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8章

他半眯着眼睛瞧着我,我嘿嘿一笑:“就是崴了一下。”

他:“……”

腳踝疼得厲害,我嘗試着站起身子,最後失敗,只好單腳跳。世間萬物爲何都至少有兩隻腿呢?因爲一條受傷了,還能用另一條移動,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跳來跳去實在有些不雅,王府又甚遠,昀騫果斷將我背起。我趴在他身上,想起那夜他揹我回房間,不禁莞爾。從認識他到現在,我幫他收拾的爛攤子不少,他救我、幫我的次數也頗多。如今他就這樣一步一步揹着我往前走,讓我有種不管風雨多大,我們始終會同路的錯覺。

回到房間,踏雪寒梅張嘴欲言,嘴被我捂住。我嘿嘿嘿地送走昀騫,然後翻出藥酒,坐到牀邊。

踏雪眯着眼睛道:“你昨夜才和偌然……今日就和昀騫……”

說得像我昨夜和偌然做了什麼,今日又和昀騫做了什麼似的。我道:“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出去不小心崴了腳,昀騫揹我回來而已。”說着用力揉一揉腳踝,疼得齜牙咧嘴,“你莫要將此事告訴偌然,我不想他胡思亂想。”

它陰惻惻地笑道:“可以啊。不過,你用什麼來賄賂我?”笑着拉過寒梅,“不單隻我,還有寒梅。”

我將藥酒遞到它們面前:“給,不用找了。”它們捏着鼻子躲到一邊。

偌然回來得有些晚。入了房門聞到藥酒味道,皺着眉問發生什麼事。我只含糊道腳不小心崴了。他無奈地瞧了我片刻,嘆口氣,一揮衣袖將我的腳傷治好,看得我目瞪口呆,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免死金牌。

他神色疲倦,卻不肯離去,固執要坐在牀邊等我睡着。我十分不自在,於是翻身朝內,心中有空空落落的感覺。

我瞧着的是偌然,偌然瞧着的卻是梓昔。

前世今生,他是否明白,我現下是梓笙,不是梓昔。

次日一大早有人來敲我的房門。我睡眼惺忪地起身,淺玉說王爺喚我有事。原來王爺今日上朝,發現皇上的病依舊沒好,覺得有些蹊蹺,打算帶我和昀騫入宮瞧一瞧,未時出發。

說起來從貼出皇榜到現在,都已經有兩個月了,看來皇上這病的確不正常。我悠悠然回房間畫符準備,打開房門卻看到偌然坐在桌邊,右手拿着昨夜昀騫的藍色臉譜。我的心咯噔一響,下意識看向踏雪。它對我搖一搖腦袋,表示什麼都沒說過。

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倒出一杯茶淡定道:“怎麼,今日不用去陪趙雲湘?”

他搖搖頭:“昨夜她玩得太累,應該要睡到午時。”說着對我揚一揚臉譜,“這東西哪兒來的?”

我隨意地看一眼,輕飄飄道:“沒有,昨夜無聊,順手買的。”

他淡淡“哦”一聲,將臉譜放到一邊,沒有懷疑。

畫符一向是件極其無趣極其枯燥的事。這東西和畫丹青不一樣,沒有發揮的空間,也沒有美感可言。我的手需要不斷重複着同一個動作,一張又一張,畫得手軟。偌然趴在旁邊瞧我:“你畫這麼多作甚,長安有這麼多的鬼怪麼?”

進宮的事我也沒打算瞞他,於是我直接道:“王爺說皇上病得有些蹊蹺,叫我隨他入宮瞧一瞧。橫豎也是進去,當然一併把法陣也布了,免除後顧之憂。”說完放下硃砂筆道,“誒,偌然,有沒有什麼辦法,將一張符弄成一百張符?”

“你當我是活體印刷麼。”他打個呵欠,突然道,“不對,你是一個人去,還是和昀騫兩個人一起入宮?”

偌然抓的重點永遠都讓我莫名其妙:“我們跟着王爺一起去的,你說算不算兩個人?”

偌然立刻道:“我也去。”

我想了想,多個偌然似乎也不錯,說到底他是免死金牌,萬一遇上個什麼意外,有了他多保險。於是我道:“行啊,你去和王爺說,他若是準了,一起去就一起去,當做遊玩也好。”

他的眼中立刻有繁星閃爍,感動地搖着我:“梓昔,你願意讓我去?”

雖說我確實是第一次讓他跟隨,可這語氣爲什麼這麼像“你真的願意嫁給我”?我聳聳肩:“能不能去還要看王爺,你趕緊去問吧,我們未時就要出發了。”

於是偌然迅速地離去,我繼續待在房中畫符。

沒多久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我正想着偌然怎麼回來得這麼快,蘇瑾嫣軟軟的聲音卻響起:“你準備和無傾入宮?”

回頭正好看見她穿牆進來,倒是不怕被下人看見。我點頭道:“是啊,你也想去?”

她擡起衣袖懶懶地打個呵欠:“我不想去,也不想你們去。”

我心中微微一跳:“怎麼?”

她慢悠悠道:“皇帝剛病的時候,我去查探過一次。他身邊潛伏了一隻狼妖,修爲在我之上,你和無傾若是貿貿然進去,鐵定出不來。”

我皺眉道:“狼妖?修爲多高?我們聯手能將它收服麼?”

