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米的衝刺後,沈透沒有體力地躺在牀鋪上,她腦海裡亂想着蒼肆。
自從上一次她把電話號碼寫給了蒼肆之後,他並沒有跟她聯繫,沒有一通電話,也沒有一條短信。沈透算了算,發現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了。
他可能並不想要她的電話號碼,也並不想見她,沈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恰在這時,電話的鈴聲傳進沈透的耳裡,她睜開眼,記憶裡鎖定了一個人的面容。
一個瞬間,沈透心裡明白她一直在等待一種聲音。原來她希望來電顯示的是他的名字。
電話鈴聲響了很多次。
“依依,把我的手機遞給我。”沈透來不及下牀,指着桌上的手機對程依依說。
程依依從桌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說:“白蒼肆。”
“是個男的。”程依依大聲地喊了一聲,隨後按下接聽鍵,“你好……我是小透的室友……她在……好的……稍等一會。”
“小透。”程依依喊了一聲,笑着把電話遞給沈透。
沈透接過電話,嗓子裡發不出聲音。
“是我。”蒼肆磁性的聲音傳進她耳裡。
“我知道。”沈透說。
“我還以爲你不會接了。”蒼肆試圖用玩笑的語氣緩和氣氛。
“那我又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地給你號碼?”沈透聽見對面有樂聲傳來,緊接着又有兩聲鳴笛隱約,“你在街上?”
沈透回答說:“我帶着春兒在公園裡。就是你宿舍邊的公園。”
兩邊都停了一會兒,蒼肆問:“你要來嗎?現在有好多人都在公園裡活動,很熱鬧。”
“好。”沈透壓抑下興高采烈的情緒,輕聲地說:“我在藍色的鞦韆那裡等你,整個公園裡就只有一處。”
沈透掛了電話,從牀上快速地爬下來,穿好了鞋子。
程依依靠過來笑着問:“白蒼肆約了你?你們開始約會了。”
“也許是吧。”沈透套上外衣,把鑰匙丟進包裡,點頭含糊地說。
“你不會就穿成這樣去約會吧?”馮雅清忽然地大叫了一聲。
“我覺得挺好的。”沈透說完就背上包跑出門去。
她站在門外看着自己,灰色的短袖,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帆布鞋。總體來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沈透坐在公園裡的藍色鞦韆上,緊張得低着頭,她踮着腳尖推送地上的細沙,掘出一個大坑。
力反作用在坑裡,正好推送她往後一蕩又一蕩。
她一蕩一蕩地坐着,看公園裡熱鬧非常。
小松鼠毫不畏人地吃着果子,小鳥雀站在枝頭悅耳地歌唱,附近的居民也來公園裡散步,小狗在他們的帶領下歡快地來回小跑。
歡聲笑語,和諧自然。
鞦韆一下子搖得很高,她的後跟劃過沙石,拖拉出一條長長的痕道。
沈透急急地拉住千秋的繩,慌張地轉頭,看見王流光站在後面。
他很高興地衝她揮了揮手,露出一口好牙。
沈透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有些過意不去。
鞦韆蕩了好多個來回才停下來。
王流光用一口清嗓子說:“美人如花,傾國傾城,放之四海皆準。”
真是個口甜人。
沈透望向王流光說:“好好說話。”
王流光笑了一下,手中多出了一杯奶茶轉遞給沈透,繼而雙手交叉在一起靠在鞦韆架上。
“這對我沒用,拿了你的也不手軟,吃了你的也不嘴軟。”沈透接過杯子,握在手中,她剛要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轉頭問王流光說:“你拿着奶茶,剛纔又是怎麼推鞦韆的。”
“我自有辦法。”王流光心想沈透真是敏銳,注意到他原本並沒有拿着什麼。
沈透待要喝一口,想到別的一些事情,又放下杯子說:“王流光,你以後能正常說話嗎?別這麼地……文雅,弄得自己跟穿越時空來似的。”
王流光忽然靠近她,沈透一驚,用腳尖撐住鞦韆後退了一寸。
這樣一種距離,這樣一個時間,按照傳統的劇情,蒼肆該來了。沈透可不想讓蒼肆生出了誤會。
“我其實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王流光壓低聲線說。
四周是一種透露機密的特有的壓抑氣氛。
沈透認真地看着王流光,緊張的感覺在身體裡飽脹。
