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你怎麼會在這裡?”
“半路多玩兒了幾天，今天晚上纔到京都。這裡的夜晚着實比瀾都有趣熱鬧多了!恰好我路過這裡，見貼出的告示有趣便進來了。”青鸞笑得天真，拉着女子的那隻手還在不斷地晃盪着。“誒?這是來接待咱們的人麼?”
“這是丞相大人家的凌公子，特地帶咱們出來遊京都的!凌公子，這是我的五皇弟青鸞。”
“見過五皇子。”凌陌臉色陰鬱，直直地盯着在青鸞身後只露出小半個身子的黃衣女子。
“什麼黃不黃紫不紫的…叫我青鸞就行了。”
忽見自己的弟弟還拉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瀾鴻太子面子上有些過不去:“還不快放開人家!這是在京都，可不比在自己宮裡一樣隨意!姑娘，不好意思，是他唐突了你…”
青鸞悻然放了手，嘟嘴道:“不過是想帶來給大哥瞧瞧罷了…若我要娶妻，定然要不輸她的女子。”說罷走到瀾鴻太子身邊坐下。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女子一直垂着頭，淡然道:“既是貴客，玉滿樓自該好好照看。”
“哦?那姑娘是…此處的老闆?”
“正是。”
“誒?”青鸞驚訝，“這樣年輕的女子竟也做得老闆!”
瀾鴻太子喜不自勝:“原來姑娘便是老闆…快別客氣了!若是姑娘不介意，便同我等在此淺談幾句如何?”
“貴客上門，小女子自然該盡地主之誼。承蒙各位公子不嫌棄，小女子打擾了。”
“哪裡的話?姑娘快請坐!”
女子輕輕點頭，看了一眼笑着向自己招手的青鸞，坐到了偏向凌陌的一邊。
凌陌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她!真的是她…當了老闆便罷，有必要將一身原本素淡的衣裳換掉麼?有必要在自己的臉上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麼?有必要非得到臺上招搖麼?現在好了，被人家五皇子拉了手不說，就連瀾鴻太子都是一副興致很高的樣子…
凌陌終於開始覺得後悔了!幹什麼自己當初一時腦袋發暈就同意放她出來?!更可惡的是三個月內竟然沒有找人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真是可惡!他狠狠地握起了拳頭。眼見他們聊得高興，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三月不見，自己心中時常惦念她，每日食不知味，不能安寢，日久天長下來倒是瘦了不少。可她…看起來倒比以前豐潤不少。想必是離開以後什麼都好!
“還未請教姑娘的名字…”
“小女子淚染塵。”
…
那邊依舊聊得熱火朝天。淚染塵…這又是演的哪出啊?!凌陌忍無可忍，起身道:“本公子有事請教染塵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染塵沒有遲疑，不急不緩地向在座的兩位行了禮，隨凌陌出門去了。
青鸞看着染塵遠去的背影傻笑道:“皇兄覺得她怎樣?”
“談吐大方得體，話中又常談及典故，這兩點就已經夠奪人眼球了!再瞧她身上的氣質…實在能稱得上是奇女子。”
“那是…我若想將她帶回瀾都，皇兄作何想法?”
“你?”瀾鴻太子搖搖頭，“你太過胡鬧!才見人家多久，便打定主意將她帶走了?更何況你這愛玩兒的性子…若是耽誤了人家，那便是一輩子啊!”
青鸞神秘一笑，沒有再說話。
凌陌將染塵拉至旁邊的屋內，掩好門，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自然是要將玉滿樓打理好。”
“你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好不容易自凌府逃出來，便不打算回去了是不是?”
“這是姨母的意願。”
“那是要怎樣?從此往後你便要跟玉滿樓同生共死了?”
“這個自然。”
凌陌給氣得沒有辦法，怒道:“你是不是以爲如今澹月遠在嶺南，嬈嵐又死了，所以我拿你沒辦法了是不是?!可是憑我的身份地位，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我想，就絕對沒有做不成的事!”
“這個我自然知道，更何況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不是麼?”
“你…”凌陌重重地哼了一聲。
“我和陌公子您不一樣，沒有那樣多的時間花費在所謂的感情上面。您呆在這種地方是爲了飲酒聽曲找樂子，我呆在這種地方卻是爲了爲上百個姑娘謀生計。”
“自我們認識也有一年多了，我在你的心裡就只是如此麼?”
