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樂斯美女如雲,哪個不是如畫如夢的,不是她們的美,都是在臉上的,斷斷不是像翡翠這樣媚到骨子裡,媚得讓人心神盪漾的————
那個女人一身長裙,珠片閃閃,裹着一條狐白長襖,那嬌媚得進骨子裡的容顏,分明就是那日在路上恰恰幫了她一把的女人。
她就是翡翠?仙樂斯的臺柱,李春蓮,人稱翡翠?
她驚訝得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女人步了過來,在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那些人看翡翠的眼光,分明是有着畏懼,但更多的是鄙夷,沒錯,是鄙夷,來喜沒有看錯。
翡翠一來,那三三兩兩也不敢造次,紛紛四散,整個後臺就只剩下她們兩人,她的眼光只在來喜的身上流離了片刻,然後又淡了回去。
看樣子是沒有認出她來,來喜自然也明白,翡翠不認得她是正常的,她對翡翠來說,就比如某一天在路上看到一直受傷的小貓小狗,你一時起意幫了他們,卻不會記得。
“你真的咬了那唐生亮?”翡翠忽然就開了口。
來喜沒想到翡翠會這樣問,愣了半餉,點了點頭。
卻見她微眯了眼,搖了搖頭,“勇氣十足,只是你犯了場子的大忌,又得罪了小小柔,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我知道。”惹出這樣的事來,最壞的後果她已經想到了。
她撫了額,眼裡閃着不知名的東西,“我早說過這地方不適合你。”彼時她穿着淡雅的旗袍,梳着規矩的頭髮,那眼裡的驚慌與倔強清澈可見,現在她的眼裡剩下的只有無盡的蒼涼,還有那一絲風塵與不甘,果然,這裡的每個人都被迫跟着生存的法則在走,無一倖免。
“你……你認得我?”如下她這般狼狽,翡翠還認得她來?不過想想,那日她被追趕,情境也比今天好不了多少。
“那你可別說,我認人可不是一般的好,這場子裡的張老闆陳老闆,我一個都沒認錯。”她媚開了脣,笑道。
來喜卻是笑不起來,她雖是笑着,言語裡的悽然卻還太過明顯,也許是有同樣的心境,她對眼前這個光環籠罩着的女人,忽然就起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那個……我聽說,你跳過脫衣舞?”她知道她不該這樣問,可是她就是問了,也許是潛意識裡,她希望從翡翠本人這裡,聽到真正的回答。
仙樂斯的翡翠,一脫成名,在上海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脫衣舞跟眼前的美 人串聯起來。
翡翠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夾雜着那麼絲慵懶的嬌俏,“恩,怎麼?”她無所謂地擺擺手,“我不在意別人的眼光,至少我已經達到我的目的了。”
這就是……不擇手段麼,來喜突然有些覺悟了,她也明白徐優柔那些人看着翡翠的眼光,爲什麼那麼鄙夷,名義就說是不屑翡翠一脫成名,但心底大多還是嫉妒的。“如果換做是我,我做不到。”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她一句話問倒了來喜,“你那身行頭,不像缺錢的人。”
如果沒有這個覺悟,她進仙樂斯是爲了什麼,難道真的以爲自己也可以倖免於外,乾乾淨淨地爬上去嗎?
“你若是適應不了這個地方的生存法則,就不該來,你若是有不得不達到的目的,你就應該傾盡全力地去做,這個覺悟,你沒有嗎?”她的眼神太過尖銳,來喜被看穿得無所遁形。
她的確是想當婊 子,又想拿貞節牌坊!
