沒有別的糾紛,此事就算成了。

“老僕去給老太爺上個香。”陳順昌疲憊的起身,哽咽的道,“三小姐,您做的對,離了這樣的族,老太爺也不會怪您的。”

顧若離笑着點頭。

“縣主。”周錚從外面進來,遞了兩封信給他,“方纔官府那邊送來的。”

顧若離接過來,兩封信兩種不同的顏色,一個牛皮信封,上頭落款是趙遠山,一個是淡白的信紙,底下是方朝陽的私印。

怎麼……這兩個人怎麼一起來信了。

是出了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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