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鑽進白玉觀音像後,卻都是一呆。原來那神像之後早已經有人躲着了,那人卻並非旁人,正是林子中搶了刀逃走的紅衣少女,陸無雙看到她,輕聲叫道:“蕭中慧,怎麼你在這兒?”
原來那個紅衣少女的名字叫蕭中慧。池寒詫異道:“你認識她?”
陸無雙點點頭道:“之前被田伯光追着時,蕭姑娘曾幫過我。”說到這裡,想到田伯光就在近前,形勢急迫,頓時閉口不言。
蕭中慧剛見到池寒時也是一呆,隨即又輕笑一聲,並不答陸無雙的話,卻向着池寒道:“這都被你們找到,算你有本事!把刀拿去吧。”說着手中遞過那柄短的鴛刀。她要遞刀,她身後卻傳來一道男聲:“刀別給他,他如今受了傷,咱三個併肩子上,未必打不過。”
池寒擡眼看去,原來蕭中慧後邊還躲着林玉龍和任飛燕夫婦倆,只是他們躲在陰暗處,是以第一眼沒有發覺。
原來蕭中慧奪刀而去,林玉龍夫妻倆一路追來,追到這尼姑庵中,正要動手,卻聽到池寒等人的聲音就在遠處。他們三人見識過池寒的厲害,都對他頗爲忌憚,當即停手罷鬥,尋地方躲避,卻一起躲到了這觀音像的後面。
這白玉觀音像足有三層樓高,雕像之後有一部分空間凹進牆中,足夠容納下七八個人,現在他們六人統統躲在裡邊,仍顯得寬敞。
聽了林玉龍的話,池寒還未回答,陸無雙已經厲聲道:“你們要三打一對付池哥哥,我可不會袖手不管。”其實她如今重傷在身,又哪能動手?但這話說出來堅定果決,蕭中慧、林玉龍和任飛燕三人無不動容。
蕭中慧嬌笑道:“好啦,刀給你們吧。”伸手又將鴛刀往前遞了些許。
鴛鴦刀湊成一對,“得之可無敵於天下”,如今這鴛刀就在眼前,但大難當前,池寒無心奪刀,只噓聲道:“別出聲,有大對頭找來啦!”他功力在衆人當中最深厚,即便受了重傷,耳目仍是聰敏。
田伯光已經越來越近了。
蕭中慧一愣,詫異道:“那老乞丐不是被你打跑了麼?”陸無雙幫着接口道:“不是老乞丐,是‘萬里獨行’田伯光那淫賊。”
“怎地是他?”蕭中慧不由怔住,卻不敢再開腔,林玉龍夫婦也愣住不作聲。
田伯光論實際武功不算頂尖,打不打得過卓天雄尚且說不清楚,但正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他那採花淫賊的名聲實在太響亮,號爲“萬里獨行”,惡名卻早已傳遍豈止萬里,便是尋常百姓,也多有知曉其名聲的,真可以說是到了人人痛罵、戶戶恐懼、能使母豬上樹、可止小兒也哭的地步了。若是比起惡名來,卓天雄堂堂清國大內十大高手,卻也比田伯光差得遠了。
有道是“盛名之下無虛士”,蕭中慧三人沒跟田伯光實際接觸過,不知其深淺,但都覺得他比卓天雄厲害,頓時噤若寒蟬。便在這時,池寒又豎指在脣前,悄悄示意道:來了!