其實早該想到的,來這裡的舞客,哪裡想的是跟你跳跳舞摟摟小腰那麼簡單。“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翡翠滿意地點點了頭,彎了媚眼,“很高興你終於有這個認知,不過呢,想當紅牌,你既要討好了他,也不能讓人吃了太多豆腐,也不能得罪客人,更要吊着客人的胃口,更重要的是學會怎麼第一眼就把客人迷住,要知道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來喜
靜靜地聽着,待翡翠全部都說完了之後,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問來,“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教我那麼多嗎?”一般頭牌不都會很怕別人出頭,搶了她的位置嗎,爲什麼翡翠不僅開導她,還教她怎麼當紅牌,她不相信沒有人會毫無目的去幫另外一個人。
“這個嘛,我李春蓮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受人之託,終人之事,堂堂青幫二當家季衍的人情可不是好拿的,只是誰都知道季衍有恩必還,她何樂不爲。
來喜看了一眼翡翠的臉,仙樂斯美女如雲,哪個不是如畫如夢的,不是她們的美,都是在臉上的,斷斷不是像翡翠這樣媚到骨子裡,媚得讓人心神盪漾的。
“翡翠……”一臉忙亂的童麗忽然就闖了進來,對着翡翠是又哄又笑的,“哎呀,外頭的爺們都要發火了,你再不出去啊,場子都要給拆了。”
“哪有那麼誇張呢,我這不就出去了嗎。”整了整衣冠,她順勢拉着童麗就往外走去,“我說童大班哪,這一年一度的仙樂斯慶典規劃好了麼……”
她們二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然後消失在門外。
童麗肯定不會這麼算了的,來喜心下鬆了一口氣來,現下翡翠幫她逃了一劫,下次就沒那麼好運了。
自從那日的事情之後,來喜一直被冷藏着,她不是沒有去找過童麗,每次都被童麗的冷言冷語擋了回來,後來鄧長輝終於告訴她,不讓她出去見客這個命令是青幫三當家沐少下的令,誰都幫不了她。
來喜端坐在後臺的凳子上,鏡子裡倒映出她越美秀麗的容顏,那樣的迷離驚豔,那雙眼美得那麼勾魂,卻又那麼遙遠,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只是那眉眼底下,存着的是濃濃的落寞,還有無措。
場子裡是小姐們的鶯聲笑語,舞臺上一曲又一曲的迷人音調,舞池裡兩兩環抱的身影,各樣的酒氣,脂粉味混在一起,她已經在這裡連連坐冷板凳長達十天了,距離和季衍的三月之約已經過去了一半,她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說不心急是假的,眼看着小姐們一個個應接不暇,一個攙着一個在她身邊款款而行,她卻只能一個人呆在後臺,翡翠說,仙樂斯被冷藏的人,她是頭一個。
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她思考了半會,就往樓上經理的辦公室跑去,這場子裡,唯一有機會接觸到沐向東的人,就只有他了,也許求他去跟沐向東說說情,她還有出來露臉的機會,這是她最後一個希望,無論如何也要把握住。
走到二樓丁苗的辦公室處,門口正守着鄧長輝,來喜一喜,忙上前去,抓住他的手,“長輝,正好,經理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鄧長輝的臉色一下就古怪了起來,“在,不過……”他想了想,話還是沒說下去,“你找他有什麼事?”