王流光以一種緩慢的語氣繼續說:“是地底。”
沈透呆呆地看了王流光一會。
王流光笑起來說:“我來自地府,這一個天大的秘密我只告訴過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他一邊說着,一邊低頭嗤嗤地笑了。
沈透看着他,無可奈何地啼笑皆非。
“淺笑,低眸。足以顛倒衆生。”王流光笑着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男孩。”沈透強調說,“之一。”
沈透看見王流光失常的面部表現,高興地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她被口中又辣又熱的感官嗆得淚流不止。
王流光低聲竊笑,聲音剛剛好,足夠讓她聽見。沈透擡頭緊皺雙眉看見王流光興高采烈地快樂。
“王流光,你居然在奶茶的杯子裡裝酸辣湯!”沈透推開王流光,轉身跑進廁所,她扭開水龍頭,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
這邊,蒼肆在給沈透打電話時,本不在公園裡。他謊稱離她很近,方便約她出來罷了。
掛了電話後,他想尋個無人處,移形到公園裡,哪知到處都是人類,沒有一個安全的地帶。
花費了許多時間後,他帶着春兒趕到公園裡。憑藉着同類相近的氣息,蒼肆老遠就聞見了一種似是而非的味道。
蒼肆心中不安,急忙趕到藍色鞦韆處。
嗖地一聲風響,亂葉迷人眼。蒼肆看見一個人站在鞦韆旁,同時也看見了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不同氣息,正當蒼肆迷惑於這陌生男子時,他忽然看見沈透捂着嘴跑開了。
蒼肆對春兒說:“去找小透,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春兒依言,立即跑上去緊跟住沈透。
公園的鞦韆架旁,蒼肆和王流光對峙着。
“蒼肆?”王流光瘦俊挺拔,剛毅沉冷,“你怎麼有空出來,難道你的牽引之術已經幫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
“你是玄狐一族?你來這裡做什麼?”蒼肆冷如冰霜。
“我是玄狐一族的皇者,流光王。”王流光笑着說,“千百年來,你過你的獨木,我自修我的大道,井水不犯河水。”
蒼肆冷硬麪龐問:“你的大道?那些失蹤的女孩和你有關。”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流光看了看四周,微微帶笑,“你想和我在這裡動手嗎?”
動物的感知相比於人類而言敏銳了太多。
整個公園裡滿溢着嘈雜之聲,所有的動物都感知到了危險,它們害怕得東躺西藏,惶惶不安。
小松鼠在樹枝間不停地上跳下躍,彩雀鳥不息地扇動翅膀飛到東轉到西,狗犬不止地吠聲震天,驚恐樹葉紛紛飄落。
正是九尾一出,百獸震惶。
兩道身影騰雲而去,拔山之力。
勁風追襲,煙塵滾滾。
各自全力相搏,白雲被縮成柱體。兩端力大,剛猛狠急,固體的雲柱又被寸寸碎斷,縷縷淡出。
勁氣損雲,晴空萬里。
這一天,空曠的馬路上,許多車平穩地行駛着,都被馬路上的裂口阻止。
“怎麼會這樣!”司機罵罵咧咧地調頭而行,突然地前方的路面上突如其來地出現了一道裂縫。
司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突兀地眼前又出現了一道裂縫,水泥路面全然破碎。
戛然而止的剎車聲此起彼伏,一條康莊大路一道一道地開裂,傷痕累累。
巨大的轟鳴聲,在天,是雨的後遺症?
沈透猛地又聽見一種尖銳刺耳的聲音,像是破碎聲,又像是剎車聲。她四下張望,發現一隻小白物蹲在她腳邊,長地很像是白蒼肆的春兒。
“春兒?”沈透抱着試探的態度喊。
只見春兒點了點頭,還搖了搖它的短尾巴。
沈透抱起春兒,再次張望一遍四周,沒有看見白蒼肆。
“你家的人還是不見?”她抱怨地說。
鋪天蓋地的烏雲一下子散開了,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風雲變色,來得太快,去得更快。
陽光很快就過於明媚了,幸好有一顆合歡花樹守衛在鞦韆旁。
厚重的樹陰蓋在身上,涼意剛好。
沈透抱着春兒百無聊賴地坐在藍色鞦韆上,春兒躺在她的腿上乖巧得很。
沈透伸展了一下身體,拉住春兒的雙耳喃喃地說:“他把你押在這裡,應該是不會忘了吧?”
