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話

“你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染塵笑着搖頭道:“想不想吃點兒東西?”

“吃不下…”凌雪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你跟我說實話,這事成功的把握究竟有多大?”

“說不好。他若將我接回凌府,只怕也瞞不了多久…”染塵輕嘆一口氣,從衣裳裡取出一個厚厚的棉墊,“只要劉大夫來把脈就會知道我做假的事,至於他能不能幫忙瞞下來我就不清楚了。”

凌雪喪氣地垂下頭去,失望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當局者迷啊,凌雪…怎麼一遇上這種事便手足無措起來了呢?你得信他既然沒有做過那些事,就一定能平安回來,更何況他也不笨,定然能找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即便不能…你也要相信凌陌啊!”

“我只是怕他在路上受苦…”

“不會有事的。”

“我想去找他…”凌雪忽地擡起頭來,眼角還掛着晶瑩的兩滴淚。“我要去找他!只要看一眼,我便能放心了。”

“你是女子,到嶺南那樣的地方實在…”

“不要再說了既然我已嫁了他,就該跟他同生共死。無論最終這事的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我還是不能同意你這樣做。”

“染塵…”

“不用再說了。若是你出了事,不止澹月要怪我,凌陌也一樣。你就在玉滿樓好好待着,哪裡也不準去!”

“染塵!”

“別忘了,長嫂如母。”說完這句,染塵毅然起身離開,任由凌雪在身後一遍一遍地求她改主意。

染塵沒有回頭,決然的走了。凌雪苦惱地揉着自己的腦袋,痛恨自己無力說服她。

沒有選擇啊…誰叫自己當初嫁了他。即便他不愛自己又能如何?夫爲妻綱。成親以來的日子,從來都是聚少離多。即便他是故意躲着自己也罷。他肯娶她,還許諾從今往後不娶妾室,只對她一人好,這便夠了。無論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忽然,她開口喚道:“悅冉!”

“奴婢在這兒。”

“去浣衣苑取兩件小廝的衣裳來,然後回到府裡把我首飾匣裡的東西都換成銀子,到街上買兩套男裝帶回來,再去顧輛馬車,讓車伕三更天的時候在後院小門等着。千萬記着不要讓別人瞧見了!”

悅冉驚訝道:“弄這些東西是要做什麼?!”

“我們到嶺南去。”

當晚月過中天之時,凌雪的房門輕悄悄地被打開一個小縫,兩個黑影出現在門後,警惕地四處環視着。半晌,兩個黑影迅速閃出房間,一路往後院狂奔而去。

站在樓上回廊黑暗處的染塵輕聲笑笑:“我就知道她們二人不會安分地待着…”

“那…咱們就不攔着麼?”

她彎了彎嘴角:“要是攔得住她就不是凌雪了…凝綃,你從樓裡找幾個會些功夫而且能信得過的人跟在後頭保護着,告訴他們,若不是萬分危急的時刻,千萬不要出現!”

“是。”凝綃抿了抿脣,靜靜地離開了。

月色如水一般清澈,滌盡的是院落裡的塵,卻滌不盡心中的塵。如此的良辰美景卻帶不來一點的舒暢心情。“如果真的是你,那又是爲什麼?”染塵低聲喃道,“不該是你的…”

如預料般一樣,第二日一早,凌陌便派了人來接她回到府裡。

“你的別苑已經修好了,昨日連夜叫人打掃出來的。也不知你住着合不合適,若有需要的東西,只管問我要就是。”

“不必了,這裡比玉滿樓也不差,夠住就可以了。”

凌陌輕輕點了點頭,環視一圈道:“凝綃沒隨你一同來麼?”

“她留在樓裡幫我照看生意。”

“嗯。”房間內的氣氛有些小小的尷尬。凌陌輕咳一聲,緩緩靠近了幾步。

染塵無意識地後退到牀邊:“怎麼?”

“我想…摸摸他。”他的眼睛移到了她寬大的衣衫上,在腹部的位置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期盼地等待她的迴應。“可以麼?”

