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先父得以洗刷冤屈,臣妾感激不盡。您對臣妾一家的大恩,已經恩同再造。真的不必再專程爲臣妾設宴擺酒。臣妾當真是受承受不起。”絮美人,哦,不對,是絮淑妃趕緊站出來,眉眼間一派焦急。
矮身頻頻叩頭不止,連一旁立着的衿充容她們,都不禁有了些許動容。
我也禁不住,在心裡暗暗替她擔憂起來。雖然太后將她一下子便冊封爲了淑妃,是該好好表現一下的,可是再怎麼表現自己,也不能是這般近乎自殘的行爲吧。
太后趕緊回過身去,一把便將她拉了起來。我望見她的額際已經殷紅一片,似有血跡就要溢出來了。
“你這個傻孩子,怎麼能這般對待自己呢?”太后心疼的拿起自己手裡的娟帕,輕輕替她擦拭着滲出來的縷縷血絲。眉宇更是緊緊皺了起來,仿似在責怪着她,又似在責怪自己。
待得太后身旁的張嬤嬤將太醫請來包紮過之後,太后纔算是稍稍有些放心下來。極盡緊張的面色,也慢慢的緩和了過來。
轉而對着我們沉聲宣佈道:“剛纔哀家已經說過了,從今兒個起,絮淑妃便正式成爲皇上的正一品嬪妃,你們任何人都不準再有任何異議。再說了,絮淑妃家父乃是織造尹,家兄乃是爲我西廖國立過汗馬功勞的大將軍。哀家倒是看看,誰還敢說她的身份不配爲淑妃?”
“臣妾(奴婢)參見絮淑妃,娘娘順暢百福!太后娘娘寬厚仁慈,一視同仁,卻是我泱泱大廖國之福!”扇昭儀,衿充容,蓮婕妤都挨個跪了下去,恭敬參拜。
涵賢妃看了看已經跪下參拜的她們,又看了眼上座中絲毫沒有瞧她一眼的太后,氣憤異常,卻又無可奈何的也跟着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襟懷廣闊,仁厚慈愛,實爲我西廖之福。臣妾相信太后娘娘的眼光,是不會有錯的。恭喜絮淑妃,晉升四妃。”我望着太后,也徐徐福下身去,矮身祝賀。
“哈哈,你們都起來吧。絮妃看到了嗎?以後可萬萬不能再有那種矮人一截,極盡自卑的想法了,知道嗎?”太后瞬即眉眼歡笑起來,慈祥和藹的模樣,一如當初。
“臣妾謹遵太后教誨!謝太后娘娘恩賜!”絮淑妃也跪了下去,低聲言說。
就這樣,結局卻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當然,肯定更是出乎了涵賢妃的意料。當初她肯定不會想到自己親自攬下來的爛攤子,竟然促成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結果。
雖然得到晉升的是絮美人,不過,我這心裡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忙活來忙活去,卻是平白無故的爲他人做了嫁衣。還是如此一件珍貴無比,榮耀無限的嫁衣。
出來慈安宮的殿門,我又真心誠意的恭賀了絮淑妃一番。她只是眉歡眼笑的應着,倒是沒有言說什麼。
回來朝仁宮之後,喜兒竟然便很是不高興了,說絮淑妃那一招自損的招式可真夠厲害的。明知道太后喜歡憐憫弱者,討厭強者,她便真的就演出了這麼一出弱者博取同情可憐的戲碼來。把涵賢妃都逼得無處偱行,卻又毫無辦法了。
我驚訝喜兒竟然知道太后的喜好,不由感到很是奇怪:“你又沒有與太后接觸過,你怎麼知道太后喜歡對弱者給予同情的?”
