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根本沒有經歷過夫君所經歷過的一切,他並不明白夫君是這樣從戰火中走出的。從茅草屋的風雨到皇覺寺的孤燈,從滁州的刀光劍影到鄱陽湖的戰火連天,他從千軍萬馬中奔騰而出,自屍山血海裡站立起來;他經歷過無數的磨難,忍受過無數的痛苦,他不畏懼所有的權威,不懼怕任何的敵人;一個個蓋世梟雄在他面前倒下,他見過的死人比胡惟庸見過的活人還多!
我想也正是在這一刻,胡惟庸才真正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爲什麼李善長不願意加入他,不願意和夫君鬥,不是因爲沒有野心,而是因爲畏懼。
這次的過程很是詭異,我一度認爲夫君的冷冽言語在說給胡惟庸聽之後,他會立刻實施對他的懲罰,但是他沒有,他把胡惟庸放了。儘管隔着一層屏風,我卻也能夠看到胡惟庸的背影,恍恍惚惚的。
待胡惟庸走了之後,我邁着極輕的腳步繞過屏風走了出來,而夫君似乎還在與胡惟庸的對話中,沒有回過神來。我輕輕地喊了他一聲,“陛下!”他沒有反應,一直盯着胡惟庸早已看不到的背影。
“陛下!”我又叫了一次,夫君這纔回過了神,在看到我之後,表情極爲溫柔,“秀英,你聽得怎麼樣?”
我淺淺一笑,說道:“陛下,妾身雖然看的不是很真切,卻也看到了胡惟庸那蕭瑟的背影。妾身有件事情想要問陛下,希望陛下可以照實回答妾身!”
夫君似乎心情很好,他淺笑着拉起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中,“你說吧,朕是不會欺騙你的!”
“陛下已經瞭解了胡惟庸的想法,也知道了他接下來的動作,那麼陛下可有想過接下來要怎麼做?是直接下令砍了他嗎?”
面對我的疑問,夫君的眸中顯現出了危險的神『色』,繼而,他陰冷的眸子又轉成了先前那種溫柔的神『色』,他對我說道:“秀英,朕不會這麼輕易繞過他的!他有膽量揹着朕搞陰謀,私自聯絡大臣,他就因該知道這背後所要付出的代價!”
聽了夫君的回答,我淡淡的笑了笑,說道:“而今看起來,胡惟庸似乎已經知道了陛下接下來的打算,難道他還會進行他的計劃嗎?”
夫君早已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他亦淺笑道:“秀英,胡惟庸的『性』子朕還是瞭解一些的!而今,朕又把他『逼』到了這樣的一種境地,他沒得選擇了!他只有將這條道一路走到黑!”
夫君的話已經再直白不過了,看起來胡惟庸也真的要繼續他的造反打算了!七年,整整七年的時間,夫君就這樣一直忍耐着,就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七年後,他終於要將這顆大樹搬到了,不僅如此,他還要將它連根拔起,甚至連庇佑在他身下的那些小樹苗也要一一剷除。夫君的隱忍不是白白的隱忍,他是有目的的,正如當初和陳友諒較真的時候一樣,忍耐了那麼久,最終,還是爆發了,成功的將陳友諒打敗,自己成爲了天下的霸主!
不久之後,當胡惟庸和他的密黨們在家中密謀如何造反的時候,被夫君派去的官兵一舉拿下。這件案子牽連甚廣,然而夫君早有準備,做的是乾淨利落。他下令立刻處死胡惟庸、陳寧和胡黨中的重要成員,並且滅了胡惟庸的三族。然後他命令,深入調查還有誰參與此事,如果查證屬實,一律處死。
而那些被抓的人,進入牢房之後,等待他們的不是清茶淡酒,而是一頓痛打,無論什麼事情,先打一頓再說。
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再做就是詢問同黨。大多爲官者都是一羣讀書人,這些讀書人哪裡經得起打,東扯西拉的供出了很多所謂的同黨來,只要自己認識的、有一面之緣的、借過錢的、還過債的,想到什麼人就說什麼人。而這種現象正是審案官員所要達到的效果,便將這些事情報告給了夫君,於是夫君再下令去抓其他人,這件案子最後就越鬧越大,抓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這件事情也算是洪武年間的一樁大案了,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抓到的就是自己。面對這種狀況,我身在後宮,也感到身邊的人岌岌可危,雖說他們並不在朝爲官,可是一聽到朝廷官員都被殺了,那他們還能夠好到哪裡去!儘管每日都會聽到很多的流言蜚語,但是案件還在繼續調查,而我也對夫君的辦案無可奈何,這並不是我能夠『插』手的!
