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真是這樣,我也不會這般擔心着了。今兒個一大早,父皇身邊的喜公公喚我去政德殿。到了我才知道,父皇竟然留下要我即刻登基,以及爲錦妃娘娘隆重大喪的聖旨後,自己離開了。我想他一定是去尋找谷主了。”淳哥哥垂下頭,很是嚴肅。
“去尋找母親了?這怎麼可以?淳哥哥你趕緊派人去保護父皇啊,母親這樣恨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這可怎麼辦纔好?你有沒有派人前去啊?”我皺起了眉頭,亦是十分擔憂。
“殤兒,你不要這麼緊張,聽我說。父皇在留下的信裡說的很清楚,不讓我們前去,一個人都不準去。他很肯定的告訴我,谷主一定不會殺了他的,他說他們畢竟有夫妻情分在那裡,雖然並無夫妻之實。還說我們若是派人前去了,反而會誤了他的大事。
你也知道父皇的脾性,他既是這麼說了,我怎能去忤逆他的意思?況且剛纔在殿裡,母后也明確的表示不准我去尋父皇。說他們上一輩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更好。哎!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向天祈禱父皇能夠安然無恙了。”
“皇后娘娘也這麼說?看來我們真的不能去了。不過,我想母親她也許真的不會對父皇怎麼樣吧,畢竟母親她是那樣善良之人。”
“這倒是,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傾囊救助我這樣一個陌生人了。”
“恩。對了,宸王爺他怎麼樣了?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史料未及,更害怕他接受不了。”
“我想是的,他是接受不了,更是覺得自己無法去面對吧。今兒個天一亮,城門剛開,他就帶着那些隨從一塊離開了。原本我想要挽留他的,畢竟一路走來,他也幫助了我們許多。可是,轉而想到你們之間的關係,到嘴邊的話語,我也無法說出了。”
“回去就回去了吧,待在這裡,看到我,估計他心裡也不好受,也會很尷尬的。對了,師父呢?”
“燕蕭俠前輩也已經離開了,說是宮裡的生活他已經住不習慣了,況且也擔心谷主的安危。”
“哦。”總歸是有些失望,我不太高興的絞着自己的衣襟。
“好了,這麼些日子,你爲着我的事情奔波勞碌,想來也是累壞了吧。現下每個人都懷着心事,我們總不能將他們強留下來。正好趁着這個時間,你也好好的休息一下。看歡兒都將膳食準備好了,趕緊過去用一些吧。”淳哥哥說着,便起身將我扶起,向着外間行去。
“你的事情難道不是我的事情嗎?你怎麼跟我還這樣客氣了。”我掩藏起心內的蒼涼,綻放出一抹輕笑,以此讓他安下心來。
*
自此之後的每一天,淳哥哥都是忙碌無閒暇的。有時我都等得睡了過去,纔在第二天聽歡兒她們說他來過的。偶爾能夠見到他的時候,我便勸他不必來這邊看我了,早早的回去休息纔是正理。
可他當時雖是滿口答應下來,到得第二日就又跑過來了。最後我也實在沒有辦法,只得儘量等到他過來,說上幾句話,再去睡覺。
終於在萬般繁忙之後,在皇后娘娘的操辦下,定下了他登基的大日子。他便竭力邀請我同去政德殿,見證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可是,望着他滿懷期翼的眼神,我最終還是狠心拒絕了。
並不是我不想親眼看他最榮耀威嚴的時刻,只是因着自己尷尬的身份,我不想給他增加麻煩與負擔。現在所有的臣民都已經知道我不是父皇的孩子了,換句話說就是我不再是他們的公主了。那麼,我還有什麼資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政德殿呢?