“這個還不簡單,涵賢妃就經常在太后面前,裝樣子,每日都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而蓮婕妤從來不會將自己的喜歡,表現出來。而且也從來沒有扮演過弱者這個角色。奴婢猜想這就是同爲親戚,而太后卻更偏愛涵賢妃的原因。”喜兒一臉就該如此的神情,很是鄭重的對我說道。
我瞭然般點點頭,她說的很對,確實就是這個樣子的。
由於近來身子越來越疲乏了,動不動就萎靡困頓,沒有精神。我便將後日太后要在御花園中設置宴席,所需要準備的一切事宜,都交給了喜兒與紅蓮全權打理。
而我則整日憋在朝仁宮裡,思慮着何日發動那場政變最爲合適。廖靜宸昨日裡剛親來告知我,他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只待我說出詳細日期,他便開始行動。
這件事情越臨近尾聲,臨近高,潮,我卻越是緊張了。一個又一個看似不錯的日子,被我皆一一排除了出去。我不想失敗,也不能失敗!這樣一個強勁的壓力,仿似一座大山壓得我難以喘氣,壓得我優柔寡斷,難以抉擇。
後日的晚宴還是如期而至了,這次宴會主要還是家宴。故而,我一早便提醒了喜兒,不用太多華麗虛假的陳色,只是平實、簡單、直白、溫馨一些最好。
宴席設在了御花園內湖旁邊,空曠的空地上,待衆人都坐定之後,我才發現這場宴席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家宴。太上皇,太后,廖靜宣,六王爺,廖靜宸,還有我們這些一干后妃都已經到齊了,一個也不差,一個
倒也不多。
“今日大傢伙能夠聚在一起用膳,確實很不容易啊。六皇弟,我們有多久沒有在一起用過膳了?幾年?還是十幾年.?時間太久了,朕都記不清楚了。”端坐上位的太上皇,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懷念,緩緩言說。
“是啊,臣弟記得當年太上皇也如現在的皇上般,豪氣干雲,意氣風發。只是,臣弟卻沒想到,皇兄竟然因着…,唉,臣弟該死,總是提些不開心的事情。”六王爺說完竟然不甚經意的向我望了過來,眉目深遠,黑亮的眸子裡瀰漫着一層看不真切的恍惚。
這樣也就罷了,可是太上皇與太后的目光,也一同向我望了過來。彷彿一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個個都拿着那樣一雙遲疑,又無限懷念的眼光望着我。不過,太后是有些不同的。她的眸子裡更多的是不可思議,與嫉妒憎恨。
我茫然無措的向四周望去,見廖靜宣與廖靜宸也正自一臉若有所思的望着我。他們每個人的眼神,都有些空洞,讓我看不真切,也無從猜測。
“太上皇,當年您與六皇弟可是最爲合得來的,經常兩人一起暢飲至天方見曉之際,臣妾現下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呢。”太后收起望着我的眸子,定了定神,展顏一笑,慈祥和藹。
“是啊,當年的好些事情朕都記不清楚了,唯有這件事情卻當真讓我記到了現在。六皇弟看着還是和當年一樣,英姿颯爽,精神抖擻的。朕可當真是老了,這記憶也不怎麼好用了。”太上皇擡起袖子撫了撫臉頰,緩緩言說。
“太上皇過譽了。歲月不饒人啊,臣也是不能和當年相比了。看看這些孩子們都長成大人了,尤其是皇上,將我西廖大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哪裡還是當年的稚兒?看來咱們不服老是不行了。”六王爺接過話來,很是感慨的長嘆了幾口氣,幽幽述說。
“你看看你們,可真會破壞氣氛。這好好的一場宴席,硬是讓你們攪合的成了這般模樣。可不準再說那些喪氣的話了,讓孩子們聽着心裡多壓抑啊。”太后笑呵呵的站起身來,掛着滿臉的笑意,卻是極爲不樂意的說道着。
“是啊,父皇,既然您與六皇叔這麼久得時間未曾一起暢飲了,今兒個兒臣就斗膽提議,咱們一起共飲一杯如何?”廖靜宣自席中站了起來,雙手高舉起面前的杯盞,神情歡悅的附和道。