來喜也沒顧得及回答鄧長輝的話,只是道,“在就好。”還沒等鄧長輝反應回來,她一推門就衝了進去,然後怔住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丁苗裸 露着上半身,坐在深棕的長凳上,身旁是露了半個肩頭,絲 襪還掛在腿上的女人,那女人依在他懷裡,臉色緋紅,一眼就看得出來喜撞見了什麼好事。
“經……”一個理字淹沒在來喜的驚訝裡,然後馬上就收了聲,不知該如何反應。
纔是一秒,鄧長輝也跟着走了進來,死拉着來喜,在她耳邊道,“我們先出去吧。”
來喜這下才是反映過來,慌慌地點頭,“好。”
“等等。”丁苗眼前一亮,譴下了旁邊的女人,就這樣光着上身朝來喜走了過來,來喜一秉,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他揚眼,眼裡是滿滿的驚豔,還有那一絲未滅的慾望,就那麼明顯地表露出來,來喜不是看不懂,她太清楚那是什麼。
既然來了,她也索性開門見山,“經理,我是季明珠。”她報出自己的名字來,順便說出自己的來意,“我有事想請你幫我。”
鄧長輝一直在拉她的衣角
,急急地在她耳邊道,“有什麼事我幫你想辦法,經理他不懷好意,這忙沒那麼容易幫的。”
不懷好意?她當然知道經理不懷好意,只是她只有這麼一步路,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怎麼着都要嘗試一下。
“長輝,你先出去。”她拉下鄧長輝的手,故意不去看他錯愕的眼睛。
“明珠……”他話一出,丁苗就上了前來,“長輝,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跟明珠談,沒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
鄧長輝只是駐足了片刻,隨之深深地看了來喜一眼,走了出去,門砰地一聲關上,來喜心下的那根弦猛地就繃斷了。
“經理……我想請你幫我個忙。”淺淡的笑容從她的脣邊溢出,她明顯得感覺到丁苗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心下猛地就生了反胃的感覺,覺悟她已經有了,但真正要做起來,卻是這麼地酸楚。
同樣是從頭開始,翡翠可以,爲什麼她不可以,她已經下了決心,不管是要付出什麼都義無反顧,總有一天,她也可以像翡翠那樣,站在光亮的光環之下。
丁苗的手慢慢地環上了她的腰,也許是對她有所顧忌,動作還不敢那麼地大膽,來喜輕笑,反手環上了他的臂彎,用自己也覺得很陌生的聲音說道,“經理,眼下沐少下了令,不讓我出去見客,你看,能不能幫我說說情?”
看着來喜這麼地主動,丁苗一喜,本性馬上就顯露無疑,摟着她的細腰,緊了幾分,“好說好說,這沐少啊,我天天跟在他後頭,待我跟他說幾句你的好話,保管馬上就解了你的禁令。”
“那就拜託經理了,只是我聽聞這沐少的脾氣不太好,我怕是不那麼容易說得通啊。”她必須要有一點信心,否則就是在做無謂的犧牲。
他的手已經滑過她的腰,慢慢地往上……“不礙事的,再說,這場子他交給我看着,我好歹也是個經理,這點小事,我還能做主,但是,要不要我爲你做這個主,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只要經理能幫我辦成這個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用這樣陌生的語氣,說出這般陌生的話來。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爲什麼翡翠要對她說那些話,爲什麼季衍要她進仙樂斯里。
仙樂斯是唯一能讓她迅速成長的地方,在上海,你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不管是金錢地位,權勢還是榮耀,那些你想要的東西,沒人能施捨給你,只有靠自己,不擇手段地得到。
她身上一輕,這纔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被丁苗攔腰抱了起來放在長凳上,她心下是止不住的恐慌。
也許是看出來喜的掙扎,丁苗又補充開了口,“這麼美的可人兒收起來太可惜了,我跟你說,要是你以後乖乖的,我一定把你捧成仙樂斯的紅牌。”翡翠那口肉只能看不能動,底下有些名氣的又不會來找他,那些一個兩個新人入了眼的沒幾個,這下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仙樂斯的紅牌這幾個字一下就打進了來喜的心裡去,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嬌笑着舉了手,顫巍巍地去解開旗袍上的扣子,手心抖得厲害,折騰了許久,倒是一顆也沒有解開。
丁苗已經被來喜撩得心急如焚了,一下揮開她的手,大手一扯,釦子繃斷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心口一下就涼了起來。
門一下又被打開了,來喜的心跳得飛快,下意識伸手抓住自己的衣領,第一反應就是推開了丁苗,心下有的居然是滿滿的慶幸。
丁苗明顯地有些惱了,瞪着門口進來的人,怒道,“不是叫你去外頭守着嗎,你進來做什麼。”
鄧長輝慢慢地擡起頭來,看着來喜的神色變得很複雜,然後吐出聲來,“經理,不是我想打擾你。”
“丁苗,怎麼我到這來,還需要向你報告嗎?”低沉的嗓音從門處響起,丁苗嚇得一下從長凳上跌了下去。
來喜正了正神色,眼神對上門口處的那人,不避不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