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夢寒發現任布衣沒到,遂望向方獄修投去詢問的眼神,方獄修道:“走,不等了!”隨後率先而行,呂夢寒在人羣中看到了笑義興的身影,遂放心的跟了上去,人羣中的笑義興望着呂夢寒的背影,心裡暗道:“此地事了,該見的人見了,該做的也都做了,這次回總壇,不管想什麼辦法也要幫你解去身上的蠱毒。”於是隨着天安教衆人撤離巴山。
而此時未到的任布衣正被江漣興纏住不放,江漣興上山後,按龍武興的安排,直奔任布衣住處,他心裡憋着勁兒:決不能放過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生!他趕到時,任布衣手中提劍正要離開住處,看意思是準備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任布衣,你給我拿命來!”江漣興見他要離開遂大吼一聲,飛身過去對着任布衣就是一劍。
“是你?你想幹什麼?難道你不顧大人死活了嗎?”任布衣急忙用手中劍鞘盪開來劍道。
“那都跟我沒關係,我就是來取你命的。”江漣興道。
“取我命?就憑你?你我交過手,你應該清楚,你做不到!”任布衣冷冷道。
“那也要試過才知。”江漣興說完便開始不停的進攻,恨不能一劍給任布衣刺個透膛,任布衣爲求自保,只能和他鬥在一起。
二人相鬥片刻後,任布衣忽覺不對,江漣興雖說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打法,但似乎少了些許拼命氣勢,好像有意在拖延,遂心中暗道:不好!不能戀戰,應迅速脫身,找到教中人馬方爲上策。
想到此,任布衣虛晃一招抽身便走,江漣興如影隨形、糾纏不休,幾番嘗試下來,江漣興都如跗骨之蛆、死咬不放,都沒能走脫,任布衣更加確定:這傢伙是想纏住自己,拖延時間,他們另有目的。
此時,前後山皆是人聲鼎沸,且火光沖天,任布衣算算自己打鬥時間也不算短了,竟一個自己人都沒見到,他情知事情不妙,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他把牙一咬,打定主意:拼着受一劍之傷也要脫身,先找到副教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任布衣打着打着突然虛晃一招,轉身而走,飛身上房,江漣興緊盯着他,時刻防備他走脫,見狀緊隨其後,同時一劍刺向其後背,任布衣人在空中既沒有沉身落地閃避,也沒有回身招架,結果這一劍輕易的在他後背開了個不大的口子,但他卻已躍上房頂。
可任布衣腳還沒站穩,迎面便一劍刺來“小子,你哪兒走?”任布衣本能的以劍招架,不料對方瞬間變招,又是一劍,腳下無根的任布衣無法發力,無奈只好躲閃這一劍,遂重新落回院中。
他腳剛着地“畜生,你給我在這吧!”又是一劍刺來,任布衣急忙提氣向前躥出,險險避過這一劍,站穩身形回頭觀看,竟是趙坤和權萬世二老。
這老二位在賭鬥第一天被任布衣打傷,纔剛剛恢復一些,原本龍武興不想讓他們參加這次行動,怎奈二老不答應,於是龍武興將他們分配到負責接應的人馬中,可這老二位私下商量,準備趁亂找任布衣算賬,白天龍武興讓江漣興盯住任布衣的話,他們聽到了,遂一直瞄着江漣興,跟到此處,二老也想好了,江漣興和龍武興他們若能爲顧唯良報仇,就不出面了,可二老見只江漣興一人,不禁心中打鼓,當看到任布衣拼着受傷也要走脫時,這才現身出手攔截。
江漣興沒料到任布衣會如此,雖一劍得手卻也已落回地面,來不及懊悔,便要再次縱身上房追趕,不想事情發生了變化,眨眼間,任布衣又被逼回來了,他不明所以,遂舉目觀望“兩位老爺子,你們怎麼來了?”