“這樣甚好。來,讓咱們一同飲盡此杯酒。”太上皇極盡開懷,仰起頭,當先一個便將杯中之酒飲盡了。
見在場衆人都已經端起了杯盞,我便也跟着端了起來,一股刺鼻的酒氣立即就鑽進了我的鼻孔中。伸出舌頭輕輕舔了幾口,只覺得辛辣無比,刺激咽喉。我難過的皺了皺眉,實在難以下嚥,隨即便將酒杯隨着衆人一起放下了。
“咦?皇上提議喝的第一杯酒,皇后娘娘就不飲盡嗎?豈不是對皇上大不敬,對太上皇與太后娘娘大不敬了?”坐在我身旁的衿充容探頭向我望了過來,微微皺起眉目,不滿的嘟囔着。
心內慕然一驚,我慌忙擡起頭來向太后他們望過去。只見全場諸人都在眼巴巴的盯着我瞧,各種神情皆有。幸災樂禍的,一臉平靜的,一一毫無保留的向我展現開來。
太后已經不悅的皺起了眉頭,緊抿的脣角展現出了她的怒意。黑亮的眸子此時一片涼薄,就要迸射而出。
隨在我身後的喜兒“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我慌忙跟着站起身來,可是還未來得及在腦海中構造出合適的措詞,廖靜宸就當先一步,跨上前去。
一撩袍角,矮身跪下:“請父皇,母后息怒!剛纔席宴未開之前,兒臣便見皇嫂面色微黃,想來是身子不大舒服之故。兒臣覺得皇嫂爲準備這場宴席,已經勞累了兩天之久,不如遣其回去休息,養好身子再行補過也不遲啊。”
“瞧宸王爺這話說的,臣妾們早就聽聞宸王爺對皇后娘娘關心有加,可沒曾想到竟然細心到了這般境地。實在是讓身爲姐妹的臣妾,都極爲汗顏啊。”涵賢妃依舊坐於席間,明眸微眯,嬌俏嬉言。
“臣弟對皇嫂關心一些,那是應該的。無論如何,皇嫂都是長輩,作爲臣弟的就是應該多關心一下皇嫂的身體康健。畢竟咱們皇家與百姓們家中不一樣,皇上日理萬機,爲國事操勞碎心,自然也就抽不出太多的時間,關心自己後宮中的諸妃,尤其是對於同樣要操持整個後宮的皇后,關心呵護的也就顯得要少上許多。
這個時候,作爲臣弟,爲皇兄分憂解難,實在難能可貴。依朕看,宸兒此舉,理應嘉獎!”太上皇瞬間明亮的雙眸,閃過犀利之色。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神情,我只看了兩眼,便驚駭的垂下頭去。
“父皇說的極是。昨兒個朕也覺出皇后身體不適了,也勸說了幾句,可皇后覺得母后交待的事情,一
定要辦理妥當,她才能放下心來。朕再怎麼說,皇后都是不聽,只得便依了她自己的意思。”廖靜宣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黑亮的眼睛只是盯着我,不移不動。
“太上皇教訓的是,兒臣太過魯莽了,錯怪了皇后娘娘。兒臣甚覺心裡不安,也不知如何表達,先敬皇后娘娘一杯。就以此杯酒,向娘娘表達臣妾無盡的歉意,與悔過之心吧。”涵賢妃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頭便已經先乾爲敬了。
“那皇后就喝了這杯酒吧,畢竟是瑤涵向你致歉的。先前第一杯沒有飲盡,知道皇后勞累了,就一同算在這一杯裡吧。”太后橫掃了我一眼,威嚴霸氣盡顯。
我知道太后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這一杯酒是再也不能拒絕的了。便慢慢端起酒杯,皺緊眉頭,不再給自己太多考慮的時間,一股腦灌了進去。
頓時,熱辣的酒勁燒痛了我的咽喉。再也忍受不住,我放開嗓門猛烈咳了起來。
“公主,公主,您沒事吧。”喜兒很是擔憂的爲我輕輕拍着背,關切詢問。
我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心裡卻是納悶起來,以往喝這些醇酒,並沒有什麼事情的啊,怎麼今兒個倒是承受不住了呢。
剛這麼想着,卻突然感覺到腹部傳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慌忙捂住小腹,想要坐下身去,卻已經痛的的再也坐不下去了。
