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兒和小蘭的攙扶下,走近了那兩個人。果不其然,正是已經換了裝的春蘭,她脫下了平日裡宮人穿的衣服,換回了自己的粗布衣衫。而她的旁邊也跪着一個同樣身穿粗布衣衫的人,那個人一定就是春蘭所愛的那個人。
見我走近,兩個人都低垂着頭,一直到我走到了他們身邊,春蘭依舊在跪着。這麼冷的天氣,地上早已冰冷徹骨,他們都穿着單薄的衣衫,跪在這裡怎麼能夠稱受得了,連忙對一旁的春兒和小蘭說道:“快去將他們兩個人扶起來,一直跪在這裡是做什麼?”
小蘭聞言,正要起身去扶跪在地上的春蘭,卻被春兒給攔了下來:“不要去,這是他們應該做的!若不是娘娘,他們怎麼能夠這麼快就出宮!出宮以後,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了,不管他們以後生活的是好或者是壞,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春兒的話雖然有理,但是我終究不忍心他們二人跪在這裡,“春蘭,你的心意本宮已經清楚了,快起來吧!”
這時,春蘭擡起了頭,看着我,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她說道:“娘娘,此去經年,再重逢不知道在何時,春蘭和小武哥一起來這裡拜別娘娘!”
小武哥,這大概就是春蘭口中的那個侍衛吧!這時,小武也擡起了頭,我這纔看到了他的面容,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春蘭未來的夫婿。他爲人有着粗獷的線條,『毛』發很是旺盛,即便是穿着衣衫,卻依舊可以看得出來他的脖頸處,有着濃密的『毛』發,一部分被連在頭髮裡,束了起來,一部分殘留在身上,被衣服遮擋住了。此人生的是濃眉大眼,看上去倒也算是憨厚。
他在看到我之後,眼底有了一絲惶恐,繼而對着我拜了拜說道:“小人小武多謝娘娘的恩情!”
我淡淡的笑了笑,說道:“自古以來君子有成人之美,雖然本宮不是君子,但是春蘭畢竟跟了本宮多年,她的一點小願望,本宮自然是會成全她的!本宮看你也算是憨厚老實,出宮以後就自謀生路去吧!不過本宮也將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對春蘭不好,被本宮知道了,本宮可不會輕易饒恕你的!”
小武聽我這樣一說,沒有『露』出先前那種驚恐的表情,而是『露』出了一絲笑容,深情地望着春蘭:“娘娘放心,小人定然會照顧好春蘭,不會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看着小武真摯的眼神,真誠的話語,我的心也安穩了起來,淺笑道:“如此甚好!罷了,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快出宮去吧!出宮以後,就舉辦婚禮吧,本宮會派人送去賀禮的!”
春蘭聽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但是他身邊的小武已經將她扶了起來,並說道:“春蘭,這是好事,別哭了!不然就辜負了娘娘對我們的一番心意!”
春蘭聞言,點了點頭,兩個人再次對我行禮之後,緩緩地退出了我的視線。
春蘭走了,離開了皇宮,終於可以去追尋她自己的幸福了,這是我所期盼的,亦是春兒所期盼的,只是當春蘭真的離開之後,我的心裡依舊有些空落落的,像是生命中少了什麼。或許是習慣吧,一直以來都習慣有她們陪在我的身邊,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們也會離開。
春兒站在我的身後爲我將身上的紫『色』披風緊了緊,說道:“娘娘,春蘭都已經走了,您也回去吧!這裡畢竟風大!”
原本還想再站一會兒再離開,哪曾想到忽然間一陣涼風吹了過來,禁受不住這樣的冷風,我不禁咳嗽了起來。半響之後,臉上微微有些發燙,我想,我的臉上這個時候一定是微微地『潮』紅。身子雖然復原了,卻是大不如從前,感覺到似乎生命正在流逝,這恐怕也不是人爲的力量可以改變吧!
春兒和小蘭連忙過來幫我順着後背,而春兒更是一臉的擔憂:“娘娘,快回去吧!您看您又着涼了,若是再這樣下去,病情加重了怎麼辦!”