“你們都已經受傷了,怎麼還跟着趟這渾水?”任布衣道。
“自然是宰了他,祭奠他師父!”權萬世道。
“我們趟這渾水還不是拜你所賜,說吧,你想怎麼死?”趙坤冷冷道,說話間三人已經三角形將任布衣圈在當中。
“對不住!二老,布衣還有要事,現在還不能死!”任布衣道。
“這你說了不算。”權萬世說着舉劍就刺,江漣興和趙坤也隨之而動,三個人三面圍攻任布衣。
任布衣腹背受敵,顧前顧不了後,顧左顧不了右,單就一個江漣興就夠他頭疼了,再加上二老從旁協助,任布衣頓時不敵,勉強堅持了二十幾招,便已是傷痕累累,血流不止,氣喘吁吁了。困獸猶鬥的任布衣漸露兇相,他是拼了命的往外衝,但無奈就是出不去,在他無計可施、窮途末路之時,忽然有人大聲道:“別打了,都住手!”
四人聽聲音都知來的是龍武興,遂各自罷手,任布衣剛好利用這機會稍加休息。龍武興原在前面指揮了,待大家按計劃各行其事後,他才抽身趕來,因此晚了一步。當他見到二老時也頗感意外,但眼下不宜多說,施禮後說道:“二老,暫且停手,休息片刻,我有話跟他說。”二老點頭答應,卻絲毫沒放鬆。
“任師哥,不用做無謂的掙扎了,實話告訴你,我們已經大舉攻山,大人已經救出,天安教的人馬也已撤離,而你,成了一枚棄子,今夜你插翅難飛、難逃一死,之所以讓他們住手,是因爲小弟有幾個問題討教,不知可願賜教?”龍武興看向遍體鱗傷、滿身是血的任布衣冷冷的詐道。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任布衣欣然道,他始終在尋找脫身之計,對方有話說,正好以爲緩兵之計。
“你當初找我們兄弟護衛大人,是不是早就計劃好的?”龍武興道。
“是,也不是。我這趟差是教主安排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讓大人什麼也查不到,必要時可以除之。最初,我在江浙安排了太湖水寨的金久歸進行一次劫殺,一來試探下大人身邊那四個護衛的身手,二來是想嚇退大人,讓其知難而退,沒想到老頭兒倔強得很,死活不回頭,無奈我只好做最壞的打算,但我身在公門,又擔當此次護衛,倘若大人有所閃失,我也一樣脫不了干係,罪責難逃,因此我必須想辦法轉移罪責!”任布衣道。
“所以,你想找替罪羊替你背黑鍋?”
“沒錯!”
“這麼說,我所猜不差,第一次刺殺大人的人就是你?”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原本我並不知道,我當時只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直到你誣陷我劫持官銀我們交手,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而最後一次在顧宅交手,我纔有了大概的猜測:你刻意改用了刀,且是刀使劍招,又將義父、趙師伯和權三叔三人的劍法以及武家堡的刀法分別拆開使用,所以我纔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我很好奇,那晚你明顯並非真心刺殺,爲什麼?”龍武興道。
“那晚我請了當地的分壇主幫忙,目的只是試探你們哥倆的深淺,好做到心中有數,真到萬不得已,必須除掉大人時,我也清楚需教中派什麼樣的高手來,才能完成任務。”任布衣道。
“原來如此!那帶着我們轉了一大圈兒一無所獲,也是你有意所爲吧?”
“沒錯,我見大人連遇刺都不肯退縮,只好通知教中偃旗息鼓、暫避鋒芒,希望可以躲過這一劫,只要查不出東西,大人早晚會退回京城,這也是我的第二步計劃。”任布衣道。
“果然和大人猜想的不差,你的第二步計劃很成功,大人當初的確想上書返京了,只是大人另得線索,因此纔想出暗度陳倉之計,我們二次回來那晚偷聽的是你還是施吉?因爲你們發現大人掌握了線索,所以又安排了真正的刺殺?”龍武興道。
“沒錯,那晚是我。因爲你的介入,使事情漸漸脫離了我的掌控,我不清楚你們從何處得到線索,竟盯上了渝州府衙,教主說他有個重要計劃,而那批官銀是其中一環,若是被查到,勢必會影響他的計劃,他不想看到那一幕,迫不得已,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只可惜沒能成功。”任布衣道。
“想知道爲什麼嗎?”