頓時,豆大的汗珠爬滿了額際。疼痛難忍,我再也無法裝作風輕雲淡,一派平靜的樣子了。艱難的轉過頭,輕輕喊了一聲“喜兒”,便就再也沒有了力氣,直直向身後倒了過去。
“公主,公主,您怎麼了?”沒有預期接觸大地的疼痛,我奮力擡起沉重的眼瞼,微微張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第一眼便看見了正自緊緊抱着我,驚嚇恐慌的喜兒。
我極爲艱難的扯起脣角,想要告訴她,我沒事,不用擔心。可是,張開嘴脣,卻是不能吐出任何一個殘缺的音來。只是蒼白又無力的張合着乾澀的脣角,溢不出任何的音階,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喜兒一遍一遍的急切呼喚着我,迷糊中我看見好像是誰,一瞬間便衝到了我跟前,也如喜兒那般聲聲呼喚着我。只是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嚴重,我終是再也支撐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喜兒那一聲淒厲的喊叫,也未能將我的心神喚回:“公主,啊,血,血,公主?”
最後一絲的知覺,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自己又落入了一個溫暖,且又堅實寬厚的懷抱裡。還聽到近在咫尺,彷彿就飄在頭頂,盪漾不去的聲音大聲喊道:“傳太醫,快,快點傳太醫!”
也不知是過去了多久的時間,我只覺得全身痠痛,綿軟無力。緩緩睜開眼來,陽光刺眼的光照驚住了膽小的眸子。慌忙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睜開了來。
“皇,皇后娘娘,您醒了?”一道很是驚喜的聲音,忽然響在我的頭頂,將我嚇了一跳。遞目望去,才發現竟然是立在牀榻邊的一個陌生的小宮女。
她見我直直的望着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了,一個轉身便朝外跑去,嘴裡還大聲喊叫着:“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混賬!皇后剛剛醒轉,身子還很虛弱,經得起你這麼大聲折騰嗎?來人哪,將她拉下去杖責二十,以示警戒!”是太后的聲音,我忽然便記起了昨個兒晚宴時分發生的事情。
原本我還想要開口替那名小宮女求情的,可是轉而又想到待會子,太后肯定會向我興師問罪。我若是現下開口了,不僅救不了她,想來還會連累我自己的。
可是我該怎麼說纔好呢?第一次沒喝完杯中酒也就罷了,這第二次好不容易喝下去了,可竟然還鬧了這麼一出。昨兒個那麼一鬧,肯定掃了大家的興致。好好的晚宴,也肯定因爲我,而沒有得到初期料想的結果吧。
正自思慮着好辦法的我,卻突然聽見了踏進房門來的腳步聲。凌亂紛雜,影影綽綽,肯定不是一個人。估計這可無緣無故的就鬧出來一件大事吧,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唉,我在心裡默默嘆息一陣子,就想要趕緊坐起身來。卻反而覺得身子沉的很,沒得辦法只好先動用嘴皮子,緊趕緊的,未看見太后的身影之際,就開始言說道歉的話語:“太后娘娘,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還請太后娘娘,”
“好了,好了,你這傻孩子。剛剛醒轉過來,身子這麼虛弱,不好好躺在牀上養着,起來做什麼呢?哀家知道,哀家以前是委屈了你,可你就算要與哀家鬥氣,總也得爲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着想吧。”太后輕輕坐到了牀榻上,柔聲勸說。
爲着孩子着想?太后說的話,我不甚明白。便將眸光又看向了跟着太后一起走進來的太上皇,廖靜宣與廖靜宸三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