果然,一道粗豪的笑聲響起:“我已經找到你們啦!識相的乖乖出來,交出鴛鴦刀,可以留個全屍。”第一個“我”字還在遠處,待到最後一個“屍”字時,聲音已經是從紫竹庵的大門前傳來。
“不好,他已發現我們!”林玉龍低聲道,“同他拼了!”手中捏住刀便要衝出外邊,任飛燕拖住他,張嘴就欲罵他無知淺薄。幸好池寒與蕭中慧見機得快,更不由分說,一人一指點在兩口子的穴道上,把他們定住。林玉龍眼珠子轉了轉,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池寒與蕭中慧將他們夫妻二人的啞穴也一併點住了。
這時卻聽田伯光甕聲甕氣的聲音已經到了正殿門前,道:“左近就只有這一處房舍,他們不是躲到這兒,又能去了哪兒?”接着老尼的聲音也跟着傳了來,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的確沒有見到有人進庵中來。施主要追的人,或許是已經走過這裡,到了更前方去。”惡人當前,她的聲音卻古井不波,分外平靜,倒讓池寒十分敬佩。
那老尼回答得也十分巧妙,她只說沒看到,即便田伯光此刻真的抓到池寒幾人現形,她也儘可以推脫。
說着話田伯光和老尼姑已經步入正殿之中。田伯光怒哼一聲,接着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翻了,那老尼直叫“罪過,罪過”。
池寒幾人各自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觀音像後的小小空間,空氣彷彿都凝結成冰了一般。
田伯光十分惱怒的聲音又響起:“我便追去前邊看看,老尼姑,你若有半分虛言,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尼姑庵,讓你這大日如來、笑面彌勒,全化爲飛灰!”老尼並不回他的話,仍是隻叫着“罪過”。
接着便聽腳步聲響起,田伯光似乎走出這紫竹庵去了。
漸漸地,腳步聲越來越遠,已經聽不見了。蕭中慧同馬春花心神鬆懈下來,她們憋得久了,正要好好地長出一口氣,池寒卻雙手伸出,一左一右,分別捂住兩人的口鼻,不讓她們出聲。兩個人一陣疑惑,馬春花心思單純,又與池寒關係密切,正要開口相詢,身旁陸無雙也伸出手在她面前擺了擺,示意她住口。
陸無雙跟在李莫愁身邊兩年有餘,什麼陰謀暗算沒有見過?這時見到池寒的動作,也猜到有問題。
於是四人繼續凝神屏息起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正殿中忽又傳出田伯光的聲音來,只聽他罵罵咧咧道:“他孃的,一遇尼姑,逢賭必輸。老子進這尼姑庵,真是尋了一身晦氣來!”這麼罵着,聲音漸行地遠了。老尼如水平靜的聲音也傳了來:“恭送施主。”
這個聲音,纔是告訴觀音像後邊的衆人:那狡詐淫賊田伯光,這一回是真正的走了。
池寒等四人,不,包括被點住穴道的林玉龍、任飛燕兩人,均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都覺得背後滲出一片細密汗珠來。
蕭中慧先不管其餘事情,卻奇怪地問池寒道:“姓池的,你怎麼知道田伯光第一次是施展了計謀,要誘我們出去?”
池寒笑道:“田伯光輕功如此之高,便是平日裡無心之下,那也是步態輕盈、踩葉無聲,若非存心,我們又怎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蕭中慧豁然開朗,心底暗自讚許:想不到他面容英氣,武功高強,人也細緻聰明。想到這裡,她一雙美目中不禁流露出瑩瑩的光芒。
池寒也沒在意,先同蕭中慧一起解開了林玉龍夫婦的穴道,接着又道:“我們此番得以逃脫大難,真得去感謝那位老尼姑。”說着當先揭開觀音像後的帷幕鑽出去。
馬春花扶着陸無雙跟在池寒身後,既是不解,又是憤懣:“適才田伯光假裝已經走掉,她竟不想法子提醒,怎地還要謝她?”
一旁陸無雙嘿然冷笑道:“只怕當時那老尼姑一有動作,頓時便身首異處啦。”她既是李莫愁的徒弟,對這些狠辣事情可見得多了。馬春花聽了她的話,低下頭沉默不語。
衆人便慢慢地鑽出帷帳,走出供奉白玉觀音的偏殿。那老尼姑正守候在偏殿門外呢。池寒走在第一個,當先上去道謝,老尼擺手道:“施主不用謝,還得請施主們救救貧尼與這間小小寺庵。”
池寒心道:你這尼姑庵中佛像都如此之大,哪算什麼小寺庵?又疑惑不解地問:“師太此話怎講?”馬春花扶着陸無雙,蕭中慧低頭望着地,林玉龍同任飛燕相互瞪着眼,這時都走到池寒身後,也眼巴巴望着那老尼姑。
老尼長嘆一口氣道:“請到正殿一敘。”接着當先在前邊帶路,一邊走一邊說,“出家人喜好清靜,這方圓數十里內的確只有本庵一戶人家。那惡賊尋覓不到你們,勢必回返。”
池寒等幾人聽了這話都是點頭,這原本也是在預料當中的事情。
這時他們已經步入正殿當中,卻見大殿正中那尊鍍金的釋迦牟尼佛像已經殘缺,從肚子到手臂裂開一條縫隙,整隻手臂差點兒掉下來,斜斜地搭在佛臺上。適才聽到的那聲巨響多半就是這個了,那田伯光氣惱之下,竟然污損神像來泄憤。
老尼等到池寒六人都跨入正殿,咬牙切齒地道:“那惡賊回返後,勢必遷怒於本庵,到時候貧尼一人生死榮辱並不打緊,只怕牽連了這滿天神佛。”衆人皆是沉默,心裡都知道老尼姑說的是實話。他們如今一躲了之,以田伯光的脾性,到時候找不到人,這紫竹庵定是毀於一旦了。
可是,若真打得過田伯光,也不至於躲到佛像後了。心地善良如馬春花者,早已經急得眼淚盈眶。
任飛燕突地對林玉龍罵道:“都是你這死鬼不好!若你有田伯光那般厲害的武功,我們何至於此?”
