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十四名籃球隊員在球場邊集合,他們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武目腳下的那個黃色銅盆。如果他們是狼,早就朝那隻銅盆撲過去了。

那是一盆散發着濃郁肉香的紅燒肉。三年了,不要說吃肉,他們連肉是什麼樣子都已經忘記了。此刻,肉香像戰場上的炮彈一樣炸翻了他們的腸胃,他們的胃**着,口水止不住地涌出喉頭,這種感覺真是太折磨人了,約瑟夫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發抖,一股強烈的生理反應把他弄得頭暈目眩。

“真該死,狗孃養的武目,快讓我們吃肉吧。”約瑟夫在心裡罵道。

這是武目早上起來才做出的決定。這個決定與高橋的提示有關。一大早,高橋就把武目叫到司令部,他有些不太放心地對武目說:“再過幾個小時,恆德親王就要到了,籃球比賽不能出任何差錯。”

武目向高橋彙報了幾天來的訓練情況,拍着胸脯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武目說:“這些美國佬和英國佬打起籃球來真是漂亮極了,請高橋長官不要有任何擔心。”

其實武目比高橋還害怕比賽出問題,爲了保險起見,武目在這一刻做出決定,他要在比賽之前來一點物質上的刺激,讓他們每人吃上一碗紅燒肉,以保證籃球比賽的成功。想想看吧,紅燒肉是多好的東西啊,這些人肯定會對他感恩不盡,吃過紅燒肉的隊員肯定全身都是力氣,他們肯定能像剛剛吃飽的狗一樣在籃球場上活蹦亂跳。武目爲自己這個剛剛冒出來的決定得意非凡,他甚至在想像恆德親王觀賞籃球比賽時臉上的笑容會不會像四月的櫻花一樣讓人賞心悅目。

現在,武目就站在紅燒肉的左側,他覺得腳邊的紅燒肉是他的一件秘密武器,有了這件武器,他覺得安全極了。他吸了一下鼻子對隊員們說:“真是香極了,你們都已經聞到了香味吧?肉是好東西啊,它能讓人的身體長出力氣,有了力氣,才能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好。你們今天要做的事,就是打一場精彩的籃球賽,在球場上,你們要像獅子一樣奔跑,要像猛虎一樣廝殺,要打一場世界上最高水平的比賽。現在,我必須警告你們,如果有誰吃了肉還想在球場上偷懶,我會親自動手把他胃裡的肉掏出來喂狗,我肯定會這麼做的!”

肉香翻滾起一層層氣浪,十四名隊員差不多要被這氣浪衝倒了,武目的喋喋不休讓他們痛苦不堪。

終於,日本伙伕開始爲他們分肉,十四隻粗瓷碗擺在地上,伙伕把盆裡的肉一勺一勺盛進碗裡,肉湯裡漂着一層厚厚的油,看上去讓人饞涎欲滴。

約瑟夫在端起肉碗的時候激動得雙手顫抖,他用細長的手指極其麻利地把肉扒進嘴裡,他的速度太快,只用了幾十秒時間,一碗肉就被他吞進肚子裡,他甚至沒有感覺到肉的滋味,碗就空了,他的目光貪婪地盯住了銅盆,那裡面還剩下半盆肉湯和一些肉塊。

武目走過來看着約瑟夫,他告訴約瑟夫這盆紅燒肉是中國式做法,問約瑟夫肉的味道怎麼樣?

約瑟夫雖然聽不懂武目在說什麼,但也能猜出個大概,他不說話,朝武目伸出大拇指,眼睛卻盯着銅盆。這時候,其他隊員也已經吃完了肉,他們像約瑟夫一樣,眼睛死死盯着銅盆,目光中彷彿生出牙齒,咬住銅盆再也不肯鬆開。

武目哈哈大笑起來,他在隊員們面前走來走去,用十分惡毒的語氣大聲罵道:“你們這羣飢餓的狗!”

武目讓伙伕把盆裡的肉湯和肉做了二次分配,他說:“多好的肉啊,比賽要是出了亂子,我就把你們全部塞進鍋裡煮熟!”

紅燒肉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當恆德親王看見十四名隊員昂首挺胸地站在球場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真的像櫻花一樣綻放了。他對記者們說:“這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戰俘,看看他們挺起的胸膛就什麼都知道了,裕仁天皇的仁愛之心像陽光一樣照耀着他們。”

高橋只給了武目三十分鐘時間,恆德親王有諸多要事在身,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在這裡觀看籃球比賽。因此,比賽只有三十分鐘時間,不分上半場和下半場,時間一到就會吹響結束的哨音,哪個隊得分多就是冠軍。

鬆尾醫生作裁判,三浦菱子記分,比賽在上午十點半的時候開始了。這時候,距離隊員們吃紅燒肉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武目認爲這時候紅燒肉已經開始在他們身上發揮作用了。果然,開場不久美國隊和英國隊都分別產生了幾個漂亮的投籃,恆德親王臉上蕩起了預想的笑容,場地周圍作觀衆的戰俘們在邁克的帶領下鼓掌並且吹起了口哨,邁克驕傲地對馬爾茲說:“他們可真棒。”

但是馬爾茲卻陰沉着一張臉,他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他對邁克說:“你幼稚的像個白癡。”

邁克不高興了:“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可是,讓他們看一看美國軍人的風采這有什麼不好?”

