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安慶太湖游擊隊隊長賈秀麗,只在她落坐的一瞬間,凌風以爲她是來找自己的,但看到她那副樣子後,凌風知道她與自己只是偶遇。
和長期居住在租界裡的女人有所不同,雖然賈秀麗也身穿旗袍,卻是用鄉下那種粗布裁剪而成,而且四處打皺,尤其是她走路和落坐的姿態大大咧咧,絲毫沒有都市女人那種文雅之氣。
而她腳上那雙粘着泥濘的高跟鞋,她穿着別捏,凌風看着也不舒服。
凌風再次放慢了吃麪的速度,碗裡只剩下幾個麪條了,因爲擔心那些便衣會對賈秀麗不利,他一根一根地把麪條吸進嘴裡,希望能夠幫上賈秀麗的忙。
賈秀麗十分隨意地四處望了一下,目光最後落在凌風的碗裡,看到他在一根根地吸着麪條,佯裝清着嗓子“嗯”了一聲,等凌風擡頭時,她顯得很不耐煩的朝凌風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凌風立即離開。
凌風只得端起碗,連湯帶面“咕咚”幾下喝了下去,叫過攤主付過帳後,轉身離開了麪攤。
他意識到賈秀麗可能是在麪攤周圍執行某種任務,卻不清楚具體內容是什麼,不過他也猜到了兩種可能性:一是與某人接頭;二是實施暗殺行動。
如果是第一種,在互相之間還沒建立起完全信任的時候,凌風顯然是多餘的。但從賈秀麗的表情上看,凌風更相信是第二種情況,假如賈秀麗是來暗殺某人的話,他覺得自己應該幫得上忙。
不過賈秀麗執意要他離開,他也不敢堅持,萬一他們失手而遷怒到自己,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他一聲不吭地朝飯店走去。
“叮啷啷——”
遠處一輛黃包車迎面而來,凌風發現那個黃包車伕樣子很面熟,好像就是那天在安慶,從背後摁着自己的兩個農民之一,當然,凌風知道他一定是游擊隊員。
等到黃包車經過身邊的時候,他認出坐在黃包車上的人居然是李虎。
凌風沒有回頭。
麪攤就在他身後不遠,旁邊還有幾個便衣,如果此刻大驚小怪地回頭看着李虎,他怕引起那些便衣的懷疑。
“砰砰砰——”
凌風低着頭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就響起了槍聲。
他猛地一回頭,只見李虎站在黃包車上,手持雙槍朝麪攤兩邊的便衣射擊,四、五個便衣當場被擊斃。
麪攤的攤主手裡正端着面來到賈秀麗的面前,槍聲一響,攤主一怔,正要回身朝攤裡跑的時候,賈秀麗伸手抓住他的後衣領,從擺在桌子上的布包裡掏出駁殼槍,朝着他的腦袋狠狠擊去。
攤主身體一軟,立即癱倒在地。
李虎從黃包車上跳下,衝到麪攤背起攤主往黃包車上一扔,那個游擊隊員拉着黃包車往前跑,李虎和賈秀麗一左一右跟在後面,推着黃包車往前衝。
凌風這才明白,原來那個面目和善的攤主,就是他們的目標,從剛纔那架勢來看,攤主一定是延安方面的叛徒,他也許就是利用麪攤引誘接頭的人上鉤,沒想到卻被賈秀麗和李虎他們活捉。
在租界,在四、五個便衣的監視之下,他們竟然敢下手,而且事先就準備留活口,這種膽氣不由得讓凌風心生敬佩,在身單影只的環境中,凌風真的很想加入他們的行列。
就在他們拐進一條岔路的時候,前面傳來“噓噓”的警哨聲。
他們遇到了巡捕。
剛剛轉過身來的凌風又轉過身去,看到那輛黃包車又掉頭退了回來。
“站住,站住——”巡捕高聲喊着衝了過來。
“砰砰——”
賈秀麗甩手就是兩槍,立即又閃身到牆角,掩護李虎他們撤退。
“啾啾啾——”巡捕開始回擊,子彈射在牆角濺起火花。
凌風立即衝了過去,迎面而來的李虎和那個游擊隊員一怔,李虎剛準備舉槍,凌風喊道:“快往左邊的弄堂裡跑!”
說着,他疾步奔向賈秀麗。
李虎這時才認出凌風,看到他前去支援賈秀麗,立即對拉車的游擊隊員喊道:“快,往左跑。”
賈秀麗接着放了兩槍後,轉身朝這邊跑了,被迎面趕過去的凌風一把抱住。他伸手把賈秀麗的駁殼槍奪下插入自己的後背,等巡捕追過來的時候,凌風緊緊摟着賈秀麗的肩膀,佯裝出一臉地驚恐萬狀。
巡捕衝到面前看了他們一眼,凌風伸手一指:“那......些人朝前跑......了。”
看到他們一個打扮的象花花公子,一個明顯是剛剛從鄉下來的女人,在租界裡,紈絝子弟欺騙鄉下女人的情況比比皆是,領頭的巡捕略帶不屑地瞟了凌風一眼後,帶着其他幾個巡捕追了過去。
“謝謝!”賈秀麗面無表情地道了聲謝,伸手就要從凌風的腰裡抽出駁殼槍。
凌風把她的手一按:“附近是外國領事館區,巡捕很快就會封鎖所有道路和出口,你帶着槍離開很危險。”
遠處警車的警報正呼嘯而來。
“嗯,”賈秀麗說道:“槍就放在你這。”
“不,”凌風說道:“你一個女人離開也很危險,要不,先跟我躲過今天晚上?”
賈秀麗反問道:“你住這附近嗎?”
凌風點了點頭,帶着賈秀麗回到禮查飯店。
賈秀麗平生第一次走進這麼豪華的飯店,不禁被內部富麗堂皇的裝飾驚呆了,心想:國民黨真夠腐敗的,我們天天在山溝溝、蘆葦蕩裡打游擊,這些軍統特務居然住在這裡花天酒地。
她可不清楚,爲了晚上的行動,凌風可是花完了口袋裡的最後一個銅板。
來到房間後,看到室內的陳設簡直就是奢侈無度,賈秀麗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罪惡感油然而生,好像一進門,就踏入帝國主義的陷阱,被資產階級體無完膚地腐蝕了一樣。
“快進來吧!”
凌風伸手拉了一把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的賈秀麗,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你幹什麼?”賈秀麗十分警惕地盯着凌風,當然,她可不是怕凌風把自己關起來,那意思顯然是怕單身男女呆在這樣的房間裡出什麼問題,伸手過去就要拉門:“關門幹什麼?”
“這是飯店,沒有客房的門是開着的。”
賈秀麗看着大門上上下下找了半天,問道:“門栓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