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領證的路上。
研究生沒有婚假。唐諾這學期課少, 有的課愛上不上,概念的東西大多需要自己私下死命啃。於是她決定本週的週四到下週週一這四天,取消學習時間, 作爲新婚假日。
應堯之拿出墨綠色的軍官證、戶口本和結婚介紹信, 衝唐諾伸手。
“幹嘛?”唐諾揚眉, 有點賤兮兮地明知故問。
“你的。”
“我沒有軍官證。”逗他。
應堯之不說話, 只是盯着她, 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靜而明亮。手掌平攤着,一直等待。
唐諾“哎”了一聲,認爲自己現在纔看清應堯之小屁孩的屬性。從手提包裡把她的身份證、戶口本拿出來, 雙手奉上,放在他的手掌心。
應堯之這才滿意, 看着唐諾的證件, 頗爲讚賞地點點頭。然後把這些東西都裝進一個文件袋裡, 將文件袋放入包中。做完這一切,彷彿才鬆了一口氣, 開車往民政局出發。
唐諾戳戳他的脖子,他咽口水,緊張之色快要掩飾不住,握着方向盤的手骨輕輕敲擊。遇到紅燈,應堯之忽的握住了唐諾的手, 舉到脣邊輕吻一下。
唐諾裂開嘴, 趁機捏起他腮邊一塊肉, 捻了捻。他就這樣無聲地笑起來。
*
一切按流程走, 到最後拿到蓋章的新鮮出爐的小本本。
“我們一起發條朋友圈吧?”唐諾提議。
應堯之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你準備怎麼發?”
應堯之沉思, 搖頭。
他的微信相冊界面很乾淨,要不是曾轉過一個基因科技方面的推送, 唐諾都要以爲他把她屏蔽了。估計其他人也會這麼認爲。
“那你和我發一條一樣的。”
應堯之溫順點頭。
唐諾斜睨他一眼,覺得這人領完證後過分沉默。“我們把合照發出去,然後定個位。”
結婚證上的雙人合照有電子版,並且特色十分鮮明——紅底白襯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定位:壹市白馬區民政局。
結婚是件大事。雖然倆人現在的共同好友實在是少了那麼一點,不,是太少了。難以充足切身感受到虐狗之痛。
應堯之依葫蘆畫瓢,也沒屏蔽誰,把這條狀態編輯完畢。指尖輕輕點擊發送的時候,精神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是夢裡夢外。
唐諾滿意了。心情仍未平靜下來,激動地把“結婚證”親了幾口,轉瞬惋惜她現在已爲人婦!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翻來翻去看照片和裡面的內容,她還沒過癮,被應堯之搶過,二話沒說連帶着他的一同放入文件袋中。把她的身份證和戶口本拿出來,不慌不忙地裝進她的小揹包內部夾層裡。
唐諾怒了:“你幹嘛把我的結婚證拿走?”
“都放我那。”
“我可以自己保管。”
“不行。”應堯之抿了脣,放她那萬一她哪天突發奇想想離婚怎麼辦。
唐諾“哼”一聲,剛結婚不想跟他計較。看他之前的態度還算誠懇的份上。之前對她爸爸媽媽是畢恭畢敬的模樣,對她一副唯妻是從的妻管嚴即視感。而現在——
這人?!結婚都面無表情!果然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得到了的就淪爲糟糠之妻!
唐諾突然覺得自己虧大發了,再度重重“哼”一聲,眼角眉梢寫滿“伐開心”。
“你不懂。”應堯之擁她入懷,輕輕吹氣。
“我有什麼不懂的?”
不,唐諾,你當然不懂。
如果你從甫成年就愛着一個人,就只愛着那麼一個人,是心中的紅玫瑰,也是白月光。一直以來孑然一身,怎樣都坦然,因爲堅信二人終將走到一起。而終於到了這一天,接受神聖的法律認可,你怎麼會懂得那掩蓋在平靜面容下的狂喜與憂愁。
當你終於切身抵達這一天,在腦海中、夢裡演練無數次的平凡而普通的一天,你所有的情緒都被繾綣的時光切割成鑽,亙古永恆。而到那時,你能展現給世人的,只餘下沉默。
見對方只是靜靜、平穩地呼吸,不出聲,唐諾鬱悶地問:“我們接下來去幹嘛?”
應堯之拉着她的手,十指緊扣,寬厚溫暖的手掌心貼合着她的。“跟我走。”
*
說到壹市最讓人嚮往的頂級酒樓,元慶閣認第二,便沒有敢認第一的。
元慶閣的前身是前朝一位舉人的宅子,古香古色,頗有意境。經過改造後更適合現代社會,塗抹一層商業氣息,並不讓人生厭。看得出背後的團隊用了心思,巧妙設計結合,既不失民族特色,又不會被嫌棄封建落後。
請的廚子也都是鼎鼎大名的,在世界上均叫得出名字。應堯之特地提前預定了位置,和剛入門的小嬌妻慶祝一番。
連續幾日的操勞讓唐諾眼皮發沉,佝頭打了個呵欠。
她的瞌睡在看到樓外“元慶閣”三個大字時煙消雲散,講究勤儉持家的她揪着應堯之的衣袖,說:“花半個月工資吃一頓,是不是不太好啊?”
應堯之笑笑,心裡歡欣於她想幫他省錢的想法。“今天很重要。且,我的工資比你想得要高。”
門口小廝恭敬地行了個禮,問:“客官,今天的臊子是?”