他見我心意已決,只得暗淡了眉眼,轉身離開了。望着他孤單的背影,那一刻我是後悔的。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強力控制着自己沒有追上前去。
溶哥哥的事情,我也沒有問起過他。我害怕自己若是問了,會不經心的開口向他求情。當時是我勸他那樣做的,是我勸他不要顧念兄弟情義,要以大局爲重的。若是現在我再反過來開口求他,豈不是讓他難堪嗎?他也沒有主動向我說過,想來應該是不想讓我知道的。既是這般,那自己就再做一回縮頭的烏龜,裝作一點也不知情吧。
等待過後,這一天還是如期來到了,站在璇殤宮門口,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緊緊盯着政德殿的方向。整個宮裡都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而政德殿那邊更是如此,一聲一聲古老而沉重的聲響,便是自那裡傳出來的。一遍一遍的告訴着我,淳哥哥他正在緩慢而踏實的走向那個高高在上的,萬人敬仰的皇座。
站在這裡的我,看不見他的眉眼,他的神態,但是我還可以去想象。此刻的他,一定是緊抿着脣角,就像父皇那般,明亮的眸子裡折射出數不清的光芒,將下面立着的文武百官都籠罩在他的光輝之下。
他應該是那樣的威嚴霸氣,那樣的高不可攀,那樣的貴氣逼人。
“衣殤,你怎麼在宮外面站着呢?”我轉頭看過去,見碧笯正自笑嘻嘻的朝我走來。
“是啊,今日天氣這樣好,出來曬曬太陽吧。對了,你怎麼不在前面看淳哥哥的登基大典呢?跑到這邊來多麼沒有意思啊。”我亦是展開一抹笑顏,迎了上去。
“自然是想來看看你嘍。這麼久沒有見你,心裡空落落的。
想想以前咱們想見就見,甚至一睡起來就能看到彼此。可是,現在你回了宮裡,我就是想見你,也很難嘍。”碧笯有些調皮的望着我,脣角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這有何難的,淳哥哥不是賞了姚將軍一塊隨意出入宮中的令牌嗎?你儘快偷了來,自個兒用着不就好了。”
“你竟說這些無情的話,我偷了來,若是讓家父知道了,豈不就要捱罵了?看到我受苦你很開心啊。好了好了,我這麼大老遠的來了,你總不能讓我老是這麼站着說話吧?這像個什麼樣子。難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不成?”
“瞧我這記性,現在是越來越不夠用了啊。快進去坐會兒,歡兒你趕緊着沏上一壺好茶去,等着咱們這姚大小姐賞臉去坐坐啊。”我歡喜不已的對着歡兒吩咐道。
“是,公主。”歡兒垂首答應下來後,便偷笑着跑了回去。
我便也牽起碧笯的手,說笑着一起回了宮裡。跨進殿門之後,見歡兒的茶水也剛剛沏好,便就招呼着碧笯坐下了。
“恩,這茶不錯,想來是掐了的尖吧。”碧笯端起茶盞,慢慢飲了一口,歡笑着說道。
“我是不大懂這個,你若是要問啊,你問歡兒她們好了。”我搖搖頭,不甚瞭解。
“敢情你當起甩手掌櫃的來了?既是這麼着,我也不問了,省的再招人嫌。對了,我既然來了,你們就可去休息會兒了。別老是在這兒站着,小心累趴下了。”碧笯轉過臉去,對歡兒她們幾個說道。
歡兒一聽這話,驚了一跳,連臉上的笑容也在瞬間驚詫掉了。轉而擔憂的望着我,唯恐自己做的哪裡不對了。我淺笑着擺擺手,說道:“不必驚心,姚小姐是害怕你們累壞了。既然是這樣,你們就下去吧。”
“是。”她們幾人齊齊矮身答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今兒個太子殿下登基,你怎麼不去看看啊?這種盛會,可是很難得呢。”
“哎!碧笯,你說我若是要去看,應該以何樣的身份呢?豈不是又要讓淳哥哥爲難了。”
“殿下既然讓你去,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殿下是何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若是想要保護誰,我估計那個被保護的人,根本連吃啥飯菜都不必憂心的。既然殿下這樣疼你,肯定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碧笯揚起臉來,看似在說我,臉頰上卻帶了更多的期翼。
“淳哥哥在你眼裡,總是那般好。現在既然都已經穩定下來了,你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你們之間的事情了。我猜想着啊,這皇后的位置可當真跑不了你的。”我淺淺一笑,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她。
碧笯卻沒有理會我的玩笑,只是忽然垂了睫,有些哀傷:“衣殤,你說的我也考慮過很久。可是,殿下他先前一致認定我是溶王的人,不知他會不會考慮我呢?”