林玉龍還嘴道:“還不都是你這臭婆娘不好,咱們若是練成了夫妻刀法,二人合力,什麼老乞丐大淫賊的,又哪是咱們的對手?”
任飛燕嗆啷一聲已經拔出刀來,罵道:“老死鬼!練不成夫妻刀法,到底是你不好,還是我不好?那老和尚明明要你遷就着我,爲何你一練起來便只顧自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個不休,眼看着就又要打起來,池寒連忙阻住他們,問道:“你們嘴裡說的什麼‘夫妻刀法’的,到底是怎麼回事?”。蕭中慧、陸無雙和馬春花三個女子聽到“夫妻”二字,都不由得留上了心。
林、任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講開了。
原來三年前的一天,他們新婚不久便大打大吵,恰好被一位和尚撞見,只一伸手,捉了林玉龍去戲耍責罵。可是他們本來就是“牀頭吵架牀尾和”的德行,任飛燕心急夫君,又去搶人。那和尚見此情景,哈哈大笑,便傳了他夫婦倆一套“夫妻刀法”。明明是一套刀法,傳給林玉龍的招式和傳給任飛燕的又全然不同,需要兩人都練得純熟,共同應敵,一個進,另一個便退,一個攻,另一個便守。
池寒聽了這刀法的形容,倒想起楊過來,他心底便沉吟開了:聽這敘述,那套刀法倒跟古墓派的玉女素心劍法十分相似,雙劍合璧,威力倍增,說不定“夫妻刀法”也是一門絕世武功。
只聽林玉龍繼續說道:“那胖和尚還說:‘以這套刀法並肩行走江湖,任他敵人武功多強,都奈何不了你夫婦。但若單獨一人使此刀法,卻是半點也無用處。’只是我們兩人施展來,往往還不如單打獨鬥。”
他們這夫妻倆爭強好勝,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使出來效果自然不好。池寒同三位美女都啞然失笑。
這時任飛燕卻突發奇想,一拍手,指着池寒和馬春花道:“對啊,我們將夫妻刀法傳授給你們小兩口,或許就能抵擋那淫賊了。”
池寒和馬春花雖然已經有過親密接觸,始終沒正式拜過堂成過親,這時聽到“小兩口”的稱呼,臉上都是發燙,燒出一抹抹紅暈來。陸無雙和蕭中慧倒是都把目光鎖定到馬春花的臉上,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馬春花見衆人都看着自己,連連擺手道:“我……我不會刀法。”她的刀法造詣的確粗淺,只知道橫劈直砍,和不會也差不了多少。這話一出,任飛燕好生失望,嘴中嘟囔兩句,看樣子是在罵着什麼。
馬春花不會,另外兩個女子會啊。池寒思路倒是開闊,抓住馬春花的纖細小手,在她掌心當中捏了捏以示安撫,然後轉頭對蕭中慧和陸無雙說道:“你們兩人都刀法精熟,你們誰願意同我做夫妻……”
話還沒說完,心裡咯噔一下,已經知道說錯了。扭頭看去,果然見到馬春花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橫瞪着自己。
蕭中慧和陸無雙倒是感覺面頰發燙,一張臉羞成個大大的紅蘋果。
“……不是,是誰願意同我一起修習‘夫妻刀法’?”池寒連忙打個哈哈,改口道,“那個……誰說‘夫妻刀法’就非得要夫妻倆才能夠修習呢,對吧?”
他轉過頭一看,迎來的只是五對鄙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