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的產生源自於空氣溫度和大地溫度的差異,無數的神秘失蹤事件都與濃霧有關,這是因爲突然間一個另外的空間與現行空間相交,兩個空間空氣溫度、溼度差異很大,從理論上來說,必然會產生大霧。
百慕大的連續失蹤事件是如此,歷史上許多失蹤事件也都是在大霧的伴隨下。
然而,不管怎麼說,紫色的大霧太詭異了。
羅亦安順着聲響沒走幾步立刻發現不對勁,原始叢林裡原本密佈的藤蔓和灌木似乎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走了這段路,沒有遇到絲毫磕磕碰碰,有心要回到立足點,回首一望,原先的立身處已籠罩在重重迷霧中。
忽然之間,他腳尖觸到了什麼,伸手一摸大喜過望。一株樹,一株巨大的樹,這是他在霧中穿行了那麼久,遇到的第一株大樹。他拍拍趙箐閃過巨樹,連走幾步,霍然之間濃霧無影無蹤,眼前陽光明媚,古樹森森,與此同時,喧囂聲彷彿放大了數倍,千萬種聲音浪涌而來。
趙箐似乎被迎面撲來的巨大聲浪打了個趔趄,這不是打鐵鋪的聲音,也不是集市的聲音,而是廝殺聲。他們似乎來到了一個古戰場,處身於茂密的森林裡,而森林外的草原上,兩隊人馬正在捉對廝殺。
穿過林間的空隙,羅亦安伏低身體觀察着交戰的雙方。趙箐有樣學樣爬在他身邊向外觀看着。
“古羅馬?!”羅亦安驚愕的說。森林外交戰的隊伍其中一支穿着紅色的袍服,外罩典型的古羅馬盔甲。另一支隊伍則沒有統一的制服,甚至沒有盔甲存在,他們手裡的武器也五花八門,有大棒、釘耙、鏈錘、簡陋的木弓,還有一些明顯是繳獲來的羅馬長槍和短劍。
戰鬥似乎已接近尾聲,佔上風的不是驕傲的羅馬人,反而是那些沒有鎧甲的部族人。地上躺了上千具屍體,羅馬軍隊只剩下了二、三百人,被上萬部族戰士包圍在中央,大多數部族戰士已開始作壁上觀,只有一小隊大約五百戰士,還緊緊地追擊着這夥羅馬人。每當他們砍倒一名羅馬士兵,圍觀者發出一陣歡呼聲,許多人大聲叫嚷着,他們似乎高喊着“阿萊西亞~”。羅亦安一驚,他低聲嘟囔着:“阿萊西亞,真的嗎?”
戰鬥在眨眼之間沒有懸念地結束了,部族戰士旋風般拿走了他們的戰利品,羅馬士兵均被洗擄得乾乾淨淨,身上只留下了短褲。當他們打掃完戰場之後,還在呻吟着的羅馬士兵終止了掙扎,等部族戰士呼嘯而去後,戰場只留下一片風聲於濃濃的血腥氣。
羅亦安回首看去,他們的來路哪裡還看得見大霧,唯見古樹森森,一眼望不到頭。
嘆了口氣,羅亦安拉了拉嚇呆的趙箐,說:“來吧,殺戮已經結束,讓我們回過頭去,找找回去的路吧。”
趙箐回過神來,忽然堅決地向戰場奔去,她嬌小的身軀扎入屍堆,不停地在其中翻檢着,鮮血染紅了她的手,她的臉。
羅亦安理解她的心情,他慢慢地走近趙箐身邊,拉拉她的衣袖,勸解說:“算了吧,不可能有幸存者,你沒看見他們打掃戰場,每個呻吟的士兵都被補上了一刀。”
趙箐神情茫然,像是沒聽見羅亦安的話語,繼續在屍體中搜尋着。羅亦安環目四顧,緊張地補充說:“那些部族人走得那麼快,一般來說有兩個解釋,其一:附近還有強大的敵人,他們不敢久留;其二:他們還有專門負責掩埋屍體的隊伍。不管出於什麼理由,我們停留在戰場都會引起誤會,快點走吧。”
趙箐沒理羅亦安,她突然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個褐色、裝訂成書本模樣的物體遞到羅亦安面前,急切地問:“這是什麼?”
