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高軒見池寒終於憶起了正事,心裡大喜,建言獻策也積極許多:“查探‘四十二章經’的任務牽連甚廣,而且其他幾個掌門龍使也要協力負責,這個不急。我們首先應當查探五毒教,不知道白龍使第一站想要去哪兒?”
“你認爲呢?”池寒吊兒郎當地翹着二郎腿,端着茶喝了一口,反問道。
陸高軒飽讀詩書,這類文化人士最喜歡做參謀,當下他也抿了一口茶,自顧自皺眉推敲起來,說:“五毒教的大本營在雲南,教主既然要白龍使追查何鐵手的下落,屬下認爲應直撲南方。坐船太過耗時,咱們四人可以快馬騎至揚州,然後沿長江向西,入四川,再南下雲南。”
他話音剛落,一旁史紅石從座位上站起,躬身道:“屬下認爲,何鐵手不會這次失利,不會立即反轉回雲南。咱們到了揚州,可以分頭行動,多方打聽。”
這纔是池寒想要說的意思。
陸高軒是洪安通和蘇荃委派來的,其中不乏對於池寒進行監視的意思。池寒這次出來,除了神龍教那邊的任務之外,還有三項使命,一是安全護送沐劍屏回木王府,二是送史紅石回丐幫,這第三麼,是關於池寒自身,黃藥師和郭靖的“三年之約”,就要到了。
池寒自一月時從桃花島出來,先從嘉興悠哉遊歷到金陵,又跟隨飛馬鏢局到了山東,接着去山西晉陽,到蓬萊港,去海上荒島,及至漂浮到神龍島中又返還中原,這一路行來,已然耗去了將近八個月的時間。
如今已經是九月上旬,池寒衆人在海島上還不覺得怎樣,一來到大陸,便發覺周遭已有不少樹木葉子泛黃,北方的天秋寒料峭,竟已經早早地就有要入冬的跡象。
他們要從這東北的無名海港騎馬趕赴揚州,即便日夜兼程,也最少得花一個月時間。郭靖黃蓉夫婦吩咐自己要在年節前趕回桃花島,所剩的時間可不多了。
因此他要想方設法甩開陸高軒。
郭靖爲人正氣凜然,要是知道池寒入了這麼個邪裡邪氣的教派,當場翻臉大義滅親也不是沒可能的。而池寒畢竟是桃花島弟子,做那什麼神龍使雖然滿足了些虛榮心理,可不會真個兒替神龍教賣命——再說,受人監視的滋味的確不舒服。
聽了史紅石的建議,陸高軒大是躊躇,皺眉不語。
池寒這時候得拿出作爲領導人的決斷來了,他把手往桌子上一拍,道:“先去揚州,衆位沒意見吧?揚州繁華,武林人士衆多,我們最好在那裡打聽清楚雲南五毒教的風聲,再行決定去向。到時候諸位都有任務。”
既然池寒發話,陸高軒也不再說什麼。衆人一起下樓吃了早餐,僱了四匹北地的高頭大馬,又備了些路上吃的乾糧,便匆匆啓程。
沿路的困難比想象中要多。
他們一行四人,就有兩個是傾國傾城的如花美女,走在道上非常扎眼。而池寒和陸高軒兩人呢,在外人看來,一個是小白臉公子哥兒,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書生。於是走了不到一個星期的路程,那些妄圖偷香竊玉、一親芳澤的淫賊們可就來了好幾波。
如今世道混亂,各國連綿大戰之下,盜賊蜂起,人心不古,他們走的是官道敞途,竟也有盜賊。這些賊寇可是既有色心,也有色膽,其中也不乏身手厲害的,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強搶民女。
他們自然是被池寒和陸高軒給料理掉了,只是這麼一串串地來,費時費力,太過麻煩。幾人一商量,只好讓史紅石和沐劍屏女扮男裝。史紅石的男裝扮相不乏英氣,那還好說,沐劍屏穿起男兒衣裳來,就像足了一隻瘦猴子,惹得陸高軒都笑出聲來。