“曇花。”
小廝點點頭,“裡邊請,裡邊請。”
他們一路走得慢,可以欣賞前院裡的植被擺設。唐諾還是小孩子心性,看得新奇,手緊緊握着應堯之的。
“你上次說你要轉業,是假的吧?”
“怎麼?”
“我覺得你很喜歡做你現在做的事,那就繼續唄。我沒那麼憧憬婚禮,你已經給了我很多實在的東西。男兒心懷天下,不需要爲了我放棄自己的夢想。”
唐諾確實非違心之語,此時她正左顧右盼欣賞着四周的環境,側臉線條柔和,似乎剛剛只是無心說出。
應堯之抿脣,右手觸碰她的耳垂,惹來她低呼。他似乎總愛與她肌膚相親,嘴角微勾,“暫時不會轉業。”
光天白日,唐諾被應堯之坦然卻灼熱的目光燒得臉紅。
*
元慶閣內分爲堂屋用餐和私房。他們被領到私房的一處,深而老的木紋蔓延了整個窗,室內擺放明朝官帽椅,側門對牆掛着雪山孤雁圖。膳房的香味兒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飄滿整個院庭。
唐諾也就進門環顧一圈,心中暗歎某人原來是壕。
應堯之霎時話變得多些,時不時蹦出幾句元慶閣之典故。骨節分明的手腕隨意搭在木桌上,一旁是精緻的白瓷碗,唐諾聽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一根指頭。
因爲她意外的動作,他噤聲了。空氣突然安靜。
唐諾:“怎麼突然健談了?”
“元慶閣是我小叔和他幾個同學開起來的,我幼時常來玩,故地重遊,頗有感慨。”
噗。唐諾不想聽應堯之在這樣的日子一本正經講故事,於是繼續捏着他的指頭搖擺。另一隻手下意識拿出手機刷一波朋友圈。出、出大事了!
自己的微信界面下方四個圖標,前三個都冒着紅色數字圖標,數字驚人。聊天、加好友、評論點贊……滿滿當當,倒真不讓人失望。她不久前發的那條狀態,就如同一碗水中扔進一顆石頭,不僅濺起波浪,差點把碗給砸破了。
手機上有一些個未接來電。不消說,必然來自薛一琴。唐諾隨手給她發一條短信:“一琴,我剛剛領證現在在吃飯,晚點聯繫!”
薛一琴幾乎是立馬就回復了:“!”
唐諾全然不知自己臉上帶着傻笑,將朋友們的評論一一回復。
點讚的不勝枚舉,大部分都在下面表達了個人的驚訝和對唐諾帥氣卻陌生的老公的好奇。沉默的是大學同學,大多隻點個贊,然後心裡的小人在抓狂,唐諾和徐行知不是一對嗎!怎、怎麼今天拋出個大反轉!
另一面,徐行知的微信因此被殃及受到轟炸,一堆人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止一個人把唐諾的狀態截屏發給他。
明明要趕deadline,卻手賤刷朋友圈,心臟暴擊。
他真想說,喂喂,他倆還是微信好友,所以他也能看見。但是不必將此放在心上,因爲想必她早已不再在乎他徐行知這人。
她,和應堯之發的狀態一模一樣啊。而那本該是他的位置。
爲了不讓共同好友看好戲,還是不點讚了。
不做任何迴應。他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的,只能苦笑着。又忍不住返回,徐行知盯着手機屏幕,半晌,滑過,手摩挲過唐諾帶着微笑嬌俏的臉頰,像是自虐似的,將這張圖片“保存至手機”。
朋友圈的迴應讓唐諾小小的被關注一把。玩夠了自己的手機,心裡像有隻偷偷摸摸的小老鼠竄動……她擡起頭,試探地問:“我能不能玩一會兒你的手機呀?”
應堯之將鎖屏後放置在桌上的手機隨手遞給她,“你的指紋能解鎖。”
“嗯?”唐諾瞪大眼睛,“你什麼時候設置的?”
“有一天你睡着了,我無聊。”
唐諾含嗔帶笑斜睨他一眼,打開手機點進那個熟悉的綠色圖標。
他也收到許多人的點贊,下面還有一羣人起鬨跟隊形:
“嫂子真漂亮,什麼帶來讓兄弟們看看?”
唐諾一一看完大家的評論,嘴角噙着瞞不住的笑意。點到聊天的頁面,發現他給她的微信備註是——糖糖。
從沒有人這樣稱呼她。大家一般只叫她“諾”、“諾諾”、“唐諾”。
他爲什麼這樣稱呼她呢?
唐諾看向應堯之,對方正注視着她。她的眼神躲閃不及,視線半空糾纏,竟再度紅了臉。
菜陸陸續續上來,唐諾丟開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還給應堯之。
菜色豐富誘人。唐諾只認識個四喜丸子,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美食的熱切期待。
“桂爲百藥之長。”應堯之拿過兩個人的小酒杯,“我特意點的桂花酒,度數低,慶祝一下。”
唐諾眨巴着眼睛,總覺得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壓抑了很久很久。可是他只是用炯炯有神的雙眼看着她,遞給她一杯酒。
“唐諾,從此,你便是我應堯之的妻子。”
“嗯。”
兩人碰了一杯。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爽朗一笑,把左邊的小虎牙露出來,看着像剛剛進了一個球的朝氣蓬勃的少年,可愛極了。
*
臨睡前,唐諾在刷牙。應堯之從背後抱住她芊芊一握的細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掩去其中繾綣的情緒。
唐諾刷完牙,轉過身投入他懷中。
“老婆。”
“老公。”
“餘生請多指教。”
“Ditto.(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