羅亦安接過那東西,心不在焉地翻動着,趙箐則被地上散落的東西所吸引,她低下頭四處尋找着類似文件與紙張的東西。
這個褐色物體的確是本書,羊皮製成的書皮上用古希臘文書寫着《希波戰爭史》幾個大字,翻開扉頁,上面是一行詩:
“希波戰爭史(公元前492——前449)
——獻給偉大的希臘
是時候了
讓我給你們講
四十三年的希波戰爭中
那瑰麗的故事……
……”
不一會,趙箐又拿着幾本相類似的書籍與紙張走了回來,她一古腦地將這些東西塞給羅亦安,自己則轉身想繼續尋找,卻被羅亦安一把拽住。
“我聽到了馬蹄聲,沒時間了,快跟我躲到林子裡”,羅亦安急切地說。
趙箐呆愣愣地,彷彿沒聽到羅亦安在說什麼,正在此時,羅亦安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信號——“543.4米,十人,輕甲騎兵,12分鐘17秒”。緊接着,一幅幅畫面出現在羅亦安單兵視距儀上。那是幅騎兵奔馳的畫面,畫面中幾個羅馬騎兵成散兵線分佈,搜索前進着。
羅亦安大喜過望,剛纔他是通過地面的震動感覺到馬蹄聲的,當然,這裡面也有神奇腰帶發射的超聲波的功勞。然而,第一次,卡姆人的神奇腰帶第一次用人類的語言與數據與他體內的芯片溝通,並通過單兵視距儀將測得的情況用圖像明明白白顯示出來,這等於讓他有了料敵先機的本領,怎不讓他驚喜。
還有12分鐘,這股騎兵將抵達這裡,時間緊迫。羅亦安扔下那些書本紙張,一把抓起趙箐,掄上肩一溜小跑地向林間跑去。趙箐本打算呻吟幾聲,可不久馬蹄聲震耳欲聾,她連忙捂住嘴,將吶喊咽回肚裡。
在趙箐的感覺裡,這段路是在漫長,背扛在肩上的她肚子頂得難受。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們來到森林深處。而那些騎兵壓根沒有追來,她實在忍受不了顛簸,“哇”地哭出聲來——可就這也成了奢侈,她的肚子被頂,哭聲變得斷斷續續,直到羅亦安心生憐憫,纔將她放了下來。
“唉”,羅亦安長長嘆了口氣,愛憐地用手絹揩拭着她臉上的淚水與血跡,卻沒有阻止趙箐哭泣。
這裡並不安全,羅馬騎兵看到他們的同伴屍體後,一定會在附近搜索,趙箐的哭聲就是他們的路標。但是,羅亦安實在不忍心阻止她哭泣,這個小女孩雖然有很多毛病,但她單純,無憂無慮的單純,愛心氾濫的單純。剛纔那血淋淋的場景裡,她只是一門心思地想救治傷員,所以顧不得恐懼,顧不得傷心。現在歇息下來,種種情緒都涌上心頭,不讓她悲傷太過分了。
“我們這是在哪兒?”趙箐邊抽泣邊問。
“可能是一個時空片斷,一個被這個失落的世界吞噬的時空片斷”,羅亦安回答:“我不能肯定,但我們或許到了羅馬時代。”
“我怎麼那麼倒黴!”趙箐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控訴說:“跟上你,連遇兩次大霧,到了這個奇怪的世界還則罷了,可現在又到了失落世界的時空片斷,天哪,這都是什麼怪東西,我好像到了圈套中的圈套,羅亦安,我恨你!”
周圍響起了輕微的馬蹄聲,羅亦安乘趙箐只顧哭泣的功夫,閃電般把自己的背囊整理一下,將一些礙眼的物品打成一包,旋即,他竄上一個大樹,將背囊放入大樹的枝杈間,復閃電般溜下樹來,在樹上留下一個不顯眼的記號,再閃身回到趙箐身邊。
“你應該爲自己的幸運而慶幸”,羅亦安安慰說:“不是什麼人都能有幸來到這失落的世界探險,不是什麼人都能回到羅馬時代,也許,你即將見到凱撒呢?”
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一聲厲喝:“什麼人?”