“說說看,若是能告知線索來源讓我死個明白就更好了。”
“其實大人早就懷疑身邊有奸細,只是不確定是誰,而你第一次試探,已經打草驚蛇了,我和大人一起增加了防備手段,另外最重要的是,當晚去行刺的人正是我家三弟笑義興,你沒想到吧?至於線索,乃是尚武教所提供。”龍武興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吶!我原以爲你們是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沒什麼江湖經驗,是背黑鍋的最佳人選,不想你竟如此心細如髮,我這還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任布衣嘆道。
“那晚在渝州府衙外的街道上暗算我的人也是你吧?”龍武興接着問道。
“不錯!那晚,我和施吉去府衙議事,剛好龍鳳雙俠夜探府衙,我們不想暴露,遂從側面越牆而出,剛出來就發現你了,於是我讓施吉先走一步,自己則實施偷襲以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後又迅速繞到你背後現身。”
“我和兩位義兄見面,也被你發現了,因此你借題發揮,將禍水東引,嫁禍於我,讓我來背那搶劫官銀之罪?”龍武興道,任布衣沒說話,卻點頭默認了。
“真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是你暗中所爲!”龍武興在得到任布衣的確切答覆後豁然開朗,心中所有疑問盡消,一切真相大白,原來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眼前人所爲。
“爲什麼?爲什麼是我們兄弟?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拉我們下水?”龍武興咬牙質問道。
“大人暗查的特殊性就決定了不能張揚,所用之人必須守口如瓶,還要武功好可以護衛大人,本來並無合適人選,恰巧師父舉薦你們倆,讓我給你們找點事做,你們年輕、單純,武功又好,臉還生,最重要的是你們沒有複雜的門派背景,可以說你們既符合了大人的條件,也符合背黑鍋的條件。但原本在我的設想中,你們只需幫我頂替失職之過便可,不想世間之事如此之巧,你竟認識龍萬年,而運送銀子的人又是你師弟,一切就這樣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發生了。”任布衣道。
“照這麼說來的確夠巧,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龍武興無奈道。
“你說的這一切跟二哥顧唯良又有什麼關係?你爲何要害他?”權萬世插嘴質問道。
“老人家說的不錯,這也正是我想問的。”龍武興道。
“爲什麼?我去找他幫我捉拿你們,他卻讓我想辦法幫你們平反、脫罪,他信你們不信我,他寧可幫你們也不願幫我,他還威脅我說,我的所作所爲他什麼都知道,若是我不幫你們,他就告發我,我氣不過,我恨!我纔是他親傳弟子!既然他站你們一邊,那就是我的仇敵,我也只好先下手爲強了,這是他逼我的,怪不得我!哈哈哈!”任布衣突然聲嘶力竭,近乎瘋狂的大笑道。
“混蛋!那是你授業恩師,待你如親生骨肉,你怎麼下得去手?你這欺師滅祖、豬狗不如的畜生,我殺了你!”江漣興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是忍無可忍,大罵着擺劍而上,但卻被龍武興攔住“老四,冷靜!他必死無疑,讓他說完。”
“說什麼親如骨肉?我這從小跟他長大的弟子,明顯不如你們這義子!”任布衣充滿嫉妒的道。
“你他孃的放屁!那老頭兒幾乎天天把你掛嘴邊,他心裡一直惦記你,他只是年紀大了太孤單而已,你又何嘗盡過孝?”江漣興怒道。
“你知道什麼?懂什麼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嗎?我身在公門更是如此,我的頂頭上司都加入天安教了,你讓我們下邊人怎麼辦?我能有什麼辦法?況且,你知道天安教究竟有多大能量嗎?加入之初,你們根本想象不到我混的有多好,多麼的如日中天,除了京城的朝中大元,太多的地方官員巴結、討好我這個下屬了,感受到他的魔力了嗎?可後來,教中組織朝聖,我的夫人和孩子去了就都沒回來,全部被軟禁在總壇作爲人質了,你知道嗎?換成你,你會怎麼辦?保住天安不倒,我們都有好日子過,若是它完了,我們都跟着家破人亡!”任布衣狂吼道。
江漣興是直腸子,被任布衣一番吼弄的沒詞兒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二老和龍武興同樣也沒想到,但龍武興平靜的看着任布衣道:“任師哥的經歷令人嘆息,但這都不能成爲你殺義父的理由,我小時候師父常教我要學會取捨,我們師兄弟鬥黑熊,鬥到筋疲力盡,黑熊尚有傷人之力,我亦有站起救人之力,可我卻只能救兩人而已,這意味着我必須放棄一位兄弟,並且迅速做出取捨決定,但我當時做了跟你不一樣的選擇——面對黑熊,而你,同樣有選擇的餘地,可你卻選了另一條路,歸根結底,你太在乎已經擁有的功名利祿了,所以,你該死!”