半個月後,已經有不少官員被殺了,深秋也馬上就要過去了,即將進入冬季,天氣愈發的寒冷。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腦海裡一直回想着胡惟庸和夫君在一起的最後一次對話。這種感覺讓我無端的想起了劉基,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劉伯溫。
正獨自陷入遐想中,就聽到有人在敲門,這敲門聲將我的思緒打斷,我回過了神,對門外說道:“進來吧!”
門開了,春兒應聲而入,她在見到我之後,對着我福了福身子,說道:“娘娘,太子殿下在外面求見,看他的樣子好像很急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太子前來求見?我心中微微一怔,若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他是不會來找我的,想了想,便對春兒說道:“快去請太子進來吧!”
春兒對着我福了福身子,說道:“是的!娘娘!”
春兒才離開,太子就進來了!太子在進來之後,將前袍一掀,立刻跪在了我的面前,垂首道:“兒子懇求母后,一定要救救宋先生!”
沒想到太子一進來就行了這麼大的一個禮,我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太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宋先生怎麼了?”
太子的神『色』暗淡,有種想要落淚的慾望。在太子還小的時候宋濂就已經擔任了他的老師,後來夫君設立了大本堂,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大本堂的主心骨,事事都需要他親自過問,硬是把一個大本堂搞的有聲有『色』。且不說這些,但看太子跟着他也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之後,太子有了兩個孩子,夫君自然而然的又將這兩個孩子的育書問題交給了他。是以,太子對他的感情並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
宋濂一向受到夫君的重用,而且他一個讀書人,能犯了什麼罪,讓太子親自下跪來求我,萬分驚訝之下,便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你快說說看!”
太子在我的攙扶下起了身,而後說道:“父皇他要殺宋先生,母后您一定要救救他呀!宋先生他是無辜的!”
忽然聽聞太子這樣一說,我也有些震驚,夫君雖然比較嚴厲一些,卻不會『亂』殺無辜,這次是怎麼了?想到這裡,我連忙問道:“你快說說看,宋先生到底犯了什麼罪?爲什麼你父皇要殺他?”
太子說道:“是因爲他的長孫宋慎牽扯到了胡惟庸的案件中,父皇才下令要殺他!可是他們都是無辜的呀!母后您也知道的,父皇派去審案的那些官員恨不得所有人都和胡惟庸是**。是以,什麼都不問,就是一頓痛打。也正因爲如此,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非。兒子一向覺得父皇是最爲英明的,卻沒想到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竟然是這麼的草率!如今,父皇已經將宋慎一家處死,這已經讓宋先生傷心不已,而今,他又要他的命,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宋先生就這樣被牽連!”
太子的請求讓我的心也跟着『亂』了起來,夫君要除了胡惟庸,那是勢在必得的,這不僅僅是殺一個人那麼簡單,而是想要徹底拔除他身後那一件不可動搖的東西。爲了等待這一天,夫君已經忍耐了七年,這不是一個短時間,是以,這次他將會對與這件事有關聯的人大開殺戒。看來,宋濂這次受到了牽連,也許是有人有意爲之,也許只是湊巧,但是夫君不會管那麼多,他寧願錯殺一萬,也不願放過一個人。可是如今,太子的請求,還有往日宋濂兢兢業業教育孩子們的畫面一一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的手狠狠地握了起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救下來!
我走上前,伸手搭上了太子的臂膀,對他說道:“走吧,母后和你一起去找你父皇,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將宋先生救下來!”
太子沒有想到最終我會同意,他的眼眸中浮現出了一種驚喜的神『色』,但是隨即又暗淡了下來,有些擔憂的問道:“母后,但是這樣做是不是太危險了?如今父皇正在氣頭上,這樣去了,會不會又惹怒了他?”
“如今是非常時刻,已經容不得考慮那麼多了!”說罷,我便拉着太子一路往御書房走去。
帶我們走到御書房門前的時候,一向恭敬有禮的張公公忽然之間把我們攔了下來,他對着我們躬身行禮,說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請留步!”
我微微一怔,問道:“張公公,你爲何要攔着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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