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後來,飛坦出現了。
那一天我同樣的泡在那種綠色無味的液體裡,正在進行每週一次的「運動」。看着那些帶着白口罩分不出性別年齡的人們把一個藍髮金眼的男孩綁在白色的試驗牀上推了進來,雙手雙腳都是鐵拷,腰上則拴着又粗又厚的黑色皮條。
第一天,他閉着眼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動嘴想問他冷不冷結果發現舌頭都快動不了了。於是我決定從那天開始把運動舌頭歸爲每週必做的事情之一。
第二天,他被那些人帶了出去——推着牀直接走的,走的時候太陽正當空,直到月亮升起太陽沉沒他纔再次出現。身上的血痕一條一條的,透過破開的衣服可以看到皮開肉綻的息肉,嘴脣乾裂,眼睛卻很有神。
我的恐懼把我想和他交談的慾望代替。
第三天,重複着上一天的內容,只不過男孩回來的時候看上去更加慘了。衣服倒是換了新的,像是要刻意掩蓋什麼一樣,他被捆綁着,一動不動的,細長的眼睛盯着那個可以看到太陽東昇西落的窗戶,那是那些日子裡我生命中的唯一風景。
第四天,內容如上。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在我的舌頭已經被我悄悄練得靈敏無比的時候——(在男孩被推出去的時候我都會開口自己和自己說話,液體爭先恐後涌進嘴巴的滋味並不好受,但是後來也漸漸習慣了。),在我已經無法用手指腳趾去計算今天是男孩和我在這個房間裡呆了幾天的時候,在我已經可以去接受那些液體流入口鼻滋潤我乾涸的胃的時候,男孩終於開口了。
“嘁,真沒用。你就要死了麼?”
不懂得男孩話語裡的不屑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對自己有一種牴觸情緒的我壓根沒有在乎那個人的話是多麼尖酸刻薄。
“呀!你終於和我說話了。”
他轉了轉金色的眸子,狹長的眼睛裡的餘光看着我。
“你叫什麼名字?哦不對你有名字嗎?我叫鬱羅,我在這裡已經呆了很久了哦,這裡住着幾隻蟑螂我都知道。對了你今年幾歲啊?我今年……幾歲?”
男孩愣怔了一秒鐘。我猜是不知道我會說這麼多話,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很多東西它們自己就脫口而出了,望着他明顯反感的表情,我識相的住了嘴。其實我只是忘了我今年到底是幾歲了而已。
“飛坦。”
“嗯?”
“飛•坦。”
“飛,坦?”
“嗯。”
“飛~坦~”我趴在玻璃上,使勁瞪大眼睛,也不在乎自己的表情有多蠢。“飛坦,鬱羅。鬱羅,飛坦。飛坦,鬱羅?鬱羅?飛坦?飛坦!鬱羅?鬱羅!飛坦!”
我開心的在液體裡轉了個圈。
飛坦的眼角盯着我,他冷哼了一聲,“沒有人告訴你這樣更容易死嗎?”他的聲音低得像是雷雨天氣裡的氣壓,然我只顧着去想飛坦的聲音真是很好聽。
“有啊~”
飛坦的細眉皺了皺,問:“誰?”
“白口罩,還有你。”我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你還動?”
“不動的話,不是跟已經死了沒區別了麼?”
話音彌散,我眨眨眼,奇怪地瞧着身邊氣息開始變得危險的飛坦,表示我不解。
他乾脆閉嘴,再也不和我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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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已經死了啊。
我猛地睜開眼,看着似曾相識的場景——萬般無語。
低頭,衣不蔽體;擡頭,無色水紋;環視,白大褂們帶着口罩,燈光從房樑中心放射出來,試驗牀,各種看上去十分先進的奇怪工具。
——沒死,並且還活着。鑑定完畢。
手掌在水中晃了晃,外面那一羣人沒有任何反應。我壯壯膽子,想着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拼一拼,於是悄悄凝聚念力狠狠往玻璃上擂去。——玻璃一動不動,只是激起的水花飛濺讓我難受。
不出半秒,一個巨大的投影就在我的正上方出現。上面是那張臉已經深刻到讓我無法忘記,我看到就恨不得衝上去把他千刀萬剮的男人——白蘭。
他還是笑眯眯的,手中捏着棉花糖。白蘭伸出修長的手對着我的方向揮了揮,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下一句話就解開了我的千萬疑惑。
“鬱羅醬~♩睡得怎麼樣~?~”
“託你的福,”我臉色陰沉,覺得肺快要炸了“睡得很不錯。”
“呵呵,”這種笑聲讓人毛骨悚然“當然了,鬱羅醬可是貴客當然不能怠慢~♪”
“你到底想幹什麼?”看到那些白大褂們都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的,我確定了——這裡有個結界。
“當然是請鬱羅醬在這裡玩一段時間咯~♬”他鼓起了腮幫。
“老子可不想和你玩什麼捉迷藏。”滾你媽的,我在心裡加了這麼一句。
“唔~”他發出一聲十分銷魂的聲音,好像把棉花糖吞下去了,“因爲在鬱羅醬身上發現很有趣的東西,所以不想讓鬱羅醬跑了呀~♪”他眉眼彎彎。
我眉毛直跳——他所說的那個「有趣的東西」,是「念」吧?
