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爲姑娘爲他吸去了毒血，他才獲得這一線生機。”
大夫收回手，看着牀上激動的女子，“只是這毒藥的毒性猛烈，又是通過傷口進入到體內的，單單只是吸盡那些毒血是不夠的。他體內還殘留着餘毒，加之又是淋雨又是風寒的，能挺到現在已是不易。”
“什麼毒？”莫悠慌了神。
“雷公藤，這種毒藥少量是不足以致命的，但那位公子會成爲現在這種模樣，只怕下毒之人所使用的分量不小。”大夫解釋道。
“那有幾成把握能醒來？”莫悠強逼着自己一定要鎮定。
“三成，他若能再熬過兩日，就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剩下就都好辦了。”大夫站起身。
又是兩日！
“不能再快點兒嗎？”
“這已經是最快的了，姑娘且放心，就算是有一成把握，葛某也會盡力醫治。”
大夫交代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他在哪裡？”莫悠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小姑娘。
“在前堂，姑娘是想去看他嗎？”小姑娘走過去，看着她勸道：“這兩天姑娘一直昏迷着，除了喝藥，便只吃過一些流食。你現在的身體非常虛弱，還是不要下牀四處走動了。”
經她一提，莫悠才感覺到腹中空空，回想到自己剛醒來時的情況，知道她沒有騙自己。
是啊，她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去看了又能怎樣，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倒不如先養好身子再作打算。
“抱歉，這幾天打擾你們了。”莫悠向小姑娘致歉。
“無妨，爹爹是大夫，這裡又是醫館，救死扶傷本來就是我們的本分。那姑娘再休息會兒，我去給你準備些吃食。”
“勞煩了，還未來得及請教姑娘的芳名？”莫悠點頭道謝。
“我姓葛，名貞嵐，姑娘換我阿嵐便可。”小姑娘粲然一笑。
“阿嵐……”莫悠輕聲念道她的名字，隨即回以一笑，“我叫莫悠。”
葛貞嵐笑着點點頭，態度熱絡地說道：“莫姑娘，你稍等，我去去就來。哦，對了，廚房離這裡不遠，如果有什麼事，你直接喊我一聲就行。”
“好，多謝。”莫悠應下。
在牀上又養了一天，莫悠的手腳終於不再發抖，力氣也慢慢恢復過來。
次日一早她便下了牀，在葛貞嵐的陪同下到前堂看顧清風。
當她走進前堂裡的那間小屋時，一眼就看到顧清風平躺在木板牀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臉上毫無血色，就連嘴脣也白的像是用冰水泡過一樣。
若非知道他還氣息尚存，莫悠幾乎要以爲眼前所看到的，只是一具屍體。
葛貞嵐瞧見她的表情後，忙出聲安慰，“你別擔心，這幾天爹爹一直在照顧着他，我們這裡雖是個小醫館，但爹爹的醫術絕不遜於任何一位好大夫。”
莫悠放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站在牀邊看着上面的男子，久久的，神色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葛貞嵐以爲她是傷心過度，一直說不出話時，對方突然開了口，“他一直這樣昏迷着嗎？”
沒有激動，沒有傷心，平靜地好像是在問“你今天吃飯了嗎”。
葛貞嵐臉上閃過一抹奇怪，莫姑娘和這位公子之間，難道不是她想的那種關係？
想到那天初次見到莫悠的情況，以及她醒來後的表現，又覺得她應該是很看重這位公子的。
“是啊，他如果醒來，爹爹會告訴我們的。而且爹爹說過，他只要能夠撐過今晚就會沒事了。”
“今晚……”莫悠輕聲囈語，“我們又耽誤了四天的時間，不知道都城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她的聲音雖小，卻並沒有刻意掩飾，所以旁邊的葛貞嵐全部都聽了去。
“莫姑娘是要去都城嗎？”
