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羅敬輝?
宋軼定定看着眼前的俊美男人, 試圖從他的五官輪廓推導出與羅敬輝的關係,令人欣慰的是, 即便兩人長得都很俊美, 但五官卻是絕對不同的。
當然, 也不是說天下父子都能長得相像。
宋軼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問道:“你爲何突然想畫他?我沒聽說他有什麼外生子。”
楚流雲直接送了她一個白眼,誰他孃的想做外生子了?
“只是每次看到他, 心裡特別不舒服。”豈止是不舒服,甚至有一股莫名的憤怒和殺意。
宋軼十分體貼,“大概是他對你娘始亂終棄, 讓你心生怨恨了吧。”
楚流雲側目, 宋軼趕緊拽緊脫繮的野馬, 端正臉色,做出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除他之外, 還有一個人……”
天, 難道是輪J嗎?
宋軼的三觀都被震碎了。
“你在想什麼?”楚流雲爆了,這個混蛋的眼神太特麼直白了。
宋軼艱難地重新端正臉色, 無辜地看着他,“我什麼都沒想。另一個是誰?”
“益州刺史趙石。我只是在大朝會見過他一次。”
“可我連一次都沒見過。”宋軼委屈。
“莫急, 過兩日廣平王府會宴請他們, 屆時你便能看到了。”
宋軼眼珠子轉了轉,“如果, 我替你畫出了羅敬輝和趙石十五年前的畫像,我們之間的恩怨是不是可以一筆勾銷?”
楚流雲危險地眯起眼睛看她,突然拉開領口, 指了指脖子上那塊紅痕,無恥地說道:“當年你把我當成某人,對我始亂終棄,看看,被你舔過的地方都結疤了!”
宋軼惱了,尼瑪你糖漿做的啊,舔一下還能少塊肉,還能結疤?
不就是酒後亂了一下性,你不是還把老孃直接砍暈了嗎,這筆賬要怎麼算?
“你到底想怎樣?”宋軼要哭了,沒見過討債討得這般不依不饒的。
“簡單,讓我舔回來,這筆賬可以一筆勾銷!不過,我也要舔出這種疤纔算數!”
宋軼一個瓷枕砸過去,“滾!”
楚流雲手一擡,不費吹灰之力,將瓷枕接入手中,笑道:“我就當這是定情信物了!”說罷,抱着帶着宋軼體溫和香氣的瓷枕離開了。
窗戶外,薛濤看着他家殿下的臉,明明前一刻鐘還煞氣騰騰,後一刻鐘怎麼突然就收斂起來了。
“不追嗎?”
劉煜搖頭,不確定地看着薛濤:“你覺得,本王和楚流雲可有相似的地方?”
那句把楚流雲錯認成某人,實在太撩人了。
劉煜負手而立,逼格高遠,硬生生將自己在寒風中站成了一株玉樹,直晃得薛濤眼暈。
薛濤將劉煜看了又看,他家殿下從左側臉看過去,線條最是迷人,飽滿額頭到挺直鼻樑,乃至嘴脣到下頜骨,藉着燈影,勾勒起來如夢似幻,這樣線條流暢感他還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過。
薛濤又將五官拆開來看了看,肯定地答道:“沒有!殿下與楚流雲是截然不同的!”
劉煜橫眼,“難道你沒看出一點相似之處?”
“絕對沒有!” 薛濤最大的性格特點就是實事求是,劉煜冷幽幽瞥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楚流雲剛憑藉高超的身手七繞八繞繞出出司隸臺的重重守衛,好不容易跳出高牆,便看到不遠處長着一名男子。
“人可以走,把枕頭留下!”劉煜氣勢凜然。
這是頭一回楚流雲與劉煜對上,兩人少年成名,盛名在外,自然是知道彼此一些生平事蹟的。對於這個害得他被宋軼舔了一口,心裡陰影至今沒有驅散的罪魁禍首,楚流雲是心存芥蒂的。
“這是宋軼送我的定情信物,豈能留下?”
定情信物?
劉煜的眉頭狠狠地抽動了一下,拔劍出鞘,“不放手,那便把手也留下吧!”
楚流雲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殺手,這劍不但快,而且準。明明冬天的夜晚並不明亮,他卻在一丈開外,精準無比的朝他手腕砍過來。
上過戰場的人都有一種血性,楚流雲沒料到白日裡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豫王殿下,一旦發作就如一頭猛獸,勢不可擋。即便是自己被突襲,也着了道。
若非反應快,那手腕都要被齊齊切斷,瓷枕隨着一縷鮮血脫手而出,轉眼,已經穩穩落在劉煜手裡。劉煜收劍一句話未說,躍上院牆便要走。
“豫王殿下喜歡宋軼?”