這是句古拉丁文語,羅亦安在特羅古斯書寫的《腓利史》中見過這種語法,它與現在的拉丁語差別不大。聽到喊話後,羅亦安立刻舉起雙手,用同樣的語法回答:“別放箭,我們是旅行家。”
隨着一陣馬蹄聲,樹木的背後轉出一個羅馬騎兵,緊接着,兩名騎兵在他左右出現,三人呈三角形包圍了羅亦安與趙箐。
趙箐在騎兵發出第一聲詢問時,已止住了哭聲,見到這三名騎兵出現,她拉拉羅亦安的衣袖,低聲問:“這是演戲嗎?”
“別說話”,羅亦安高舉雙手,神情自若地回答趙箐:“在我們身後還有兩人,正向這裡摸來,從現在開始你別說話,所有問題都由我回答。”
當中的羅馬騎兵見到兩人還在竊竊私語,立刻喝止道:“住嘴!”說完,他邊打量着兩人邊問:“旅行家,你看到了什麼?”
羅亦安此時一身皮甲,揹着圓盾、長弓,腰上插着一把哥薩克馬刀,還掛着把短劍。光着頭,沒帶頭盔。他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看到了一場殺戮,便匆忙避入林中。”
“旅行家,我沒有看到你的行李,告訴我,你就是這樣用雙腳走來的嗎?……好古怪的裝扮”,那騎兵繼續詢問。
“不,匆忙中我遺失了自己的行李,那地方就在前面,不遠。如果可能,我想找回自己的行李,士兵,你能幫助我嗎?”
那騎兵轉頭打量着趙箐,被她的美麗所吸魂奪魄,心不在焉地問:“我剛纔聽到你提到‘凱撒’?”
“是的”,羅亦安眼都不眨地說:“如果可能,我希望能見到太陽神之子、羅馬的市政官、大祭司長、大法官、曆法的修訂者,偉大的、戰無不勝的統帥該猶斯·優斯迪努斯·凱撒。”
羅亦安說的凱撒就是凱撒大帝,他的名字在中國有諸多翻譯法,其中,他的中間名“優斯迪努斯”常被翻譯成“朱利斯”、“尤利烏斯”或者“儒略”,其中,談到曆法時,人們常把凱撒修訂的歷法稱之爲“儒略曆”,儒略曆也被稱爲凱撒歷,它就是我們現在所用的太陽曆(公曆)。而羅亦安用的“優斯迪努斯”的稱呼法,則是拉丁文的準確發音——這不難,我們的拼音就是採用拉丁拼音法。
羅亦安的準確發音顯然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好處,那騎兵收起了色迷迷的眼神,立馬莊重起來,他右手一敲胸甲,簡短地說:“跟我來。”
羅亦安愣了一下,他真沒想到含含糊糊的一句試探話竟然冒險成功,藉着轉告趙箐的功夫,他半信半疑地說:“啊哈,這下你真能見到凱撒了,我們來到的居然是凱撒的時代,剛纔那些部族人高喊着阿萊西亞,我想,這可能是公元前52年,自由高盧人的最後一戰——阿萊西亞攻防戰。”
幾名騎兵正忙着給羅亦安騰出坐騎,聽到羅亦安在說“阿萊西亞”這個詞,他們嘴脣蠕動了一下,但最終沒有開口。
這時代,中國發明的木製高橋馬鞍以及馬鐙還沒有傳入歐洲,騎兵主要起着傳令與斥候作用。以趙箐的騎術不足以駕馭性格猛烈的歐洲大馬。羅亦安沒有猶豫,他攔腰抱起趙箐,一個跨步躍上了無鐙馬,同時,他微笑着向幾名羅馬騎兵解釋:“我妻子。”
見到羅亦安異常熟練的騎術,羅馬騎兵露出警惕的目光,他們與羅亦安拉開了距離,身後的兩名騎兵也顯露出身影,將羅亦安隱隱的包圍住。
羅馬軍隊的大營紮在一座石山腳下,高達三百米的石山頂部就是著名的阿萊西亞要塞,三面都是陡坡,河谷環繞,正對西面的緩坡前是唯一進出的道路,易守難攻。
圍繞着阿萊西亞要塞,羅馬人建立起一道長長的土牆。土牆前是兩道巨大的深壕,兩道深壕間距十米,其上堆滿了斜指朝天的尖木樁。羅馬人環形圍牆背後是幾座巨大的兵營,由於角度關係,羅亦安只看見了其中的五座,想來在阿萊西亞要塞遮擋住的部分還應該有兩座兵營。
“一切與歷史相符”,羅亦安嘟囔着,猛然間,他想起了什麼,出了一身冷汗,急問隨行的士兵:“請問,你們圍城多少天了?”