莫悠轉過身，目光在她臉上看了片刻，方纔開口說道：“不瞞阿嵐，這位公子是我的表弟，我們去都城是爲了尋找我的夫君。日前他到都城做生意，可不想卻恰逢戰亂，我擔心他的處境，所以就想去看看他。阿嵐，在我昏迷的那兩天裡，都城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原來莫姑……夫人已經成親了。”葛貞嵐眼裡有驚訝，有好奇，亦有尷尬。
莫姑娘看着一副瘦小的模樣，還以爲是與她一般大的年紀，沒想到都已經成親了。還有這位公子，之前真的是她誤會了，原來他們只是表姐弟，怪不得莫姑娘那般關心他。
“我比你年長些，阿嵐如果不介意就喚我一聲姐姐吧。”莫悠看出她的不自在，便開口解了她的窘迫。
葛貞嵐馬上點點頭，甜甜地叫了一聲，“莫姐姐。”
“哦，對了，莫姐姐剛纔不是問都城那邊的情況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聽爹爹說那裡很亂。”葛貞嵐走過來挽上莫悠的手臂，拉着她往外走，“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情況，咱們就必須要出去打聽一番。”
“那就有勞阿嵐陪我走一趟了。”莫悠轉頭看向她。
葛貞嵐眨眨眼，笑着說道：“莫姐姐不用客氣，其實我也很久沒出過門了，正好
今天我們可以互相做個伴。”
莫悠拍拍她的手，二人剛剛走到門口，身後就響起一道嚴肅的聲音。
“你們幹什麼去？”
“糟了。”葛貞嵐一驚，露出一臉的心虛。
感受到胳膊上那雙手突然握得很緊，莫悠瞄一眼旁邊的女子，立刻明白過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葛貞嵐悄聲向她求救，“莫姐姐，幫幫我，爹爹不讓我出門，我已經被禁足三個月了。如果讓他知道是我主動拉着你出去的，他定會剝了我的皮。”
這麼嚴重！
莫悠微揚眉頭，來不及思考這個中緣由，葛大夫已經走近她們。
她反手握上葛貞嵐的手，帶着她轉過身去，面對葛大夫，眼神清明語氣平緩地說道：“葛大夫，我想去買些東西，可我不認識鎮子上的路，所以就央了葛姑娘陪我同去。”
葛大夫對於她的話不置一詞，轉而看向低着頭的女兒，嚴厲地說道：“你這丫頭又想胡來，忘了上次的教訓嗎？”
“爹。”葛貞嵐微微擡起眼，拉長的聲音中有不滿亦有撒嬌，“那都是三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咱們就別再提了。再說，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都過去這麼久了，應該不會……”
“丫頭你還小，不明白這世間險惡。”葛大夫打斷她的話，轉眼看了看莫悠，表情中有所顧慮，頓了半晌才說道：“算了，關了你這麼久，你也該長些記性了。既然想出門，那就好好跟着莫姑娘，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知道嗎？”
突然轉變的態度讓葛貞嵐瞬間喜出望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老爹，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她本還想着，以爹爹的脾性，怕是隻有等她出嫁時才能解了這禁足令。
葛貞嵐眉開眼笑地看向莫悠，讚道：“莫姐姐，你真是我的貴人。”
莫悠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還想再和葛大夫說話時，對方已經迅速拽着她的手臂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直到跑出巷口，葛貞嵐才停下腳步。
“阿嵐，葛大夫爲何不准你出門？”莫悠喘了兩口氣，便問道。
提到這個，葛貞嵐眼裡流露出複雜的光芒，莫悠沒有看懂，但能夠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排斥。
“如果不便多說就當我沒有問吧。”莫悠莞爾一笑，看出她的顧忌，便主動開口結束這個話題。