這就讓池寒不由得又想起李沅芷和溫青青來,那兩位姑娘的男裝扮相可都是俊俏極了。
沐劍屏當然不依,池寒好一陣勸導,她才勉強接受了猴兒一樣的裝扮。
另一個問題便是同行四人都不是慣於騎馬的人。陸高軒或許還要好一些,池寒一塊屁股可簡直要被顛成了四瓣,而史紅石和沐劍屏兩名少女細皮嫩肉,兩腿肌膚都被擦傷,就更是受不了。
他們先自還強忍着,走到第九天時,沐劍屏痛呼出聲,再也不願上馬,池寒等人去察看時,這位小郡主白花花的大腿間流出觸目驚心的血液來,原來是女孩子每月一次的出血期到了。本來這時期來到之前,都要有些腰痠腹痛的預兆,虧得那沐劍屏還傻傻地咬牙強忍,令人又愛又憐。
這麼一來,池寒心疼起小郡主,還在半路上,就把剩下的“公款”全數拿出來,向一個商隊買了一輛大馬車,外表看着平庸,內裡卻很是柔軟,不受顛簸。大馬車用那四匹馬兒拉着奔跑,速度倒也挺快。
大夥兒又合計一下,當今世道混亂,他們身上的穿着不宜太好,於是陸高軒出錢,他們又向路過村寨的居民買了幾套粗布衣服,由池寒和陸高軒打扮成樵夫,騎在馬上負責趕車。至於兩個女孩子,她們躲進車廂裡頭,非到緊要時刻並不露臉,倒不用再刻意裝扮。
這般由官道上緩緩往南走,還真少了許多攔路匪徒,一路無話。
這日他們已經到了徐州地界,正在道上行走,迎面卻來了一列浩浩蕩蕩的商客,只見當先一人乃是三十多歲的白臉漢子,身子精瘦,儒生打扮,身旁幾人卻全是彪形身健,虎背熊腰。他們全騎着馬,身後又是一長串兒不下百人,共同拱衛着五六架載貨的大馬車。
這類人在官道上每天也不知見到過多少,這一撥只不過是人數多了些罷了,池寒原也沒有在意,坐在旁邊的陸高軒卻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神神秘秘地說:“白龍使,那幫人個個都會武功,而且應該不弱。”
他們會武功,池寒當然看得出來,這可是武俠世界,難道碰上會武功的人很希奇麼?他疑惑地看了陸高軒一眼,不解其意。
陸高軒小心拉住繮繩,放緩了馬速,輕聲道:“武人輕文薄商,我們一路上所遇到的武林人士,哪有可以打扮成商隊的?他們這麼做,恐怕有什麼隱秘。”
“閒事少管,別招惹他們。”池寒可不認同陸高軒的說法,他們如今一身樵夫打扮,莫非也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況且對方人多,好奇心太盛的話,萬一有甚麼事發生,自己這邊四個人未必能應付。
陸高軒只好點頭應是,可目光仍是忍不住瞟向那些人。
那夥人與四人交錯而過,池寒終究還是偷眼瞧了一瞧,前面幾人騎着馬,雖作商客打扮,可是騎馬的姿勢矯健非常,揮鞭動作乾淨利落,後邊衆人走着路,腳步也是輕快,追着馬兒也毫不氣喘,的確武藝不低。而中間的幾輛大馬車上全堆着箱子,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子,看來那些箱子中全是重物了。池寒正想回過頭去時,赫然發現那些馬車車廂兩旁印着圖案。
那是一個圓圈狀的圖案,圓圈之中刻着張牙舞爪的健壯金龍,這個圖案在常人看來也是平凡,只是池寒卻始終覺得那圖案非常熟悉。
他起了好奇心,不覺間對着那圖案多看了幾眼,手中繮繩放鬆,那馬匹也不由得慢下來。
對了,那是福威鏢局的標誌!
