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芸萱知道慕懷平心裡的想法，垂眸間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眸底浮冰化作深深的嘲諷。
對於慕懷平來說，她們每個人都是保證他仕途順遂的鋪路磚。
她和慕望舒，是因爲嫁對了人，盡好了本分，他才格外疼愛她們。
而慕梓蘿，從此以後，她在這個幽深的宅子裡，只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好了好了，先把四小姐送回去吧。”霍雲指揮着幾個下人把慕梓蘿擡走了。
蔣姨娘和老大夫跟着一起離去了，其他下人爲了保命也都一鬨而散。
很快，現場便只剩下了慕懷平、霍雲和慕芸萱。
這幾個月來，丞相府事情不斷，一件接着一件，此刻慕懷平只覺無比煩躁倦怠，眉宇間透出濃重的疲憊感。
霍雲瞥見他的神色後，無比體貼的溫言勸慰道：“老爺剛剛上朝回來，官服也沒來得及換下，還是先回去休息會兒吧，這裡，妾身會處理的。”
慕懷平揉揉眉心，點頭離去。
慕芸萱福身相送，一擡頭，發現霍雲正盯着自己上下審視。
“母親，如果沒有什麼事情，芸萱也先走了。”說着，慕芸萱再行一禮，擡步離去。
“你四妹妹都成這個樣子了，你看着倒一點傷心的樣子都沒有啊。”擦肩而過時，霍雲不甘心地出聲譏諷。
慕芸萱驀地停下，轉頭望着她，坦然對上她目中的陰毒，明媚淺笑道：“母親，演出來的傷心，那叫虛僞。芸萱也替四妹妹可惜，但我更羨慕她，有的時候，一個人癡了傻了，其實比清醒更好，至少，她這條命保住了，不是嗎？”
“你！”霍雲嘴角抽搐，一張臉漲成了豬肝紅。
其實慕芸萱很不明白，明明每次霍雲挑釁她，最後被氣到的都只有她自己，但她偏偏就是百折不撓，鍥而不捨的堅持這種挑釁。
難道是想在實戰中鍛鍊自己的吵架能力嗎？
“母親還是也去休息休息吧，你爲了四妹妹的事那麼費心，你看，眼角皺紋都多出了好幾條呢。要是再不趕緊保養一下，說不定哪天，這件宅子裡，就又要迎進一位姨娘來了。”
說完，慕芸萱也不顧氣得抓狂
的霍雲，兀自離開了。
後來，聽說霍雲還是處置了那天在場的幾個小廝，囚禁的囚禁，杖斃的杖斃，對外都說是相府派他們往臨城運送東西，半路被土匪截殺了。
他們的家屬領了大筆撫卹金，全都閉上了嘴，這事便也安安靜靜地過去了。
慕芸萱專門找了一天去看望慕梓蘿。
她精神狀態非常差，倚在蔣姨娘懷裡，時而哭，時而笑，嘴裡唸唸有詞，卻聽不清楚是什麼。
蔣姨娘和慕芊蔓輪流照顧她，日夜不休，還是難免不小心疏忽，讓她跑了出去。
有一次，她半夜闖進了映月閣，披頭散髮的嚇到了霍雲和慕懷平。
自那以後，慕懷平便再也沒到翩草居留宿過。
蔣姨娘求了他幾次要求徹查這件事，也都被草草打發了。
慕梓蘿看見慕芸萱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一見她頭上帶着的瓔珞步搖時，便連連慘叫，直往蔣姨娘身後躲。
慕芊蔓忙把她拉了出來，抱歉的解釋道：“大姐，你別在意。四姐自從那件事後，看到繩子、綢條這種東西就說是蛇。剛纔她應該是看到你步搖上的垂墜纔會有這般反應，你沒嚇到吧？”
慕芸萱淺淺一笑，表示沒事，但心裡卻想，難不成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對了，我看你憔悴不少，最近照顧四妹妹，很辛苦吧？”慕芸萱握住慕芊蔓的手，發現她指尖發涼，這纔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是單薄的夏衣。
雖說已經入春一段時間了，但早晚天氣還是乍暖還寒，小姐們的新衣多多少少都用了幾層底布來保暖，慕芊蔓身上這件卻只有一層，稍有點風，就能透過去。
她的身子本就比一般人消瘦些，這麼一凍就更顯嬌弱了。
看來，蔣姨娘的失寵，也間接影響到了她。
“小洛，一會兒去我屋裡，挑幾件沒有穿過的春衣來給五小姐。”
慕芊蔓急急擺手，推卻道：“不用了大姐，我的衣服夠穿的。”
慕芸萱拉着她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溫和道：“四妹妹現在這個樣子，蔣姨娘又因爲這件事大受打擊，你不照顧好自己，將來怎麼照顧她們呢？”
慕芊蔓眼眶含上淚水，頗爲動容道：“謝謝大姐。”
慕芸萱替她抹去眼淚，笑着說她是個傻姑娘。
看着她們兩個相處融洽的樣子，小洛和墨蘭都很奇怪。
在這個家裡，除了樂安公主，小姐最喜歡的，似乎就是五小姐了。
確實，如果說在慕芸萱的心裡，還有誰稱得上“親人”二字的話，那便只有樂安公主和慕芊蔓了。
前世，慕芊蔓在霍雲的安排下嫁給了一戶家境殷實的商人家做正房，雖說商人的地位在大曆朝一向不高，但好在，她夫家的家業龐大，財產豐厚，她丈夫又是個風流倜儻，爲人儒雅的俊朗公子，對待慕芊蔓體貼溫存，一心一意。二人感情頗好。
按理說，她生活如此幸福，更該避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在慕芸萱最傷心失意的那段時間，唯有她，以妹妹的身份一直陪在慕芸萱身邊。
慕芸萱差點小產，是她百般懇求百里逸徹查。
暗中被霍雲和慕望舒警告，她即便害怕，也依舊閉口不言默默忍受，只因不想讓慕芸萱擔心。
知曉霍雲的陰謀，她不僅未曾退卻，反而時時陪在慕芸萱身邊，保護她照顧她。
可自己卻什麼都沒有爲她做，反而害得她因爲自己受了三十大板，生生失去了她的第一個孩子。
慕芸萱對她有感激，有愧疚。
而她身上的善良，也讓她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雖然在別人眼裡毫不起眼，但有情有義，心思單純，是這世上，最可貴的一種人。
“大姐，你的婚期要到了吧。”慕芊蔓看她發愣，以爲她被自己傳染的也情緒低落，便拋開傷心事，極爲熱切地問道。
慕芸萱倏地回神。
婚期？對啊，婚期，她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慕芸萱自嘲地笑笑，道：“是快到了，還有四天吧。”
慕芊蔓很真誠的望住她，道：“大姐，我送不了你什麼貴重的禮物，但我真心的祝願你可以幸福。”
慕芸萱默然怔住，垂眸不語。
幸福嗎？
這個詞已經離她太遠了，她只願，不要重蹈覆轍，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