那天的狀況真的讓人牙癢癢。
就在我的念力把整個空曠房間都照耀成壯烈的紅色的時候,白蘭和那條從一個匣子裡鑽出來的龍突然消失在原地,讓正卯足了勁兒準備放手一搏的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然後——如果時間可以用長度來計算的話,那絕對是零點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一納米內,白蘭出現在我的身後,那條龍已經無影無蹤了。他低低說了聲「白指」,於是我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他媽的,有這麼耍賴的麼?
我要讀盤!我要重來!我要洗光遊戲資料!我要殺了NPC!我要爲民除害!我要保衛家園!
——拒絕人渣!
想想我都覺得一肚子的火——太憋屈了,我好不容易和熱血漫畫裡的主角一樣準備爆次SEED打倒大BOSS做件好事,爲什麼上天就這麼不待見我?雖然我是流星街出來的但是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再有什麼民族歧視了!——居然就這麼被唰了一通,還傻乎乎的要給白蘭致命一擊,擊你個鬼啊我日。
對不起,我太粗俗了。
“其實那天呀,”白蘭慢悠悠的用他那甜膩膩的嗓子說,“我本來是要殺掉鬱羅醬的喲~♩”
“那還真是感謝你放我一命。”我皮笑肉不笑。
“要說救,也只是鬱羅醬自己救了自己呀~”他那個拖沓長了的調子,波浪線讓我渾身一個激靈“最後鬱羅醬表現得那麼優秀,怎麼能隨便殺掉呢~♪”
“說吧,”我懶得和他拐彎抹角,更大的原因是我遠遠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無論智商還是武力“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他猛地睜開了雙眼,投影上的那張臉突然變大,幾乎要貼到我臉上的感覺:“告訴我,鬱羅醬那天的那個力量,是什麼?”
“呵,”我冷笑一聲,不動聲色的擺了擺腿想往後退“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呵,”他也笑,只不過聽起來那笑聲裡盡是愉悅的成份,接着他的嘴裡慢慢吐出兩個字,讓我全身的寒毛都倒立了起來,劃過空氣發出尖銳的“吱吱——”聲。
“弗蘭。”
我聽見男人甜膩卻冷酷無情的聲音這麼說,看到男人上揚的脣瓣裡輕輕吐出兩個字,表情卻萬里冰封。
我怔了怔,下一秒笑開。我瞟他一眼——用看傻瓜的那種眼神,說,“你不會把那隻青蛙抓起來想要威脅我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太高估你了。
他笑得前俯後仰,之後他靠在沙發背上,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同樣還是那副我很好的娛樂到他了的表情,“不,不行了。鬱羅醬真是太幽默了……”
高興到符號都忘記加了嗎,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難道鬱羅醬認爲我把鬱羅醬的仇人給抓起來了麼~♩”
我臉色發黑,我發誓我沒這麼丟臉過——其實這種事情是有針對對象的,如果是飛坦我絕對什麼話都不說。
“其實鬱羅醬很討厭那隻青蛙吧,”他睜開了眼,興致勃勃的看着我,“如果鬱羅醬原因配合的話,不僅僅是那個弗蘭,包括弗蘭的所有——都會消失喲~♬”
默然。
瞧瞧人渣那孜孜不倦不拐到手誓不罷休的表情,我差點以爲我是什麼稀世珍寶。話說回來——什麼時候白蘭你這丫放棄讓全天下充滿棉花糖的夢想改作人販子了?
不過,這種誘拐方式也太老土了吧。我看上去就真這麼好騙?
見我不爲所動,白蘭也不急。他翹着二郎腿神態悠閒得像是在享受午後茶。
“讓討厭的東西全部消失,這對鬱羅醬來說不是件好事麼~”
——是倒是好事,但我壓根不需要你。人渣,別以爲賣賣乖你就能讓人看入眼了,慫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