馬爾茲沉默了,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和邁克鬥嘴,他看着坐在遠處的恆德親王,想弄明白親王的戰俘營之行到底是爲了什麼,戰爭到底怎麼樣了。一開始他還抱有希望,希望能和記者們有所接觸,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記者們被安排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着他們,看來,記者們也成了日本人的工具,他們根本不敢走近戰俘一步。

約瑟夫在籃板下接住一個球,如果一切正常,這個球是非進不可的。但是當約瑟夫準備躍身而起把球投進球筐的時候,忽然一聲怪叫,扔了手中的球,一屁股跌坐在場地上,他感覺自己肚子裡的腸子一下子擰絞在了一起,這些擰絞在一起的腸子互相磨擦着發出一陣陣劇痛,肛門也有了強烈的反應,那種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約瑟夫掙扎着站起來,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報告便捂着肚子跑向廁所。

武目心中一沉,他感覺到高橋刀子般的目光正在切割着他的後背。

更糟糕的情況還在後面,彷彿受到傳染,其他隊員也都痛苦地捂住了肚子,他們紛紛朝廁所跑,有兩名隊員沒有來得及跑出球場便把如湯的糞便屙在了球場上。

恆德親王臉色陰沉,他站起身,什麼人都不看,徑直走向汽車,他的背影是憤怒的,井上塬司令官嚇壞了,只來得及瞪了一眼高橋就匆匆追了上去。

籃球比賽在熏天的臭氣中草草結束,只用了八分鐘時間。

高橋氣暈了,以他盛怒的心情,真想用戰刀把武目剁成碎塊。而武目已經完全傻了眼,白癡一樣看着高橋說不出話。

高橋咆哮道:“該死的蠢豬,他們戲弄的不是恆德親王,是井上塬司令官和我!現在,他們的陰謀得逞了,你這頭該死的蠢豬,你讓井上塬司令官和我在恆德親王和那些記者面前擡不起頭,大日本皇軍的面子全都丟光了,我們會遭到全世界人的恥笑!”

武目知道自己的禍闖大了,他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抽打自己的耳光,說道:“這些該死的戰俘太可惡了,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高橋繼續喊道:“十幾個人同時鬧肚子,這是個陰謀,要查出爲首的罪魁禍首,要槍斃他們!”

馬爾茲也完全被這件事弄糊塗了。他不知道約瑟夫他們用了什麼辦法讓十四個人同時鬧肚子,而且時間選擇的那麼準,不早不晚,在球賽開始後的幾分鐘發病,這是一件難度很大的事情。他和邁克、威廉姆私下嘀咕這件事,邁克和威廉姆也覺得不可思議,邁克覺得約瑟夫沒有這個本事,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他們最擔心的是這十四個人的安全,現在,這些人被全部關押在審訊室裡,一場血腥的審訊就要開始,肯定會有人因爲這件事而丟掉性命,這麼想了,他們的心同時懸了起來。

約瑟夫首當其衝接受高橋的審訊,審訊室裡殺氣騰騰,所有的刑具都準備好了,約瑟夫被五花大綁帶到高橋面前。

高橋單刀直入:“約瑟夫,你只要告訴我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只要你說實話,我會讓你死得舒服些。”

約瑟夫卻大聲喊了起來:“上帝作證,這件事與我們無關,是武目長官的肉,那些肉把我們的肚子搞壞了!”

高橋一愣:“肉?什麼肉?”

約瑟夫說:“紅燒肉,滿滿一盆紅燒肉,比賽之前全部進了我們的肚子。”

高橋掉轉目光看着武目:“你給他們吃了紅燒肉?”

武目的汗傾刻間流了下來:“是,爲了讓他們打球的時候有力氣,我給他們吃了紅燒肉,我這麼做,完全是爲了比賽。”

高橋明白了一切,他簡直被氣瘋了:“混蛋!他們已經三年沒有吃肉,你突然讓他們吃那麼肥的肉,他們的腸子和胃受得了嗎?”

武目嚇得跪下了,他的臉色煞白,全身都在淌虛汗。

高橋怒指武目:“你、你不可饒恕!”

當天下午,當着很多日本兵士的面,武目接受了高橋給予的懲罰。

武目被脫光衣服,四支高壓水槍同時朝他噴射。水槍的壓力太大了,武目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水柱穿透,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被擊中的感覺,到後來整個人癱瘓在地上,身體已經麻木,只有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嗥叫。

懲罰結束的時候,武目的脊背被水槍擊得皮開肉綻,沒有破的地方也已經變得烏紫,他被四名日本士兵擡進寢室時已經奄奄一息,鬆尾醫生只在他的傷處塗了一些紅藥水就遠遠地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