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昭沅和樂越一直轉到天黑纔回行館,琳箐、洛凌之、杜如淵和應澤都在房中。彼此說今天的收穫時,樂越先說了今日見聞,又說感覺很蹊蹺。

琳箐道:“西郡的郡王夫婦被人殺了,防止北郡的人藉着招親的機會混進來,所以才處處暗樁城外重防吧。”

杜如淵破天荒贊同琳箐:“假如西郡這邊全無防備,才蹊蹺。”

樂越便沒再多說什麼。

琳箐和洛凌之再說起今日探查的情況,那位南宮少爺南宮苓已經到了,還特別來拜會他們,樂越當時不在,但南宮苓見到了杜如淵,更有收穫,攀談良久後,滿足地走了。

夜半,樂越輾轉不能寐,起身走出房門外,縱起輕功爬到中庭的遊廊頂上看月亮,少頃,身側的瓦上有細碎的聲音,樂越以爲是昭沅,轉頭一望,卻是洛凌之。

洛凌之在他身側坐下,道:“越兄,你是否有心事?出了紫陽鎮後,就見你悶悶不樂。”

樂越仰頭看着月亮,半晌道:“洛兄,我心中堵着沒說的事情,琳箐和昭沅不知,但你應該知道。”

洛凌之亦沉默了片刻,方纔緩緩道:“大家都是朋友,你的身世是否告知杜世子會好些?”

樂越道:“假如告訴了杜兄,會拖累他們父子獲罪。但現在呆在西郡,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十餘年前,天下只有三王,安順王和氏、忠義王百里氏、孝賢王杜氏。

其中,杜氏因先帝登基前的儲位之爭而獲罪,外戚叛亂,國師鳳梧在先帝面前保得杜郡王性命,杜郡王平外戚之亂,重獲王爵。

後,百里氏作亂,安順王奉旨討伐。百里齊手下副將白震和周厲投誠,斬殺百里齊全家有功,先帝遂封白震爲鎮西王,周厲爲平北王,把原忠義王百里齊的封地一分爲二封賞給鎮西王和平北王,孝賢王杜氏改封定南王。東有京城,帝王所在,故而安順王未改封號。

未己,先帝病逝,崇德帝和韶登基,和韶體弱多病,常無精力料理朝政,朝中重臣弄權,地方郡王勢力坐大,這纔有了四王鼎立分據天下的局勢。

這段舊事,世人皆知。

洛凌之道:“假如在紫陽鎮查的事確實無誤,那件事關係隱秘,白、週二人當時大約並不知情。”

樂越道:“我明白,可自從在紫陽鎮得知真相後,我竟覺得,西郡王今天的下場不值得同情。我明明知道孫奔來西郡,並不是爲娶郡主,而是來報仇,也只袖手旁觀。”他擡拳砸了砸額頭,“罪不應牽及子女,我這樣做實在有違俠義之道。可又茫然不定,不知究竟該如何。”

洛凌之道:“我等乃凡人,非仙非聖,心中有了仇恨,就很難放下。但還是要冷靜謹慎從事,以免因一時偏頗,誤做錯事。越兄你以爲安順王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手中無權無兵,何以對付權傾天下的王爺?”

樂越苦笑:“難道洛兄你也要勸我娶了郡主?”

洛凌之道:“孫奔是個將才,若以報仇之事與他結盟,他定會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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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越拍拍衣服站起身:“仇一定要報,可不能用這種低三下四的手段。將來真要混出名頭,做過這種事,都不好意思擡頭。”

洛凌之隨着起身,微笑道:“那麼越兄不是已有定論?之前猶豫對孫奔之事袖手旁觀是對是錯,實際是不想看西郡主無辜遭罪吧。”

樂越怔了片刻,嘿地一笑:“洛兄果然會開導人,佩服佩服。”

洛凌之笑道:“過獎過獎。”

樂越擡頭看天,星河璀璨,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比方纔輕鬆許多。

不遠處的屋脊後,琳箐死死按住昭沅,不讓它掙扎。

昭沅小聲道:“我們回去吧。”偷聽不好。

琳箐拍了一下它的腦袋,低聲道:“囉嗦什麼!知道樂越有什麼難處,幫他排憂解難,難道不是你應做之事?爲了盡責,偷聽一下有什麼關係。”

昭沅只能乖乖地閉嘴。

琳箐又補充道:“我,我來是看着洛凌之的,沒別的什麼。”

昭沅無奈地看看她:“我想起了一個新學的詞,叫欲蓋彌彰。”

琳箐毫不客氣地給它頭頂一下,豎起眉毛:“你呀,越學越壞!”