葛貞嵐對她感激一笑，拐向左邊，邊走邊說道：“我們去前面的戲樓，那裡人最多，消息也靈通。”
莫悠點點頭。
青宇鎮是在山裡，青山環繞，道路閉塞，所以鎮子不大，到處都是青牆灰瓦的房屋，一片古老樸素之色。
而眼前這座“戲寶樓”是鎮子上唯一供人玩樂的地方，三層高的前樓，三進三出的院子，也是這座鎮子上最大的房子。
所以，村民們只要有空，就都會聚集在這裡。
鎮子裡鮮少有外人來，莫悠的出現，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雖然這裡很少有外人來，但卻有不少進城謀生計的人，所以就算都是本鎮的人，也還是會聽到不少關於外面的事情。
“前堂是喝茶的地方，第一進院子裡就有戲臺。”葛貞嵐說着瞪一眼周圍的人，這些男的當真可惡，不停地盯着莫姐姐看。
莫姐姐長得秀麗端莊，她身上的衣裙料子華貴，樣式考究，一看就是出身名門。
村民們那一雙雙異樣的目光，着實讓葛貞嵐心裡不爽，莫姐姐豈是他們能夠覬覦的。
這般想着，葛貞嵐就打算帶莫悠去院子裡，那裡比這邊安靜也安全許多。
誰知她的莫姐姐卻表示不用在意這些，她們來這裡是爲了打聽情況，人少反而誤事。
聽她這麼一說，葛貞嵐也覺得有理，最後就挑了個牆角處的位置坐下。
這裡偏僻，不易引人注意，最重要的是隻要她坐在莫悠對面，就能擋住身後那些人不老實的目光。
不想她們纔剛剛坐下，連茶水還沒來得及要，後面就傳來一道聲音。
“貞嵐，貞嵐……”
只聽一陣興奮地喊聲響起，不多時就見一團人影撲了過來。
葛貞嵐本能地往旁邊一躲，來人毫不意外地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發出一陣響動，再次引來周圍人的觀看。
莫悠打眼一瞧，那趴在桌子上的人是名女子，身材壯碩高大，臉還埋在桌子上，所以看不到。
“梨子，許久不見了。“葛貞嵐也看向桌子上的人，淡定地打招呼。
女子快速從桌子上爬起來，瞪向好姐妹，“葛貞嵐，我和你沒完。”說着就又要撲過去，雙手作勢要去掐對方的脖子。
葛貞嵐又迅速往旁邊一跳，直接躲到莫悠的身後，笑看好姐妹撲到一半的動作突然僵住，瞅着坐在那裡的莫悠，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葛貞嵐暗笑，三個月沒見，梨子這個怕生的毛病還是沒改。一見到陌生人，就會不知所措，甚至不敢亂動亂說，簡直和平常判若兩人。
雙眼掃上神情舉止僵硬的女子，莫悠輕輕歪過頭，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阿嵐剛纔叫她“梨子”。倒是
個好聽的名字，只是和眼前的女子不太相稱。
倒不是說她長得多難看，其實五官還是很端正的，只是身材壯碩了些。她和阿嵐站在一起，阿嵐倒像是一隻梨子。
“誒，誒，看傻了？”這時葛貞嵐又走上前，伸出手在梨子眼前晃了晃。
對方一個激靈，瞬間回神，目光快速從莫悠身上收回，臉上帶着侷促，雙手交握着揉來搓去。
莫悠挑眉，終於明白阿嵐剛纔爲何會有恃無恐了，原來是知道對方的軟肋。
眼見着差不多也鬧夠了，葛貞嵐便過去扶着梨子坐下，順便安慰她幾句，和她嘮了幾句家常，最後向她介紹莫悠的身份。
有了葛貞嵐的安撫，梨子也逐漸放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謹。當她得知二人來此的用意後，立刻拍拍胸口加入她們。
看她的舉止也像是個爽快之人，可當莫悠向她道謝時，她立刻又變得扭捏羞赧起來。
“莫姐姐，梨子怕生，你別介意啊。”葛貞嵐訕訕一笑，趕忙向莫悠解釋道。
“無妨，梨子姑娘的性情剛柔並濟，很好。”莫悠莞爾一笑。
葛貞嵐給她倒上一杯茶水，說道：“莫姐姐，這裡人太多，我們去四處打聽一下。你對這裡不熟，就不要亂跑了，坐在這裡等我們吧。”
莫悠明白她的顧慮，自己的出現在這裡太引人注意，一起去打聽的話，反而會添亂。
“有勞你們了，快去快回。”莫悠點點頭。
葛貞嵐衝她眨眨眼，隨即拉上梨子就離開了座位。
莫悠坐在角落裡，有一片陰影剛好擋住她，倒是可以安心地觀看大堂裡的動靜。