“一年了…”染塵淺淺一笑，“從未變過，你在乎的從來只有自己。”
“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難道這樣錯了麼?”
“不錯。那你爲何要將我留在你身邊?”
凌陌語塞。
自私麼…事實上，從來只在乎自己，所以自己只是因爲對她有興趣，喜歡她才做了這一年中的種種?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若把我同澹月放在一起，你依舊會選他。”
“那我問你，若是把我同家裡的三個夫人放在一起，你會選誰?”
凌陌再次語塞。
染塵淺笑，向他款款施了一禮:“凌公子，染塵先告退了。”
凌陌不曾出言阻攔，他靜靜地坐在桌旁發呆，想着這事的來由。自己確實自私啊!爲了把她留在身邊，用盡了一切手段…大概這纔是她如此惱怒的原因吧?
不!她是在害怕吧?一年前就說過如果自己對她沒有興趣就要同意她離開的話。她是怕落到她父母的境地吧?虛弱的愛情，說沒就沒了，到頭來不過也還是一個人罷了，什麼都不會得到。膩了便膩了，最終落得一個孤獨終老的下場，還不如什麼都沒有過…
想到這裡，凌陌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即便這是癥結，即便自己找到了這個癥結，還是沒有辦法解決得了它。家裡的三個夫人不是還叫自己給晾在了一邊麼?口頭承諾是最沒用的廢話，她一定不會相信。若說他與那三位夫人成親是爲了愛?並非如此!可要如何解釋清楚這些事?
舒堇，從小便與自己訂了親，後來家中遭遇變故，得他救濟，甘做妾室；杜曉蕥，因爲她的歌聲，她的容貌，她會討自己歡心，許願此生非他不嫁，於是便順勢帶了回來；洛紫馨，那晚自己酒醉，胡亂地將人家的清白奪了去，爲了負責將她收房…可是結果都是一樣的:有了侍妾，還有了兒子。
唯獨她是不同的，卻唯獨她是得不到的。凌陌覺得如今的自己已經到了絕境邊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嘲諷的笑了笑，原來自己也會有這麼窘迫的時候…
染塵啊染塵，我該拿你怎麼辦?
回到房間，染塵頓覺從心裡涌出一種身心俱疲的無力感，她甚至都沒有回去和還在雅間裡的兩兄弟告別。原本決定要接管玉滿樓的時候，她根本不曾想到過凌陌，只想着樓裡的幾百姐妹不能就此失了爲生的活計。
她本不是多高潔的人，只是不願再有人如她一般痛苦。原本還算安定的生活忽地沒了，看不見未來在何處，看不見以後會過上怎樣的生活。然而好歹自己還有個姨母接濟，她們卻什麼也沒有…爲了活命，難說她們真的會到真正的妓院去求生計，到時候生不如死，又該如何?若是力所能及的事，那便由自己做了吧!
然而現在，凌陌…染塵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搖頭嘆氣。
平心而論，他對自己是極好的。他做過的種種，她記憶猶新，只是她總會在他的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妻妾成羣，又有了子嗣…若說自己對他沒有半點好感纔是胡說八道，他與澹月一樣待她如親，只不過方法不同罷了。然而她總是對他有種莫名的排斥感…一年過去了，一點都沒有過改變。
“染塵姑娘，該喝今兒的藥了!”
染塵回過頭，見是凝綃端了藥過來。“嗯，給我吧。”
“你的精神看起來又不好…定然是這幾日爲了玉滿樓重新開業的事忙壞了!今兒晚上還是早些睡吧…”
“反正外頭還得熱鬧一陣呢，不急。”她喝了一口藥，忽地問:“凝綃，你瞧見今兒拉我上樓的那位公子了麼?”
“哦，見着了。當真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樣沒禮貌的事!姑娘要是生氣，明兒我就叫人把他攔在外頭了…”
“不。你有沒有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見過他?!”凝綃垂眸想了一陣，搖頭道:“沒有。”
“沒有便罷了，或許是我記錯了吧…”染塵微微地眯起眼睛，“總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