春兒一雙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他要是忘了,我就把你賣進酒樓。”沈透威脅地狠言。
春兒轉過頭,突然跳下鞦韆跑掉了。
“我開玩笑的,春兒!”沈透剛喊了一聲,就看見白蒼肆從石子小徑上走來,他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長褲。
春兒快活地圍繞着他跑,覺得未來有望。
沈透看見白蒼肆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她,目光太深。沈透心想就算是春兒告狀,白蒼肆也未必聽得懂。思想了一會兒後,她鎮定自若地給了他一個微笑。
一個很長久的笑容,穿越千年的時光而來。
沈透從鞦韆上離開,站起身來,思索着語言。
白蒼肆已經走到她身旁,他的皮膚比上一次見時更加白淨,頭髮裡的光澤也有些不一樣的顏色,一成不變的是他看她時,他眼神中那種難以理解的情緒。
沈透狐疑地看着他,想着一大堆俗套的、理智的、可能的、不可能的故事情節。
蒼肆收斂起眼神中強烈的情感說:“我遲到了。”
夕陽西下。
雲霞晚赤,色彩鮮明。
“遲到了很多。”沈透少許安慰。
“對不起。”蒼肆誠心誠意地道歉。
沈透的肚子及時地發出一聲抗議,心羞得提進了嗓子眼。
蒼肆笑起來說:“我們去吃飯。”
走出一些路程,蒼肆的胸口忽然一痛,痛感瞬時遍佈全身。那是被王流光的氣勢所傷,恢復應該需要一段時間。
沈透見白蒼肆停步,皺着眉手撫胸口,她擔心地問:“你怎麼了?”
“等一會就好。”蒼肆忍住痛,虛軟一笑。
沈透見白蒼肆臉面變色,皮膚汗溼,着急地說:“我送你去醫院,掛個急診。”
“我不用去醫院。”蒼肆知道自己不能去醫院,因爲不知道哪一項檢測會暴露出他的異類之身。到那個時候,回補工程可就太巨大了。
“可是……”沈透着急地說不出話。
“我沒事。”蒼肆將痛感按捺,“我真的沒事,我們去吃飯吧。”
春兒搖着尾巴從前方跑回來,歪着腦袋看着他們。
“真的沒事了嗎?”沈透懷疑地問蒼肆。
“真的。”蒼肆誠心誠意笑如春風,“我只是來的路上跑得太急了。”
“這樣吧,我去買吃的,你在公園裡等我就好。我們就在鞦韆那邊回合。”沈透說完就跑走了,也不管蒼肆說些什麼。
沈透從附近的一家餐廳買了3份生煎包和三杯豆漿,着急慌張地趕了回去。
夜裡,他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吃喝,春兒搖着小短尾巴吃得高高興興。
沈透吃了3個生煎包,她一邊吃一邊偷看蒼肆。
他顯然胃口不好,吃得很少。
春兒是最開心的,它狼吞虎嚥,足足吃了快2盒的生煎包,又滿滿地喝下一大杯豆漿。現在它正躺在草坪上打着響咯。
“能和小透姐姐一起吃好吃的,實在是太好了。”春兒感嘆地說,“太好了!”