那騎兵掃了一眼羅亦安,又瞥了一下他懷中抱的趙箐,低聲說:“四十天。”
冷汗一滴滴的自羅亦安頭上冒出,他明白是怎麼回事!
歷史在這裡偏離了軌道,據記載,當時,凱撒修建了兩道環形圍牆,內環防禦工事針對阿萊西亞要塞,長15公里;外環工事針對可能的高盧人援兵,長28公里。圍城兩個月後,高盧人43個部族共25萬人來援,阿萊西亞要塞內的高盧人也乘機裡應外合。然而,凱撒憑藉內外兩道圍牆,以十個軍團加部分僕從國士兵共計六萬人,兩面抗擊,最終取得了阿萊西亞攻防戰的勝利。此後,阿萊西亞要塞內士兵投降。高盧人的反抗徹底終結。
古往今來,圍城的人被反包圍,不得不兩線作戰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唯獨凱撒獲得了勝利。這是場改變世界命運的經典戰役,在戰役的關鍵時刻,倘若高盧援軍在後方還有一支預備隊,那這場戰役的幸運兒就不會是凱撒,沒有凱撒也就沒有後來的羅馬帝國,世界歷史就此成了另一個面目。
也許是感覺到羅亦安的異常,在他懷抱中的趙箐關切地問:“怎麼了?”說這話是她一臉的甜蜜,一臉的幸福。
“我可能知道回到那片遠古叢林中的關鍵”,羅亦安回答:“歷史在這裡偏移了軌道,按正常的記述來說,凱撒應該在圍城第30天開始修建外環圍牆,但現在是第40天,我沒見到外環圍牆的影子。也許,如果我們有辦法將歷史拉回原來的軌道,我們就能打碎這個時光碎片,回到原來的叢林。”
趙箐扭扭身體,在羅亦安的懷裡坐得更舒服一點,旋即她又擔心地說:“凱撒征服高盧,我約略知道個大概——我看過名畫‘最後的高盧人’,但我們有必要幫助兇殘的羅馬人嗎?可憐的高盧人可是在反抗壓迫啊……我看我們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吧。”
羅亦安輕蔑地一笑,說:“可憐的高盧人?你認爲他們可憐?兩千五百多年前,凱爾特人來到高盧,他們對這裡居住的舊石器人進行了種族滅絕式的屠殺,然後他們居住下來,成爲了現在的高盧人,那時,這些高盧人可憐嗎?300年前,凱爾特人攻入羅馬城大肆屠殺,那時,這些高盧人可憐嗎?高盧戰後,凱爾特人的逃亡英倫三島,他們對那裡的伊比利亞人進行了最殘酷的虐殺,那時,這些高盧人可憐嗎?
民族之間的更替談不上誰正義誰非正義,優勝劣汰本來是自然法則。兩千年前,這些高盧人強盛的時候,他們如此對待比他們弱小的民族,現在,更強大的羅馬人來到了這裡,他們曾加諸於其他民族的苦難現在回報到自己身上,這沒什麼正義與不正義的,只不過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世道輪迴,一次普普通通的民族更替事件而已。
再者說,你真認爲高盧人是在反抗壓迫嗎?伊拉克的薩達姆倒臺了,暴力事件層出不窮,那些搞恐怖襲擊的人,不是爲了懷念薩達姆,而是爲了爭奪後薩達姆時代的權力真空。你瞧,即使是最強硬的恐怖分子,他們不也在一邊搞爆炸一邊向美國人拋媚眼,迫切想進入新政府嗎?
別老用階級鬥爭的政治觀念看待世界歷史,眼前這場羅馬人和高盧人的戰爭無所謂誰壓迫誰,他們都是在爭奪對這片土地的控制權、爭奪僕從國,爭當最大的宗主國而已。”
在兩人說話這工夫,馬兒已走到了一個大軍帳前,跟隨的幾個騎兵翻身下馬,鑽入大帳,一小隊羅馬士兵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圍住了羅亦安與趙箐。
“解下你的武器”,那名羅馬軍官厲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