劉煜頓足,居高臨下看向楚流雲。手腕受傷的楚流雲一點不見敗軍之將的頹喪,反而興致盎然,彷彿有人跟他一起掉進糞坑是多麼令人開心的事。
“你是抓不住她的。”
劉煜身一僵,待要追根究底,楚流雲已經揚長而去。
“你是抓不住她的……”這句話一直縈繞在劉煜的腦海中,弄得他一宿未能入眠。
翌日一早,有人來敲門,劉煜看了看尚不明亮的窗戶,不是很甘願地去開門,只見小色狼一身寒氣站在門口,感覺到室內的溫暖便往裡面竄。
劉煜阻攔不及,只得反身將門關上,忽憶起牀上那個瓷枕,又不動聲色地回到牀邊,將被子拉過來蓋住,這纔看似平靜地問道:“這麼早?有事?”
“方纔去府庫借一樣東西,那邊管事說要經豫王你批准,所以我纔來叨擾。”
宋軼蹲在爐邊烤火,炭火差不多燃盡了,劉煜隨手往裡面填了兩塊炭,不一會兒火勢起來,熱氣蒸騰,宋軼凍得白紫的嘴脣變得紅潤,凸顯得脣形特別好看,像一粒鮮嫩的殷桃,挑逗着人上去啃一口。
劉煜垂眸,將視線落在炭火上,“司隸臺府庫收納的多爲司州各地軍政卷宗,其次便是一些案子的相關證物,你要借什麼?”
“豫王還記得上次盧將軍拿的說王家軍全軍覆沒時用的兵器嗎?我記得是你收下的。”
劉煜一驚,擡起頭,“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我就是想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出自羅家塢堡。”
劉煜自然知道她想查什麼,“這不過是有心人誑盧君陌的,未必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若真是,那豈不是十多年前他們就已經開始佈局了?”
“但也未必就不是。”
“你想怎麼查?”
“這個,我自有辦法。”
吃過早飯,宋軼便在薛濤的護送下再次去了定遠侯府,這次沒有鳳羽夫人作陪,羅丹瓊直把她在寒風中晾了半個時辰,才姍姍來遲。
看宋軼凍得爪子通紅,羅丹瓊很是滿意,“宋先生倒真是藝高人膽大,今日就敢上門來。”
宋軼莞爾,“羅姑娘這話說得好像我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既然接了定遠侯府的銀子,這畫我自然是要畫完的。”
羅丹瓊也不跟她辯,請了人進去,薛濤要跟,卻被幾個身強體壯的婢女給攔了下來。
宋軼衝他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進得內院,羅丹瓊說:“三日後,皇上會在御花園設羣芳宴,讓豫王殿下親自選下未來王妃,我就一個要求,讓我的畫能一眼被他選中!”
一揮手,一衆婢女手裡端着捧着各色衣物珠釵,排成一行站在宋軼面前,任她挑選。
“聽聞宋先生很能爲人揚長避短,我不懂江左士族品味,只能麻煩你替我挑選出最合適參加羣芳宴的衣物了。”
宋軼看了看,心裡琢磨着劉煜最討厭什麼,小爪子剛落在一支俗豔的紅綠寶石鑲嵌的孔雀造型步搖時,羅丹瓊的聲音再度響起,“在我眼裡,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可用的,一種是不可用的。對於可用之才,我會對他禮讓三分,若是不可用之人,即便是亂棍打死我都不會眨一下眼!”
宋軼默默地將爪子從俗豔的孔雀步搖移開,迅速挑選了一套裝扮,讓羅丹瓊試試,併爲她換了個髮髻,確保連自己都滿意了,這才停手。
羅丹瓊面色無波,道:“還不錯。果然沒看錯你。”
今日這畫畫得非常順利,宋軼拿出她的專業水準爲羅丹瓊打造了一幅夢寐以求的美人圖。連羅丹瓊自己看了都露出一絲驚豔,但這絲驚豔只綻放了那麼一瞬,便收斂得一點不剩。
轉而老氣橫秋地問宋軼:“你想要什麼賞賜?你今日做得這般妥帖,定是有求於我吧。”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如此簡單。
“其實,宋軼還真有一事向求。過兩日,是一個朋友的生辰,他一直很想要一把羅家塢堡鑄造的玄鐵劍!”
羅丹瓊眯眼,“玄鐵乃天降之石所煉,可遇不可求。”竟然開口向她求玄鐵劍,這心未免太大!
“可我聽聞此番進京,定遠侯府向王孫公卿送的正是這種劍。”
羅丹瓊道:“若宋先生堅持,玄鐵劍我可以做主送你一把,但宋先生也得答應我一個要求。無論這幾日誰再請你畫畫,你都不能畫!即便要畫,也不能畫得比這幅好!”
看看,即便是塢堡女公子,也洗不掉這種勾心鬥角的劣根性。
“這是自然!”
