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不敢譏笑賈秀麗的無知,因爲她是不畏犧牲的抗日戰士,和那些花前月下、醉生夢死的千金小姐相比,凌風對她更多的是一種由衷的欽佩和尊敬。
“這是門鎖,輕輕扭動這個圓把柄,就可以開門或者關門。”
賈秀麗伸手把扭開把柄,打開門一看,外面確實靜悄悄的,所有的房門都是緊閉着。
她隨手把門關上,又從凌風腰間抽出手槍塞進布包裡,徑自走到窗前朝下一看,飯店的門口出現了很多巡捕,他們在路上仔細盤查每一個行人。
凌風走到她身後,輕聲問道:“那個攤主是你們組織裡的叛徒嗎?”
賈秀麗警惕地瞟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
“行,”凌風尷尬地笑道:“那就先洗個澡吧......”
賈秀麗眉頭一皺,瞪着雙眼問道:“幹什麼?”
“哦,”凌風知道她又誤會了自己,搖頭說道:“你每天睡覺之前不洗澡嗎?”
賈秀麗立即從布包裡抽出手槍對着凌風:“誰要跟你睡覺了?離我遠點!”
凌風忽然發現,賈秀麗不僅僅只是對自己缺乏信任,恐怕這種陌生的環境,已經給她帶來了不安全感,除了對自己的敵意沒有完全消除外,大概對男人也保持着一種較高的警惕性。
“你別誤會,我......”凌風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與她進行溝通,只得張開手臂呈半舉手狀,然後後退了幾步,轉身走進衛生間。
等他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賈秀麗一直握着手槍站在窗口旁。
“你別老站在窗口,”凌風提醒道:“那樣會引起巡捕的懷疑的。”
賈秀麗回頭看了他一眼,覺得他說的有理,這才轉身離開窗口,走到沙發上坐下。但剛剛坐下她就彈了起來,因爲她從來沒有坐過這麼軟的“椅子”,有種突然墜到樓下的感覺。
凌風故意不去看她,一是怕她難堪,二是怕自己忍不住會笑起來。雖然他與賈秀麗不是很熟,甚至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但經過剛纔短暫的接觸,凌風已經感到她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
他擔心自己任何一個不經意的神色或者舉動,會引起她強烈的不滿,從來繼續拉開兩人間互相信任的距離。
凌風先是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再走到窗邊對賈秀麗說:“你睡牀上,我睡沙發。”
“什麼......沙發?”
“就是你剛纔坐的那個皮椅子。”
賈秀麗面頰微微泛起紅暈,雖然凌風面無表情,但她還是覺得凌風在心裡暗笑自己的無知。
“你睡吧,”賈秀麗說道:“我等會就走!”
“今天晚上出了人命案,不到明天白天,巡捕是不會放鬆這條街的巡邏和盤查的,你最好在這裡睡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再離開。”
“不用了!”賈秀麗正色道:“你睡吧,我就在這裡坐一宿!”
說完,她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的一家,朝窗外看了看,就靠在窗下,坐在地板上。
凌風看了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脫下衣褲鑽到被子裡去了,順手把燈關了。
“幹什麼?”賈秀麗突然大聲叱喝起來。
“怎麼了?”凌風嚇了一跳,不知道出什麼事了,立即把燈打開問道:
“你熄燈幹什麼?”賈秀麗顯然是怕凌風趁黑會對她不利。
凌風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聲,他不想告訴賈秀麗,開着電燈自己睡不着,只好背對着檯燈躺下,儘快使自己進入睡眠狀態,因爲凌晨還要行動。
賈秀麗時而站起身來,朝窗外偷窺一眼,時而又席地而坐,一直到深夜,門口大街上的巡捕似乎還沒完全離去,只是人員有所減少而已。
這時她才相信凌風所言不假,不到天亮恐怕巡捕不會完全撤離。
大概是盯了攤主幾天,此刻的賈秀麗顯得十分疲倦,再加上這一夜的折騰,她靠在窗下漸漸睡着了。
凌晨四點左右,凌風從牀上起來,看到賈秀麗睡得很沉,本想用被子幫她蓋上,又怕弄巧成拙把她弄醒,只好不去管她,悄悄穿好衣服後,再把燈熄滅,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
“嗒”地一聲,凌風輕輕地把門關上,還是把夢中的賈秀麗驚醒,她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一片漆黑,“騰”地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握着手槍四下掃了掃,在確定身邊沒人後,才悄悄走到牀前伸手一摸,牀上沒人但被子還是熱的。
她立即靠近牀前朝下一看,過了一會,看到凌風出現在飯店的大門口。
——這麼晚了,他出去幹什麼?
賈秀麗首先想到的是,凌風會不會出賣自己?她把槍放進布包裡,然後快步衝出飯店,悄悄地跟在凌風的時候。
凌風象是個趕夜路回家的人一樣,大步流星地走在大街上,賈秀麗穿着高跟鞋非常不習慣,又怕腳步聲引起凌風的注意,立即脫下鞋子放在布包裡,沿着裡邊的屋檐悄悄尾隨。
初春的拂曉寒風習習,路邊上又潮又冷,光着腳一溜小跑的賈秀麗渾然不覺,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凌風的身上。直到凌風快要接近日本總領事館時,賈秀麗才大吃一驚。
她不認識那棟四層樓的建築是日本總領事館,但卻認得鬼子的膏藥旗。
在日本總領事館的一扇窗簾緊閉的窗戶裡,一個身穿中尉制服的鬼子,正坐在黑暗的辦公室裡,他就是白天從窗口關注着凌風的那個人。
此刻,他雙腳翹在辦公桌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拼命吸着煙,正等着凌風上鉤。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英子的丈夫鈴木善信。
他在南京被流彈擊中下身,在戰地醫院接受緊急處理後,又被送到了鬼子駐滬陸軍總醫院。
考慮到中日之間一場大戰迫在眉睫,鬼子爲了穩定所謂的後方上海,把過去潛伏在中國軍隊後方,熟知中國民風民俗的許多間諜調回上海,進一步充實總領事館特別調查班,集中精力清肅有可能隱藏在租界的重慶和延安特工,鈴木善信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無意中發現,凌風一直圍着總領事館四周轉悠,很快就斷定凌風是在踩點,所以他悄悄地守在辦公室裡,準備守株待兔。
看到那面搖擺在夜空中的,猶如女人經期用過的衛生紙般的日本國旗,而凌風正一步步地接近那棟大樓,賈秀麗渾身的熱血直衝天靈蓋。
“狗特務!”她怒火萬丈地啐了一口,從布包裡掏出手槍,對着凌風的後腦勺“呯”地就是一槍。
賈秀麗之所以能夠成爲太湖游擊隊長,除了苦大仇深,革命意志堅定之外,還因爲她槍法奇準,在太湖被譽爲當代花木蘭的她,百步穿楊據說是小菜一碟。
此時此刻,她與凌風的距離,絕對沒有超過三十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