“不是修爲的問題。”蘇瑾嫣搖頭肅然道,“那狼妖,是錦妃。”

我微微一愣,錦妃的事,我略有耳聞。她是半年前新入宮的妃子,聽說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姿,深得皇上寵愛,在朝中勢力不小,確實可以不動聲色地將我們捏死。

蘇瑾嫣道:“皇上正是因長時間受狼妖妖氣所侵,身子纔會愈發虛弱。”

我嘖一聲,忍不住道:“妖精怎地都這麼奇怪,非要到凡間來找男人?我看妖精多數都美得不可方物,爲何眼光這麼低,看上凡人?”

說完這句話我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讓蘇瑾嫣中了箭,連忙嘿嘿笑道:“我說得不是你啊,昀騫不算是凡人。”

她端着淡定的臉:“沒什麼。”說着輕輕一敲桌面,“總之你和無傾最好不要入宮,免得錦妃狼性大發,你們會很麻煩。”

我道:“問題是,昀騫他爹靖南王是個忠心赤膽的臣子。你沒看見,今日他上朝回來,眉頭幾乎能夾死踏雪。”

踏雪在旁邊狠狠瞪我一眼。

蘇瑾嫣想了想,點頭道:“那這樣吧,你們將我帶去。我現了真身跟着你,就當是你們的靈獸。這樣出了什麼事,我也好幫忙。”

多麼善良且解人意的姑娘,我第一次如此感激昀騫的桃花運。

未時左右,我在正廳裡等着昀騫和王爺。蘇瑾嫣乖乖地趴在籠子裡,優雅且淡定。王爺威嚴入廳,昀騫跟在他身後,長髮束到頭頂,加了一個紫金冠,身上的暗紅色外袍更是顯得他格外倜儻。

我扁着嘴對昀騫道:“你們都穿得如此隆重,更顯得我是個丫鬟了,明明我也是貴客……”

昀騫笑得動人:“穿玉蘭白衣裳的人,通常會顯得比別人更優雅一些。”

我閃着淚花瞧向他:“真的麼?”

他道:“真的。”然後正色道,“雖然在你身上得不到體現。”

我:“……”

偌然說要來,結果遲遲未到。王爺道:“他中午來找本王,說想入宮見識見識。但我們此行不是遊玩,所以本王沒有準。”

偌然個白癡,這樣的藉口王爺當然不會準。

其實他若真的想去,經不經得王爺同意也無所謂。敲暈了房間那位趙雲湘,他就徹頭徹尾地是個自由身,躥去街上吃牛雜都沒人管得了他。何況我現下還是他心心念唸的前世情人,每次出事他都及時趕到,這次也一定不例外。

收拾好一切,我帶着蘇瑾嫣,跟在昀騫和王爺身後,走出府外。剛上車,馬就開始莫名躁動,嘶吼不停。我狐疑地探出腦袋,往上瞧了一眼,翠珠寶蓋頂蓬上躺了兩隻貓,一黑一白,咧着嘴對我笑,嚇了我一跳。

王爺在馬車裡喊:“梓笙,外面是不是有什麼?”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然後狠狠瞪它們一眼,掏出兩張符,將馬對妖氣的感知封去,坐回馬車之中。馬匹總算安靜下來,在馬伕的驅趕下,悠悠然帶着我們上路。

王爺此番以皇叔的身份入宮,帶了“很會治病”的活神仙我,以及學過一些醫術的靖南王世子昀騫,一起看望他的皇帝侄兒。馬車顛簸了一段時間,終於到御書房。御書房前站了兩個人,均來自民間,自稱是神醫,老太醫正準備將他們帶進去。王爺趁機舉薦我,讓我一起入御書房。

片刻後我和兩位民間神醫一起跪在中間。皇帝的書房設計得十分別致,像一處雅居,牆上掛着許多大家的書法,正前方還有一幅丁香圖,遍地的花瓣似鋪就紫色地毯。

王爺和皇上在一旁閒聊,大概是詢問他身子好一些沒之類的話。昀騫也恭恭敬敬在旁邊站着,明明是嫡親的堂哥,言語間卻十分拘束。

皇上十分年輕,頂多比昀騫大個一兩歲,臉很白,眉目乾淨,若不是龍袍在身,我定會以爲他是個尋常書生。他說話時伴了幾聲輕咳,不嚴重,一直斷斷續續。

果然是受了妖氣影響。錦妃是狼妖,只要她一直在皇上身邊,他的身子就會一直虛弱。該如何將他治好,又不惹怒錦妃,真是個糾結的問題。

跪得腿軟,他們總算肯理會我們。兩位民間神醫醫術高超,懸絲診脈,一致確定皇上是肺癆。我自然也跟着說是肺癆。皇上微微蹙眉,聲音清清朗朗:“你沒有爲朕把脈,也知道是何疾?”

我心虛地一笑:“回皇上,梓笙一向以氣爲人診斷。”

他淡淡“哦”一聲,似乎沒有懷疑。我的心卻跳到了嗓子眼。娘哎,我剛剛是不是在欺君,被發現了是不是會被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