羅丹瓊跟婢女耳語了幾句,婢女出去,不多時便迴轉,手裡捧了一隻紅木劍匣。宋軼打開,取出玄鐵劍,看了又看,不恥下問道:“我不用兵器,也不知道劍的好壞,更不知道如何識別羅家劍。”
婢女嘴角動了動,看向羅丹瓊,果然如她們所料,宋軼不懂劍,隨便送給她一柄她也分不出好壞來。
婢女上前,很是體貼地說道:“我們塢堡所鑄之劍,劍柄劍鞘都有羅家塢堡的月牙標記。”
宋軼一掃,果然有。
“那這豈不是很好被人冒用。隨便一把劍刻上這個標記,就能冒充是羅家塢堡所出。而且我記得羅家也爲軍隊大量打造兵器,若有心人用次品以羅家名義售賣給軍隊,豈不是會害死很多人!”
婢女不樂意了,“誰敢冒充羅家堡的兵器?簡直活得不耐煩了!何況,羅家堡的兵器是說冒充就能冒充的嗎?光這鐵質就是不一樣的!”
“咦,有什麼不一樣的嗎?我看着都差不多啊!”
“羅家塢堡鑄造兵器所用的鐵礦並非一般的赤鐵礦,而是輕鐵,這種礦石鍛造出來的劍更輕更柔韌更堅固。”
宋軼聽得似懂非懂,“可,這要如何鑑別?”
羅丹瓊終於發話了,“宋先生可是懷疑我給你的並不羅家鑄造的劍?”
“非也非也!我只是怕無法向那位朋友證明我拿到的是羅家的劍,他可不相信我有這個本事!”
“很簡單,羅家劍劍身泛白,而且無論放置多長時間都不會生鏽。”
泛白?不會生鏽?
宋軼笑眯眯地收起劍,“原來如此啊!”說罷,十分誠懇地感謝了一翻。
臨走時,她突然問,“羅家爲人打造兵器是不是都會有羅家的標記?”
“一般都會!”
哦,這麼說,也有不會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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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軼帶着所謂的玄鐵劍興致勃勃地離開了。
“這個宋軼果然蠢!”婢女十分鄙視,“隨便一把輕鐵劍便代替了玄鐵劍,她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羅丹瓊冷笑一聲,蠢纔好,不是嗎?她就喜歡把這些蠢貨玩弄於股掌間的感覺。
那廂宋軼上了馬車,仔仔細細地將這把劍打量了一翻,對兵器她的確不懂,但看人心還是看得出來的,這當然不是玄鐵劍,她也沒指望能拿到玄鐵劍,她本來的目的就是一把羅家鑄造的普通劍而已。
只不過開口要一把普通劍,難免被人懷疑,何況以羅丹瓊那目中無人的個性,用普通劍代替玄鐵劍讓她在朋友面前自取其辱才符合她的人品。
回到司隸臺,她便將那柄斷劍和這柄劍做了對比。斷劍劍柄上沒有羅家標記,歷經十餘載,劍身白不白她是看不出來,但是這柄劍沒有鏽斑是真的……
如果定遠侯一家真與當年王家大軍全軍覆沒有關,如果定遠侯真是楚流雲什麼失散多年的親戚,那豈不是這回得跟他爲敵?
定遠侯府,羅敬輝回府便聽得宋軼來府上的事。他雖然不像江左士族那般在乎風評,但也知道人言可畏,這些叼着筆桿子攪風攪雨的,能不得罪便儘量不得罪。
可當他聽到女兒津津樂道拿一般的輕鐵劍代替玄鐵劍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一個刻意來求玄鐵劍的人卻分不出玄鐵劍和輕鐵劍?”
“不止如此!她連羅家鑄造的劍與其他劍的區別都不知道!江左的人也不過如此!虧了坊間還傳言她多厲害多聰明,結果也不過一個蠢貨罷了。”
羅敬輝輕輕叩着茶几,若有所思,“她還問了些什麼?”
羅丹瓊便將宋軼所有蠢問題都稟報了一回,羅敬輝聽不出這其中的蹊蹺,但心中卻隱隱覺得這不是無的放矢。
聽完女兒的話,他即刻命心腹將宋軼的所有生平事蹟都查一遍,連她出的畫本都沒放過,很不巧,漱玉齋最近出的畫本正是上次屍毒爆發前的天譴。
第一本畫的便是一個將軍帶兵打仗被人伏擊,全軍覆沒,戰場上,除了屍山血海,還有很多斷劍。
若是尋常人看到,定然以爲這是在說明戰事的慘烈。將士們面對一波又一波的伏兵,連刀劍都砍斷了,最終只能肉搏,成爲別人砧板上的肉。可看在羅敬輝眼裡,卻完全變了色。
這,是巧合嗎?
作者有話要說: 換卷之後似乎一直不在狀態,但強迫症又不想斷更,不知道要不要修文,悲催。
哦,解釋一下,這個劍的事,估計大家都地理盲,其實我也是個盲,所以最近一直在查資料。羅家堡的位置按現在的地圖看是攀枝花,但找不到古地名,只知道南北朝屬於益州,大概是越嶲郡。攀枝花產肽釩磁鐵礦,這裡說的這個劍就是鐵劍加入鈦,泛白不生鏽,就是這麼個屁事。。。一考據真是啥激情都沒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