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接近傍晚時起來,漫無目的地走着、戰鬥着度過夜晚。睡的地方是草叢,吃的東西就只有果實,就這樣過了三天。
因爲實在太疲累,即使在那樣的地方也不會睡不着,但是肚子就一直處於很餓的狀態。雖然只要握着珠子就應該不至於餓死,但卻無法填滿空空的肚子,楚夕嫣覺得胃裡面好像養了千百隻啃食自己身體的小蟲。
到了第四天,她放棄繼續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了。
爲了不要碰見某些東西──楚夕嫣也不知道那些會是什麼──而不停地走着,她明白,光這樣走來走去是不會有什麼進展的。
她一定得去找炫影,要找他就必須要往有人的地方去。可是人家要是發現她是江客,就會把她抓起來,結果又會有同樣的下場。
她至少得要去哪裡弄些衣服來穿才行。起碼穿着打扮變了之後,乍看之下楚夕嫣的江客身份或許不會被識破。
問題是弄到衣服的方法。
楚夕嫣不知道這裡是用什麼貨幣,身上更沒有半毛錢,要用買的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方法就很有限了,不是亮出劍來威脅人家用搶的,再不然就是用偷的。
其實早幾天楚夕嫣就想到衣服的事了,卻沒有去偷的勇氣,但在山裡毫無目標地亂逛了四天後,她終於下定決心。
楚夕嫣一定要找到生路。她用不着殺人,也不是要從屍體上偷東西。猶豫很快就到達終點。
楚夕嫣站在大樹幹的樹蔭底下,注視着就在不遠處的小村子,貧寒的屋子羣聚在山谷之中。太陽高掛着,極目望去可以看見田裡有人影,現在一定是居民正忙着農事的時間吧!
她下定決心,慢慢走出林子,逐漸靠近村落裡看起來最近的房子。房子不是被圍牆之類的東西環繞,而是被小塊田地所包圍。黑瓦屋頂,一半已經開始剝落的白土牆,牆上有個像是窗戶的洞口,不過沒有裝玻璃,雖然有個很像百葉窗的窗板,卻全都大大地敞開着。
楚夕嫣邊注意四周狀況邊靠近建築物。即使最近不管看到什麼樣的怪物都不會嚇到,如今卻得咬緊牙關,否則牙齒就會不停地打顫。
她悄悄地從窗戶窺探,小小的泥地屋裡有着爐竈和桌子,感覺上像是起居室兼廚房。沒有見到人影,仔細聽聽,也沒有聲音。
躡手躡腳地沿着牆走,她在井邊看到了一片像是大門的木板,於是伸手開開看,板子就像一般的門那樣用拉的,很容易就打開了。
她屏住氣息往裡面偷看,終於確定屋子裡沒有人在。楚夕嫣輕輕籲口氣,走進屋中。
這是個約有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泥土地房間,雖然佈置簡樸卻有“家”的味道。只不過是有四面牆、有傢俱、有日常用品,就讓她想家想得快哭出來。
楚夕嫣看到這房間裡只有幾個架子,於是走進唯一的那扇門,輕輕打開後一看,裡面像是間臥房。兩張比之前那個牢房裡稍微好一些的牀放在房間的兩邊,還擺了櫥子、小桌子和一個大木箱。看樣子這屋裡就只有兩間房間。
確定一下窗子是開着的,楚夕嫣接着走進房間,將門關上。一開始她先察看櫥子,發現裡面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后,她又將木箱的蓋子打開。
箱子裡是擺了一些布料什麼的,乍看之下似乎沒有稱得上衣服的東西。再環顧房間,也沒有看到其它像是裝了衣衫的傢俱。她估量着這堆布中一定會有,於是按照順序從上面一件件地抽出來。
她把這個約有大型電視那麼大的箱子掏空,發現裡面只裝着些放了雜七雜八物品的小盒子、牀單、薄被等等,還有楚夕嫣怎麼也不可能穿得下的小孩子衣服。
