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餐後，老師父如往常一樣，鑽回他的藥室。
趙晨曦站在門外緊張地敲門。一會兒後，裡面傳出一道滄桑平淡的聲音：“進來。”
趙晨曦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放鬆心情，然後輕輕地推開門，門打開後，她看見老師父正在桌前埋案寫東西。
老師父擡頭看她，神情淡淡，問：“有什麼事嗎？”
趙晨曦朝他嘻嘻地笑了兩下，然後關上門走進去，來到他的書桌前，她看着他在本子上寫的那些毛筆字，有些看不懂，便好奇地問道：“爺爺，你在寫什麼？”
老師父沒有擡頭，反而繼續用毛筆在本子上細心地寫着：“在寫一些草藥的用途，以及它與其它藥搭配的功效。”
“原來如此！”趙晨曦笑着說，“爺爺真是有心人。”
他寫下這樣的醫書，是想留給盧醫生嗎？他又沒有孩子，而盧醫生是他唯一的陡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然他這幾十年鑽研的藥學知識，就真的是白費了。
“你是想說服我給你治臉嗎？”老師父用毛筆蘸了少許墨水，又繼續在本子上寫着，平淡無波地問。
趙晨曦鼓起勇氣說：“爺爺願意答應嗎？”
“我已經給過答案你。”老師父淡漠地說。
“爺爺，您和婆婆都沒有子女，不如收我作你們的乾女兒可好？”趙晨曦小心翼翼地提議。
聞言，老師父擡起頭來看着眼睛亮晶晶帶着討好的笑看着他的趙晨曦，他渾濁的眼裡泛起了一絲漣漪。
趙晨曦心想，在中國人的思想裡，大部分人都是想要孩子的，因爲中國是一個重視家庭的國家。尤其是老年人，他們害怕孤獨，害怕老無所依，所以他們會更想要個孩子。孩子不但能消解他們的寂寞，而且能讓他們看到希望減少對死亡的恐懼。
老師父的情緒雖然受到觸動，但波動不大，他仍然用淡漠的語氣對趙晨曦說：“你的心意我領了。”
言外之意，是不打算接受趙晨曦。
趙晨曦有些受傷，但她仍然努力說服說：“爺爺，現在您身體尚且硬朗，但您有沒有想過，再過上五年或十年，您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的話或者不怎麼中聽，但我也是實話實說，還望爺爺可以諒解。”
“這些問題我都想過，無須你操心。”老師父說。
“好吧，或者您的晚年已經安排好了，但是您有沒有想過婆婆？您知道婆婆想要個孩子的渴望嗎，您知道她的孤獨嗎？您尚有藥這種精神寄託，但是婆婆呢，她有什麼？她無怨無悔地陪您在這裡每天過着幾十年如一日簡單到單調的生活。當您上山採藥或鑽進這裡的時候，您有想過她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的荒蕪和寂寥嗎？”
老師父眼中涌動着層層波動的漣漪。
趙晨曦知道他的情緒已經受到觸動，她繼續說：“婆婆難得喜歡我，如果爺爺願意醫治我的臉，我願意替你們養老送終。您治好我的臉後，您和婆婆可以跟隨我們下山到d市生活，也可以繼續留在這裡過着原來的生活，但我一定會定期過來看你們。我和非凡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爺爺不必擔心我們會過河拆橋。就算爺爺不需要我們，但請爺爺替婆婆考慮一下。”
“你先出去吧！”老師父對趙晨曦擺擺手，昏黃的燈光下，他顯得有些疲憊的樣子。
趙晨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默默地轉身，離開。
回到客廳，她看到洛非凡和婆婆正在聊天，兩人聊得好像很投入的樣子，臉上的神情都那麼專注。
“晨曦，來！”婆婆熱情地喚她。
趙晨曦心情很沉重，其實她現在沒什麼心情聊天，但她還是努力地朝婆婆擠出一抹笑，然後走過去，坐在了桌前。
原來婆婆正在和洛非凡聊她和老師父的事情，趙晨曦看得出來，婆婆是很愛老師父的，因爲在婆婆的言談中，她看到一種激情，一種喜悅的情緒。
如果不愛一個人，是不會有這種激情和喜悅的情緒的，只有冷淡與埋怨。
“婆婆，認我作你的乾女兒可好？”在婆婆說到最酣暢淋漓之時，趙晨曦這樣對婆婆說。
“啊？”婆婆頓時停下笑聲，驚訝地看着趙晨曦。
不光是婆婆，就連洛非凡也驚訝地看着趙晨曦。
趙晨曦拉着婆婆的手，真誠地說：“我是真的喜歡婆婆你，希望婆婆可以認我作乾女兒。以後讓我孝順婆婆你好不好？”
婆婆的臉上露出一抹喜悅的笑容，然後神秘地說：“等着我，我馬上回來。”
說完，她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興奮地奔到門外去了。
婆婆離開客廳後，洛非凡問趙晨曦：“你真的打算認婆婆作乾媽？”
趙晨曦把腮幫託在桌子上，說：“一來，我是真心喜歡婆婆也同情可憐她，二來，希望我可以因此打動老師父，讓他給我治臉。剛纔我去找過他了，我對他說我可以當他們的女兒將來給他們養老送終，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我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很愛婆婆。只要愛一個人，就有尊重那個人的可能。”
洛非凡握住她的小手，微笑地說：“希望他能被你感動。這樣我們就不必嘗試那種挺而走險的辦法了。”
這時，婆婆正從門外進來，她走到趙晨曦面前，將她手裡的一隻玉鐲戴在趙晨曦的手上，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全是魚尾紋，眼裡的情緒是那樣激動：“這是我年輕的時候我媽媽傳給我的，媽媽說這是外婆傳給她的，她說讓我以後傳給我的女兒，晨曦，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了。”
其實她是很渴望一個孩子的，這麼多年來，她陪老頭在這兒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想找個人說話都難，心裡不知道多麼孤單寂寥。更何況她是真心喜歡趙晨曦。現在趙晨曦主動提出要做她的乾女兒，她哪有拒絕的道理？
那隻玉鐲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着絲絲綠光，照進趙晨曦的瞳眸裡，讓她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她笑着說：“謝謝乾媽。”
夜深了之後，婆婆和老師父回到他們的房間，婆婆對老師父說起趙晨曦認她做乾媽的事。
老師父沒說什麼，只說：“你喜歡就好。”
婆婆用胳膊撞了一下他的手臂，誘哄說：“喂，現在你是不是應該給我的乾女兒治治臉了？”
“睡覺吧！”老師父轉移話題，躺了下去。
婆婆險些被他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