“碧笯,你不要這般憂心。等過些日子,一切都穩定下來之後,我向淳哥哥說。先前是他誤會了,我一定向他說明白說清楚,讓他重新看待你。”我望着她極盡擔憂的顏,安慰道。
“真的嗎?那就太謝謝你了,衣殤。”碧笯猛然跳起來握住我的手,高興的臉頰之中就像要溢出蜜來。
“跟我還要言謝啊?”我故意生氣,扭轉身子,不理會她了。
她又陪着我坐了一會子,剛剛過去半個時辰,一直隨在她身邊的丫環芯兒,匆匆忙忙的進來,要喚她回家了。我們又切切叮囑了對方几句,便就作別而去。
天色剛剛黑下來,淳哥哥句披着一身皎潔的月光,帶着滿臉的喜色趕來了璇殤宮。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更加顯出了他的英挺俊逸,還有那一身不容侵犯的威嚴。一進殿門,不等宮人向他行禮,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到我身旁:“殤兒,你看這衣裳可喜歡?”
我連忙向他身後的小祿子手裡看去,見盤子間正放着一件粉色的裙裝,上有珍珠點綴,看起來極爲光彩照人。我遲疑道:“這衣裳是?”
小祿子擡起眸子飛快的瞅了我一眼,說道:“是皇上專門吩咐季姑姑日夜趕出來的,說是今兒個大典之上公主要穿的。可惜公主今兒個沒去,皇上便專程給公主送來了。”
“多嘴!說那些沒用的做什麼?還不快將衣裳交給歡兒,趕緊退出去?”淳哥哥濃眉一揚,低聲訓斥道。
“皇上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我不覺得祿公公哪裡說的不對。不過,我看着這件衣裳漂亮着呢,很是喜歡。”我淺淺一笑,將他拉到座位旁邊坐下了。
“只要你喜歡就好。不過,別人喚我皇上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怎麼樣。爲何你喚出來,就那麼難聽呢?”他轉頭望着我,幾分不悅。
我卻是笑笑,起脣而言:“若是你不喜歡,我不那麼喚你就是了。不過,我思來想去啊,很是擔憂,以後的事情還很多,光是皇上一個人也很辛苦的。淳哥哥不如儘快立一皇后,也好能夠爲你分擔一些。”
“我倒也是時常想着這件事,可就是不知道我想要立的那個人,她願不願意?”淳哥哥端起桌上的茶盞,似要飲茶般,平靜異常。
倒是立在一旁的我,吃了一驚:“淳哥哥有喜歡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呢?不如淳哥哥說出來,我幫你去問去?”
“哎,還是不要說了,免得說出來那個人會害怕的逃走了。”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起脣輕笑起來,又將茶盞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
“看來淳哥哥真的很在意她,竟然爲她想的這樣多。可就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讓殤兒來猜一猜好不好?嗯,是馬大人的千金?”
“不是。”
“是李丞相的女兒,你的表妹?”
“也不對。”
“哦,想來也是真的不對。記得你以前就告訴過我,很討厭她的小姐脾氣。那會是誰呢?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碧笯,對不對?”我裝出十分驚喜的樣子望着他。
他卻是眉目一暗,寒了嗓音:“難道這纔是殤兒的意思?你是來做說客的嗎?”
我有些不明就裡,卻選擇忽略掉他的不滿,接着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猜對了,是不是?既是這樣,你就該趁早去給姚將軍說明纔是。別老是這麼耽擱着啊,誰家的姑娘願意等這麼久呢?不如,這樣吧,要是你忙呢,明兒個我就親去一趟將軍府,給姚將軍他們說去,”
他卻猛然打算我的話,沉聲說道:“夠了,殤兒!你剛纔猜測的是錯的,錯的。”
“怎麼又成了錯的呢?你剛纔不是還,”我遲疑着,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殤兒,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歇着吧。”他忽然站起身來,冷冷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心裡無來由的有股擔心,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縈繞在心頭。歡兒有些疑慮的走進來,邊收拾邊小聲詢問:“皇上這是怎麼了?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看起來高興的不得了,怎麼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就生了那麼大的氣呢?”