“老大說的不錯,都是狡辯罷了,那對鄉下夫妻又有何罪?無故受牢獄之災,我今天就替他們討回公道!”江漣興道。
“他們是自找的,我只想問出你的下落而已,沒想到他們夫妻竟如此倔強,死也不說,有時我真的既羨慕又嫉妒,你們認識的普通人,都那麼有情有義。”任布衣道。
“既然你承認這一切都是你所爲,那沒什麼可說的,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要爲義父報仇、爲自己討個公道!老四,動手吧!”龍武興道。
“你納命來!”江漣興收起劍大吼一聲,雙手成爪撲向任布衣。
“二老,你們一旁休息,照應着。”龍武興說完也不再猶豫,擺劍而上。
任布衣自不會坐以待斃,擎劍反抗,以一敵二,雖說這片刻工夫恢復一些,但他畢竟滿身是傷,且在不斷失血,在二人聯手攻擊之下只是勉強自保而已,他的心也在不住下沉:看來龍武興所說是實,山上果然已出變故,今日恐怕不會有援兵了。他猜的不錯,此時,天安教人馬的確正在集合準備撤離。
任布衣漸漸被龍武興哥倆逼到牆根兒,已是無路可退,他雖然不甘心,可他心裡清楚,今晚恐怕在劫難逃了,忽然他想到了妻女,嘴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生死相搏之際如此走神那便是取死之道,結果被龍武興一劍刺在了右肩後側,任布衣疼的頓時一哆嗦,江漣興趁他遲緩的瞬間搶步近身一爪抓向其喉嚨,任布衣拼盡全力用劍逼退這致命一爪,卻再也沒有辦法化解江漣興襲向前胸的另一爪,只聽“噗”一聲,厲爪抓破胸堂,緊接着變爪爲掌,震斷了任布衣心脈,任布衣口吐鮮血,踉蹌後退幾步,以劍拄地,單膝跪倒,而龍武興的劍也已經擔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可任布衣緊接着便無力的向側面躺倒,龍武興急忙撤劍俯身扶住,任布衣茫然的伸手抓住龍武興的胳膊衣袖,眼中有淚,顫聲斷續着說道:“我,對不起師父,只能去那邊給他老人家請罪了,求賢弟把我葬在師父旁邊,這回我可以永遠陪着他了。”
“好,我答應你,還有什麼遺言?一併交代吧!”
“你們若是成功了,請幫我救出她們母女!把這個交給我女兒。”任布衣說着,顫抖着手拿出一把短劍,正是鑲着寶石,刻着“雪”字的那把。
“飯中夾帶字簡,通知我看臺下有**的人是你?”龍武興看到那個“雪”字突然恍然道,因爲那字簡上的字跡和這個“雪”字如出一轍。
“我事先並不知情,就連副教主也不知,這事兒是藍、張兩位堂主和謝宇受教主命所爲,就是想把反對天安的人一網打盡,教主不信任方副教主,叮囑兩位堂主,若是副教主勾結外人有所異動,便一併除去,這是我偷聽到的,我不想多造殺孽,所以才”任布衣吃力的說道,旁邊的二老和江漣興聽了不禁面現不忍之色,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你既知是非黑白,爲何還助紂爲虐、爲虎作倀?”
“教主答應,完成這趟差,就放她們母女下山,讓我們一家團聚,看來我等不到了。”
“你若是不貪戀功名利祿,及早脫身或是早些將實情說出,我想,義父還有我們兄弟,都會捨命相救嫂夫人和孩子的,只可惜你選了一條不歸路。”
“你說的沒錯,我信,我信......”任布衣氣息漸漸微弱,突然間,他兩眼放光,渾身一抖掙脫龍武興,猛地撲向江漣興,口中含混不清道:“閃開!”
江漣興還在複雜情緒中糾結,被任布衣這突如其來舉動嚇的一驚,本能的想還手,又被他這麼一喝,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被任布衣撞個正着,斜飛出去,而在他怒目而視的眼中,三柄暗器沒入任布衣身體,強大的力道帶着任布衣的身體向後栽倒,剛好躺倒在緊隨而至的龍武興懷中,人,已經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