春兒是擔心我的身子,這我是知道的,爲了自己,也爲了避免不讓她擔心,我便點點頭,由她們二人攙扶着回去了。
對於棣兒的事情,我是早就想好的,而且這件事情也早已交給了春兒。在身子復原之後的幾日,我可以下地走動,而且還時不時的將媛兒抱在懷中來回的走動,每當看到媛兒,就感覺似乎生命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三日之後,春兒告訴我她將香燭紙錢都準備好了,只要我下令,便可以隨時祭拜蘇蘇。想一想這麼多年來總覺得自己問心無愧,從來未曾祭拜過她,而今,才感覺到錯的離譜。
在第四天的早上,夫君上早朝之後,我便由春兒攙扶着去往曾經祭拜過劉基的地方,那裡很隱蔽,一般人是不會去那裡的,而且,我還特意交代了小蘭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望風,不要讓人靠近。
之所以選擇小蘭,一方面是因爲信任,而另一方面則考慮到棣兒的事情還是不要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來,他原本就對自己的身世敏感,好在春兒這麼多年以來一直照顧着他,和他很是親近,是以,春兒便算不得外人了。
天氣灰濛濛的,原本一大早還有的太陽,此刻也鑽進了雲層裡面。難道是因爲老天也知道我今日要做什麼,所以才忽然變了臉?
春兒將香燭擱置在了一旁,然後點燃,接着她又將火盆放在了地上,並將紙錢遞給了我。我木然的接過紙錢,腦海中思緒翻飛,真不知道棣兒聽了這話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但是我想象不到,或許會震驚、會不可思議、會覺得早就在意料之中?如今我似乎也想不了那麼多了,一切的一切也只能待棣兒來了之後,再做打算了。
火盆中的紙錢燃燒的很旺,飄零的火星被風吹着,偶爾會往出冒一冒,卻都被春兒早已準備好的火棍一棍子壓了下去,毫不留情。我在想,是不是當初蘇蘇的命運也如同這火星一般?在她還未曾來得及翻身之前,就已經被毫不留情的壓制了下去,直到她自己那如花的生命隕落。
春兒似乎看出了我的出神,便說道:“娘娘,這個時候太感情用事了不好,待會兒燕王殿下就要到了,您可想好怎麼告訴他了嗎?”
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棣兒他什麼時候可以來?”
春兒說道:“應該快了吧!”
正說着,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着就看到棣兒邁着步子向這邊而來。不消片刻的功夫,他便走到了我們的身前,但見他一身赭『色』勁裝,額頭上還留着細密的汗珠,顯然是才從訓練場回來。
他在見到我之後,對着我躬身行禮:“兒子拜見母后!”
我淺笑着虛擡了擡手,說道:“起身吧!母子之間就不必這麼客氣了!”
棣兒起身之後,我掏出懷裡的帕子,爲他擦拭額頭的細密汗珠,嗔道:“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才從訓練場上跑下來就來了這裡,你怎麼不先去換身衣服呢?當心着涼啊!”
棣兒對着我無謂的笑了笑,說道:“母后,沒事的!若是連這點都承受不了,以後還怎麼去封地呢!”
聞言,我也沒再說什麼,指了指那火盆,說道:“棣兒,去燒點紙錢吧!”
棣兒聞言,徑直走到了那火盆的旁邊,然後接過春兒遞過去的紙錢,很認真的燒了起來。棣兒的深沉『性』子真是像極了夫君,但凡我不說的,他從來不問。我看到他將紙錢燃燒的乾乾淨淨,一點殘留都未曾留下,有些好奇,便隨口問道:“棣兒,你做事很認真呀!竟然連紙錢都燒得如此乾淨。這是有什麼講究嗎?”
棣兒笑了笑,說道:“兒子曾聽人說起過,若是紙錢燒不乾淨,在陰間的人是收不到的!不管母后是讓兒子給誰燒錢,死者爲大,都應該受到尊重!”
原本我會以爲棣兒一定會對這個不知名的死者不屑一顧,卻沒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番話,着實讓我吃驚。看來,棣兒確實成長了很多,不知道當他知道這是他的親生孃親的時候,他會作何反應。
“棣兒,你可知道母后讓你燒紙的這位死者是誰?”
棣兒微微一怔,繼而淺笑道:“這個,還真是難倒兒子了。這個人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而要選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那她的身份應該不高吧?但是又能讓母后這樣親自祭拜,顯然她和母后的關係一定非常好!”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棣兒!你猜錯了!她身份高貴,是皇貴妃,被葬在皇陵!但是她和母后的關係並不好!”
棣兒聞言,錯愕了半響,繼而他淺淺的笑了笑,說道:“既然身份那麼高貴,又和母后關係不好,那母后爲何還要祭拜她呢?”
我淺笑道:“不正是你所說的嗎?死者爲大!況且,此刻祭拜的是你的生身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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