“他很生氣嗎?寒着臉走的嗎?”我依舊望着那高高的不變的宮門,而此時的那裡卻已經空空如也。
“是的,公主。不過,奴婢瞧着比寒着臉還要可怕。應該是很生氣的,祿公公跟在旁邊都不敢吭一聲,走的還飛快,像顆流星似的,刷一下就沒了。”歡兒停下手裡的活計,雙手比劃起來。
“恩,你收拾完就下去吧。今兒個晚上不用傳膳了,我累了,先去睡了。”突然感覺很是疲憊,我幹着嗓子吩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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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廖國龍翔殿。
廖靜宣負手而立,背對着殿門口,語速也不併快:“你說他們兩方相爭,你因爲太過氣憤,忘記了要坐收漁翁之利,竟然還出手幫助舒子淳他們?”
“是的。皇兄你是不知道,那溶王實在是太可恨了。古人聖賢都有云,百善孝爲先。那溶王竟然不顧忌這些,還把刀架在自己父皇脖子上,以父皇的性命相要挾呢。皇兄你若是當時也在那裡,一定會比我更氣憤的。”廖靜宸邊說着邊氣憤不已,唾沫星子都快要飛出來了。
“那溶王確實可恨,算來這一趟出去你也有功的很。雖然沒有收到什麼利益,但是能夠剷除這麼一個罪大惡極之人,也算是沒有白白出去一趟。原本朕也沒有想着,去吞併東舒國,或者拾取什麼利益。想來這麼長途跋涉你也累了,回去之後就多休息兩天。朕瞧着你臉色不好,沒有生病吧?”廖靜宣轉過頭細細盯着廖靜宸,幾分疑惑的問道。
“沒有,臣弟這身體強壯着呢,怎麼可能會生病呢?許是來的路上太急躁了,休息休息就好了。若是皇兄沒有其他事情,臣弟就先告辭了。”廖靜宸故意擴大了笑顏,以此證明自己一切都好。
“不要慌。下個月便是五月了,想來端午節那天城郊一定很熱鬧。到時候你去蔣兮航府上將母后與弘兒一起接出來,到城郊去散散心。也叫上蔣兮航吧,那天人多別出現什麼岔子就好。”廖靜宣忽而吩咐道。
“母后?哦,好。皇兄整日操勞國事,不如趁那天也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一下?”聽到太后,廖靜宸不自覺有了絲停滯,可轉瞬的功夫,又恢復了先前的樣子。
“朕就不去了,到那天有些事情還要與大臣們商量商量。你陪着母后他們一起去吧,可一定要讓他們開心啊。還有切記一定不要在城內轉悠,人太多了,不安全。到城郊去,我聽說有好些有趣的玩意兒什麼的也都在城郊呢。”廖靜宣說完,便坐回皇座中,開始翻閱起奏摺來。
廖靜宸見此,便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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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不歡而散之後,每次淳哥哥來璇殤宮,時間都變得很短,我再也沒有時間與機會給他說碧笯的事情。
父皇倒是來了消息,說是一切都還好,母親並沒有真的要了他的命去。只是他自己不願回來了,說欠母親的太多,想和母親一起去紫七谷,也好多多照顧母親,以此來贖罪。聽淳哥哥這樣說,我本能的反應就是不能相信。
父皇自小在宮中長大,在皇宮裡生活了大半輩子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若是去了紫七谷,想來他不給母親增加什麼負擔就是好的了。若說要照顧母親,我可不會相信。
淳哥哥本不願將這個消息說與皇后娘娘的,只是害怕皇后娘娘會日夜替父皇擔憂,但是百般無奈之下,還是實話實說了。卻沒想到娘娘聽到之後並沒生氣,囑咐了淳哥哥幾句之後,竟然就此閉門謝客,吃齋禮佛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