她沉默了半晌,終於點了頭。

一個小小的生命就住在裡頭…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凌陌覺得自己伸出去的手掌都在顫抖,掌心通過薄薄的衣裳覆上鼓鼓的小腹。他甚至還能感受到裡頭細小的顫動…這是那孩子的心在跳動啊!他無聲地笑着,興奮得如同剛剛得到糖果的小孩。

驀地,他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離去。

染塵輕撫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地沿牀邊坐下:“現在要如何是好?”

如今看來,凌陌也是自身難保,現在必定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切地給自己找出辯解之法。然而這事本就難解釋清楚,既然林肆常年在凌陌手下做事,又膽小得很,絕對是不可能輕易變節的。如此看來,他必定是找到了比凌陌還要強大的靠山。

賑災官銀與物質雖說是塊肥肉沒錯,但是任誰都知道監察的官員必定會對覬覦的人下狠手。誰會傻到要去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去貪污這筆錢?!至於流匪,他們必定不會因受到威脅而放棄活下去的機會,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對於櫺曦這樣一個唯命是從的小官來說,何必要冒這個風險?況且他每月的薪俸要比同等官級的官員多上不少,又吃喝不愁,這樣說來,就更沒有理由去做這事了。

所以如今要做的事便是要逼陷害者露出馬腳。但若要那兩人送上門來,只怕要比登天還難。自己現在又是孤身一人了,若是遇上意外,絕對沒有人能救得了,而且如今敵在暗我在明,無論再怎樣算也落不着一點好。然而現在自己的這個肚子就是個誘餌,只要對方先動手,只要順藤摸瓜就必定能將他們握在手心,引出一人是一人…

“主…染塵姑娘。”

染塵回過神,見任鳶正站在自己跟前行禮,不禁有點驚愕自己剛剛失神得厲害。“有什麼事?”

“公子特地吩咐我叫劉大夫過來給您診診脈,再開帖保胎藥。”

果然還是躲不過去了麼…“好。”她輕聲應下,躺到牀上將手臂搭在牀邊,“勞煩劉大夫了…”

“嗐,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劉大夫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笑呵呵地坐在牀頭,將自己的手搭在染塵的衣袖之上。

染塵微微向他皺了皺眉,小心翼翼道:“若是因爲我身子的原因保不住這孩子,還請劉大夫多操心料理料理,必定要將他保下來。”

劉大夫略有遲疑地瞧瞧她,隨即哈哈笑道:“這是自然!老夫定當會盡力幫助你恢復身體,到時候必定能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來。”他坐到桌前開始寫起藥方:“白天多出去走走,藥也得按時吃…”任鳶也在一旁聽着,準備按原話轉告給負責照顧的紅珺。

染塵長舒一口氣。看來劉大夫是是明白自己剛剛的反映了,這樣正好,至少不用再多牽扯一個人進去了…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離開了。請主…染塵姑娘好好歇着,晚點的時候紅珺會把藥送來。”

“嗯,替我謝謝她。”

“是。”

那麼如今便要一直這樣等下去了麼?什麼也不做?

“劉大夫給瞧過了麼?怎麼說的?”

“開了帖藥,得按時吃,還說白天該多出去轉轉。染塵姑娘氣血兩虧,身體羸弱,實在不宜有孕…但劉大夫保證會盡力幫着保胎。”

“不是盡力…告訴他是必須!必須把那孩子給我保下來!”

“是…”任鳶往後退了兩步,低頭表示順從。

凌陌沉吟了一陣,道:“你說…這事兒咱們是不是洗不清了。”

“公子是說嶺南的事麼…今日皇上召您去問話,不是也很相信您的無辜、沒有怪罪您的意思麼?”

“皇上的心思是你我能揣摩得了的麼?雖然表面上是沒有說過什麼,但他必定會認爲是我在背後玩弄手段,動搖朝綱。現在雪兒和染塵已經爲這事對我心生芥蒂。若這事再影響到父親…”

“公子別急,既然這事純屬子虛烏有,皇上必定會還您清白,到時候染塵姑娘和小姐自然會清楚這事的始末,定然不會怪公子的!”

“只怕到時候已經晚了啊…”凌陌長嘆一口氣:“你去請堇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