昭沅倒吸着冷氣摸摸頭頂,遊廊頂上的洛凌之和樂越轉過身,琳箐趕緊按住昭沅的腦袋,嗖地縮回屋脊後。

幸好,樂越和洛凌之是回房去睡覺,徑直跳到院中走了,自始至終沒有發現他們。

樂越回到房中,輕手輕腳地躺下,發現枕邊只有應澤在呼呼酣睡,昭沅竟然蹤影不見,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躺下後不久,感覺被角處有熟悉的蠕動,是圓滾滾的小龍輕輕地一點點頂開被子鑽進來,還帶着點夜霧和露水的氣息,最後趴在枕頭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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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越有些好笑,閉上雙眼,很快進入夢鄉。

第二天吃早飯時,樂越趕着再出去查事,吃得飛快,昭沅努力跟上,待樂越放下碗筷時,它嚥下了最後一口粥,掏手巾擦擦嘴。

杜如淵、洛凌之、琳箐和應澤都還在或慢條斯理或狼吞虎嚥地吃,琳箐瞪大眼看着樂越和昭沅推碗起身:“你們要查什麼這麼積極?”

杜如淵道:“半夜出去溜個彎早上胃口果然好些。”

樂越嘿嘿笑了兩聲,沒說什麼,拖着昭沅出門。

琳箐目送他們出去,疑惑道:“這兩天樂越搞什麼?神神秘秘的,難道西郡主招親,真有什麼不對?”看向杜如淵,“喂,杜書呆,你好歹也是未來的謀臣,有沒有看出什麼?”

杜如淵故作高深地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商景跟着他一起晃晃腦袋。

琳箐很鬱悶。

再問洛凌之,洛凌之繃着那副淡然又清高的死樣子說:“未經查實捕風捉影之事,在下不敢妄言。”

琳箐更鬱悶。

昭沅跟着樂越出了行館來到大街上,期期艾艾地向樂越道:“對不起,昨天晚上,我有在偷聽你們講話。我只是想幫你忙,你不要生氣。”它很講義氣地只說了自己,沒供出琳箐。

樂越道:“嗯,我知道。”昨天你鬼鬼祟祟爬回被窩,猜不到纔怪。

昭沅觀察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們這幾天出來,你是不是想調查孫奔?”查到孫奔要用什麼陰謀報仇,然後阻止他。

樂越道:“調查他沒用,他會用什麼伎倆,本少俠早已瞭然在胸。”

孫奔對白家的報復,應該就是先娶郡主,用白家的兵滅了周家,奪回他父王應有的東西,再和郡主說其實你爹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是來報復的。讓郡主驚訝悲痛而死,然後再去打敗安順王。最後去打皇帝。

這種情節,說書的段子裡或戲文中經常出現,一點也不新鮮。

昭沅欽佩地聽樂越分析,最後,樂越總結:“所以孫奔從來不在我的調查範圍之中。我要查的,是其他的陰謀。”

昭沅不明所以,任由樂越拖着,直奔城西。

城西都是尋常人家的住處,主街上有矮小的店鋪,樂越轉到一間茶棚內花五文錢和昭沅喝了兩碗大碗茶,與攤主搭訕說了幾句話,問到近來生意如何,攤主道:“本來,王爺被害,城中人心惶惶,都說要打仗了,趕着往臨縣或南郡逃,生意很難做。還好後來郡主招夫婿,人反而多了,買賣也好了,但願郡主這回能招個百戰百勝的勇將軍。”

樂越又在城西的小街上轉了轉,民宅中都一片祥和,未見有什麼異常。

樂越卻在城西一直逗留到天快黑纔回去,各家店鋪都逛過,最後還帶了幾斤烙得脆脆的蔥油千層餅回去。

回到行館,琳箐就把昭沅拉到一邊,問今天它和樂越都查到什麼了。

昭沅回答:“沒查到什麼,就是四下逛了逛,樂越老問一些關於城中近日的情況。”

琳箐自言自語道:“難道樂越是想查北郡有沒有趁機混入細作到城中趁着這次機會徹底端掉西郡王府的勢力?”

昭沅覺得很有可能,但它不能肯定。

到吃晚飯時,琳箐向樂越道,今天她和洛凌之去查了一下孫奔,他最近兩天也神出鬼沒,她跟了一下,看他進了城南一家客棧,但只是做零工賺錢和客人聊聊天,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不過,”琳箐興高采烈道,“回來的時候,讓我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們在紫陽鎮碰見的那個被拋棄的少女原來是南海劍派的女弟子。她現在就在西郡王府內。因爲她的師父,南海劍派的綠蘿夫人是郡主的遠親。郡主特意請綠蘿夫人前來,可能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安全吧。”

這倒是個意外,樂越記得綠蘿夫人在論武大會上曾對他賞識有加,不知道現在還認不認識他。

南宮夫人,再加上綠蘿夫人,昔日的江湖三美,這次論武大會竟然可以看到兩位。

杜如淵插話道:“我倒是聽過一個傳聞,不知是否屬實。西郡王手中,握有安順王的一個把柄。所以,西郡雖然勢力最弱,但仗着安順王的忌憚,也與北郡南郡分庭抗禮了十幾年。”

樂越心道,正因這樣,北郡纔敢肆無忌憚地毒死西郡王。誰會願意一輩子被旁人要挾,安順王肯定站在北郡那邊,巴不得西郡王府早點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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