沈透好像聽見了清爽的童音,她坐直身子,奇怪地四下張望。這裡,除了蒼肆再也沒有看見其他的什麼人。
“怎麼了?”蒼肆問。
“我剛剛好像聽見有個小孩在說話。”沈透又四下一望。
蒼肆狠狠地瞪了春兒一眼,笑着說:“這裡沒有別的人了,或許是你聽錯了。”
“也對。”沈透囫圇地吃完最後一個生煎包,她把筷子、紙盒、紙杯以及調料袋都丟進一個大的塑料袋裡,總體一次性扔進垃圾筒裡。
沈透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下,就坐在蒼肆的身邊,她淺笑微微地說:“下午,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後來看見春兒,又覺得你是一定會來的。我等了半天,你還是沒有來,我又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所以耽擱了。你還是來了,我很開心。”
“路上的確是出了點事。”蒼肆說。
“所以你就先把春兒抵給我了。”沈透低聲地笑。
“想你等得久了,先讓春兒來陪着你。”蒼肆忽地用一種過快的語氣說,“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沈透奇怪地看着蒼肆,思維快速運動三秒鐘,她站起身把包背在肩上。
回去的一路上,除了春兒時不時地鬧跳,滿世界都安靜。
蒼肆並不想說話,沈透注意到了這一點,低下頭不言不語地繼續走路。
蒼肆看見沈透低着頭默默走步,她捲曲的長睫毛彎下來,形成細細的陰影。
他知道沈透不高興了,也知道是自己讓她不高興的。正待要說些什麼,胸口處猛烈地一痛,心頭陡顫。蒼肆倒吸了一口涼氣,又趕忙掩飾住自己的痛苦,他用眼角偷偷地看了沈透一眼,幸好她並沒有發現什麼。
星光微明,清風徐徐。
蒼肆伴着沈透走回宿舍區。一路上,他胸口處的疼痛就像是火燒一樣越來越烈。蒼肆試圖平穩住氣息,可是疼痛感就像是燎原的大火一樣,氣勢洶洶而來。
蒼肆的眼睛裡出現了一些螢藍色,他眨一眨眼睛,努力地屏蔽掉。
“快進去吧,我先走了。”蒼肆發現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快速離開。
“好。我……”沈透話未及說完,就看見蒼肆快速地轉身離去,動作連貫地就像是風一樣,急匆匆地幾乎是逃走了。
一聲嘆息低至極處。
沈透看着春兒緊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大趕。
他一直往前走,頭也不回。
沈透心中生出一些不平,胡思亂想起來,“他連這點耐心也沒有了嗎?”
沈透剛剛要喚他,卻見他回頭直望過來。
“回去吧。”餘音在空中嫋嫋。
深秋的夜風,冬意最濃。
沈透被蒼肆今天的表現攪得疑惑不安,她直到走進寢室時還一直在思考着同一個問題。
明明是蒼肆約了她,可是今晚他的樣子就像是被逼無奈一樣。和自己在一起,他吃不下,也喝不下,着急地想要離開。
程依依一見沈透走進來,立即從牀上坐起,跑過來試探地問:“今天,你和他在一起,都做了什麼?他說了喜歡你,對不對?還是說愛呢?”
沈透把包從肩上卸下,放在書桌上,木然地回答:“我們在公園裡呆了一會,然後吃了晚飯。”
“吃了什麼好吃的。”程依依眉開眼笑地問。
“生煎包。”沈透如實地回答。
“然後呢?”程依依目光炯炯地展開大盤查,“你們說了什麼甜言蜜語?又或者是做了什麼?”
“然後他送我回來了。”沈透魂不守舍地說。
“就這樣。”程依依不信任地看着沈透,狡黠地笑着說,“你們肯定還做了別的,你要是不想說,我也就放過你了。”
“什麼也沒有。他甚至連話也沒有幾句。”沈透忽然覺得他這樣說,好像是在埋怨他什麼也沒做似的。
“不是吧!”程依依大聲地抗議說,“一天加上一夜,你們什麼進展也沒有!”
朱真和馮雅清聞聲從浴室裡趕出來,朱真把浴巾裹紮在腋下,而馮雅清的脣角沾滿了牙膏泡沫。她們義憤填膺地表示,美色當前,無動於衷,必有問題。
程依依湊近問:“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幫你籌謀一下子。”
沈透想了一遍過程,把今天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但她選擇性地忽略掉了王流光。
“他遲到了那麼久。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在乎?”沈透拖住腮問程依依。
“也許他臨時有急事呢?”程依依回答說。
“就是,哪有人會在遲到那麼久後還敢赴約的,他一定是在乎你的。”馮雅清插話說。
朱真也說:“他是真的在乎你。”
馮雅清肯定地說:“他雖然遲到了,但是已經跟你道過歉了。請你吃了飯,也送你回來了,不是嗎?雖然說是你付的錢。”
程依依笑着說:“他一定喜歡你。他很快會再次約你的,是不是,阿真?”
朱真坐在牀上配合地點了點頭。
馮雅清和程依依相繼地都點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