不可能會沒有衣服的,於是她再一次察看房間,就在此時,隔壁房間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楚夕嫣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心臟瞬間開始狂跳。她很快地往窗口瞄一眼,但覺得離窗戶實在太遠了,想要走到那裡卻不被門外的人發覺,簡直是不可能的。
──千萬別進來。
輕柔的腳步聲在隔壁房間裡走來走去,突然間,臥室的門動了。完全無法移動的楚夕嫣,呆呆地站在箱子前丟得亂七八糟的那堆布當中。她反射性地想握住劍柄,不過還是作罷了。
她是爲了活下去才進來偷東西的,要立刻變臉拿劍威脅對方說起來簡單,但對方要是不害怕的話,她就不得不用劍了。她不想拿劍對着人。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吧!楚夕嫣輸了這場生存的賭注。
──即使痛,也只是一眨眼就結束了。
門打開,正要踏進房裡的女人痙攣般地嚇得僵住。那是個剛過中年的大個子女人。
楚夕嫣並不想逃,就這樣默默地站着。她覺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了。如果就這樣被抓起來押到縣衙,在那裡接受應有的刑罰,可以讓一切都結束的話,她也就可以忘卻飢餓與疲憊了。
那女人看看散落在楚夕嫣腳邊的布,接着用顫抖的聲音說。
“我們家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可偷。”
楚夕嫣等着她大喊大叫。
“……還是要穿的?你想要衣服嗎?”
這下楚夕嫣不明白了,只好靜靜地站着。那女人看到她的樣子後似乎更加肯定,於是走進房間。
“穿的衣服在這裡。”
女人經過楚夕嫣身邊,走到牀鋪旁跪了下來。她將鋪着的棉被掀開,牀底下是一個抽屜。
“那個箱子裡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還有我死去孩子的衣物。”
她邊說邊打開抽屜,開始從裡頭把衣服拉出來。
“你要穿哪一種衣服?不過這裡就只有我的衣物而已。”
女人轉身看了楚夕嫣一眼。楚夕嫣瞪大了眼睛,回答不出來,於是那女人自顧私地開始將衣服攤開。
“要是我女兒還活着就好了,這每一件你穿都太素了。”
“……爲什麼?”
楚夕嫣結結巴巴地開口。
爲什麼這個女人沒用驚慌失措?爲什麼她不逃?
“什麼爲什麼?”
那女人回頭看,楚夕嫣仍不明白她先前的話是什麼意思。女人用有點僵硬的表情笑了一下,接着繼續手中把衣服攤開的動作。
“你是從曲洋來的吧?”
“……嗯。”
“聽說有江客逃走了,鬧得天翻地覆。”
楚夕嫣保持沉默。那女人苦笑道。
“有很多人就是死腦筋,說什麼江客會亡國、會讓我們倒楣,竟然連有蝕發生都全推說是江客引起的,笑死人了。”
說完後她從頭到腳打量着楚夕嫣。
“……你身上這些血是怎麼回事?”
“在山裡碰到妖魔……”
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哦,受到妖魔攻擊啊!最近這種事是很多,幸好你還算平安。”
女人說着站起身來。
“先坐下吧!餓不餓?有沒有好好吃東西?你的臉色好難看啊!”
楚夕嫣只是搖搖頭,又不由自主地把頭低下。
“我先拿點吃的給你好了!用熱水把污垢洗一洗,衣服的事待會兒再來煩惱。”
女人興沖沖地走回隔壁房間,她在門邊回頭問着動也不動的楚夕嫣。
“你叫什麼名字?”
楚夕嫣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滾落,她就這樣蹲下去。
“可憐啊!”
女人說道,溫暖的手心拍拍楚夕嫣的背。
“可憐啊,真苦了你了。”
壓抑的情緒突然全部涌出,化成嗚咽衝出喉間。她當場蜷縮得像個胎兒,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