池寒細想之下,忽地恍然。那張牙舞爪的金龍,正是同福威鏢局鏢旗上所繡的一模一樣。他兩年多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曾與茅十八、韋小寶一同受過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震南的恩惠,從此便對福威鏢局留上了心。
這以後,池寒重返江湖,第一戰就遇到了田伯光和溫青青劫掠福威鏢局的鏢物,由此展開了金陵探寶、追尋鴛鴦刀的旅程。他可謂是與福威鏢局大有緣分,也因此對那代表鏢局身份的鏢旗印象深刻。
可是這福威鏢局的圖案怎麼會雕刻在這夥商隊的馬車上?又或是那些鏢師正在保一樁暗鏢,因此需要喬裝改扮?
池寒正是心思起伏不定,忽地感覺勁風颳面,一條馬鞭衝着他捲來:“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偷看什麼?”
那是坐在白臉中年漢子身邊的一個人,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不過他的身材看似孔武有力,出招卻很緩慢,池寒不慌不忙低頭閃避,輕輕易易地就躲過了這一鞭之危。
那人“咦”了一聲,收回長鞭,大叫道:“這人十分可疑,截着他們!”
他們騎馬之人的身後有上百的嘍囉,聽見叫喊全圍攏過來,瞬間把池寒四人的大車給包圍住。池寒擡眼死亡,入目的全是黑壓壓一片人頭,那陣仗可非同一般。
身旁陸高軒已經沉聲喝道:“朋友,你們無故出手傷人,現在又攔截我們,還有沒有王法?”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話,馬車後簾子掀動,沐劍屏從車廂中探出個小腦袋,黑溜溜的眼睛轉動一圈,稚嫩的臉上寫滿好奇。
她探出個頭,還沒把場中局勢看得分明,已經被史紅石一把抓了回去。
那張小臉又隱沒在車廂之中。
只是這短短的驚鴻一瞥,白臉中年漢子雙眼中精光一閃,直勾勾盯着馬車內再挪不開目光。他身邊另一個滿臉虯髯,一身肌肉的男人坐在馬上冷笑道:“王法?老子亂豹崗嚴老四從不知道什麼叫王法!你們明明是都身懷武藝,是江湖中人,怎麼裝成樵夫?有什麼企圖?”
陸高軒一愣,池寒心裡也竄起怒火來,一聲冷笑:“嘿嘿,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我倒要問問,你們明明都身懷武功,卻裝扮成客商,有什麼企圖?還有……這一車東西只怕是福威鏢局的吧?你們強掠別人鏢局的東西,又有什麼企圖?”
那些人既然自稱是什麼“亂豹崗”,一聽就是山寨強人的組織,當然是劫掠了福威鏢局的東西。
果然,一聽到池寒的話,那夥人面面相覷,臉上無不色變,眼中已經起了殺機。
怎麼總是遇見福威鏢局被劫?池寒暗歎一口氣,自己也留了個心眼,凝神戒備着。
他在江湖闖蕩將近一年,見識又高了些。只憑着剛纔那孔武漢子的一揮鞭,他已經知道那漢子的武功竟然只比當年的林震南、茅十八之輩稍弱——曾經茅十八在他眼中算是很了不起的高手了,其實也不過是堪堪達到二流的水準,林震南應該還要差些,不過三流上階。
池寒這幾年的勤學苦練下來,加上自己內功修煉的特殊性,已經早就超越了他們。可是若那圍住馬車的百餘人都在這個三流上階甚至更高的功夫水準,自己這四個人還真有些難辦。
可是當前形勢,一來,是別人肆無忌憚圍堵了自己的馬車。二來,若真是他們劫掠了福威鏢局的東西,以他的性格,也不能不管。
當下池寒沉聲說道:“陸先生,咱們得想法子挫敗他們。”
陸高軒點了點頭,眼珠一轉,細聲道:“擒賊先擒王,屬下去捉那個男人。”他指的是那個領頭的白臉中年漢子。池寒細看那人,只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手中拿了一柄摺扇,悠然自得地騎在馬上扇風佯裝儒雅,眼中卻不時有一縷精光乍現。那摺扇是精鐵所制,應該也是白臉漢子的武器。
池寒輕輕點頭,囑咐道:“陸先生小心,他既然擅使摺扇,恐怕精熟於打穴截脈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