這裡是小鎮子，鎮子上的村民擡頭不見低頭不見，大多都是互相認識的。她看到葛貞嵐和梨子穿梭在人羣中，熟絡地和各種人打招呼、交談。
不過小半個時辰，二人便把大堂裡的人問了個遍，而後往院子裡走去。
見此，莫悠便收回了目光。
早知此去都城一路吉凶難料，卻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惹上了麻煩，還險些喪命。不過，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若不是有葛氏父女相救，她和顧清風怕是真要暴屍山野了。
莫悠邊品茶，邊回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誰知她剛剛入神，忽然就有人扯上她的胳膊。
“莫姐姐，快走。”
葛貞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急切，顫抖，害怕。
莫悠回神看向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直接就被拽着往外跑去。
可是她們剛剛跑了兩步，對面就衝過來幾個服飾一樣的男人，氣勢洶洶地攔在她們身前。
周圍的客人一見這陣仗，立刻嚇得四散躲開。
聞聲而來的掌櫃的見到那幾個男人後，臉上閃過一抹畏懼，遲遲不敢上前阻攔，只是心疼地看着他那些桌椅板凳，但願這些人不要打起來。
“怎麼回事？”莫悠低聲問道。
葛貞嵐退後一步，臉上露出膽怯和不甘，“他們是琻城大戶人家裡的走狗，沒想到都過去三個月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莫姐姐，對不起，這些人是衝着我來的，連累了你……”
“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莫悠打斷她的自責，又問。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葛貞嵐說完就瞪向那些人，還沒來得考慮該如何逃跑，對面的人就朝她們撲了過來。
“躲我後面。”
見此，莫悠一把將身邊的兩個人推到身後，抽出腰間的銀鞭，一鞭子甩過去，頓時在每個人的腳尖前留下一記響亮的聲音。
幾個人就這樣被生生阻止住了腳步，臉上露出驚訝，看着莫悠的眼神中也充滿了畏懼。
葛貞嵐和梨子也都看的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需要她們來保護的姑娘，竟是這般厲害。
這下二人也稍稍放了心，以她剛纔那樣的身手來看，那幾個酒囊飯袋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葛貞嵐看着莫悠的目光裡頓時充滿了敬佩，難怪爹爹會願意讓她出門，原來是早就看出了莫姐姐會武功，真狡猾。
“小娘們竟敢擋我們的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兄弟們不要怕，一起上還怕治不了她們。”當中的那個男人最先回過神，立刻露出兇狠的表情，嘴上說着狠話，忽地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莫悠刺過去。
有他帶頭，其餘幾個人也紛紛亮出武器跟上。
足下輕點，莫悠頓時騰空而起，躍上帶頭人的頭頂，雙腳重重壓上去。與此同時，雙腳旋轉，靈活的手腕舞動着銀鞭，準確無誤地一一打上那些人的胸口。
接連不斷地痛呼聲響起，幾乎是在眨眼間，所有人都往後倒去摔在地上，再次發出痛苦的哀嚎。
足下再次用力，在飛起的同時，踢上帶頭人的脖子，令他一個吃痛，哀叫着趴倒在地。
葛貞嵐再次目瞪口呆，愣愣看着女子漂亮的身手，衣袂翻飛間竟已穩穩落於地面。
看着那些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的人，莫悠冷聲一笑，“如果還想打，本姑娘奉陪到底，如果沒本事就趕緊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