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總院作爲全國排名前三的醫院,各個科別都有獨立的樓棟,兒科和外科剛好相鄰。
許榮榮只花了五分鐘就到了外科,看着時間距離四點鐘還有十幾分鍾,她先去弄清楚自己到底要找外科的哪個醫生。
到了總諮詢臺,她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帶着護士帽的年輕女孩立馬熱情地說:“哦,你就是許小姐啊。上七樓,出電梯後直走,第三個辦公室。”
許榮榮按照護士說的走,到了辦公室門前,看見門關着,伸手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
“進來。”裡面傳來一道男聲,不高不低的恰到好處,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是個性格溫潤,且有極好的教養和風度的人。
許榮榮只是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再深入去想卻想不到什麼了,帶着好奇把門推開,見到了坐在辦公桌後的那個人後,愣住了。
是他。
哎,她先前怎麼沒有想到呢?當時她說起自己的相親經歷,葉子安對閔世言這個名字的反應那麼大,後來又神秘兮兮地不肯透露醫生的名字時,她就該有所察覺了。
而且,葉子安說的高材生醫生的情況,和閔世言跟她說的簡直無縫吻合啊。
“又見面了。”閔世言微微笑着,笑容溫潤乾淨,狹長的眸子散發出些許神秘的魅惑,合身的白大褂卻又給人一種非常神聖高上的感覺。
他隨意地靠在辦公椅的靠背上,慵懶從容,加上英俊的無可挑剔的五官,讓他顯得格外迷人。
許榮榮從意外中回過神來,笑着進了辦公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唔,比你早一點。”閔世言坐正了,“宵夜的時候我就留意到你手上的傷口了,礙於我們還不是特別熟悉,所以沒問。後來葉子的表哥找我,說了你的情況,我跟他覈對了名字,才知道是你。”
許榮榮看了看手上的傷口,沉吟了片刻,擡起頭看着閔世言,淡淡地笑着:“這枚子彈能不能取下來,我其實並不是特別在意。”
閔世言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用狹長的眸子打量着許榮榮,目光先是探究,接着浮現出興趣。
前夫打在自己她的子彈,雖然沒有威脅到她的生命,卻完成影響了正常生活,許榮榮居然……不想取出來。
而且,從她清澈明亮的眸子中,他只能看到一種深深的淡然。
照理說,前夫這麼對她,她應該仇恨、怨恨、不甘,可是這些負面情緒,好像與她完全絕緣。
這種性格……
閔世言“嘖”了一聲,笑着搖了搖頭,語氣像是無奈也像是輕微責怪,“你怎麼能在醫生面前說這種話呢?”
“我……”許榮榮愣了愣,“這種話,不能在醫生面前說嗎?”她低下頭,“對不起啊,我只是想說……如果你覺得我手上的子彈沒辦法取出來的話,也沒關係的。嗯,我不是很在意,你也不用太上心。”
“那怎麼行?”閔世言微微勾了勾一邊脣角,“醫院收了你的錢,我怎麼能敷衍你?”
“……我,”許榮榮的神情忽然變得侷促起來,雙手都不安地絞在了一起,“我直接上來的。沒去掛號交錢。”她羞愧欲死,頭都要縮回脖子裡了,“我現在下去把錢交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說完許榮榮就要下樓,她快要被自己蠢哭了,別人吃霸王餐,她“看霸王病”。
她真的是純天然無公害的良民啊!
閔世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叫住了許榮榮:“那麼認真幹嘛?沒交就沒交,回來吧。”
“……”許榮榮默默地轉身回去,想說她還是下去交錢比較好,卻看見閔世言的神色忽然變得認真起來。接着,他開口了:
“來醫院的人大概都只有一個目的:爲了健康。”閔世言神色淡淡然,語氣裡卻透着一股認真,“但是有些病,當今的醫學水平真的無可奈何,罹患這些病的人只能認命。而你,有機會痊癒,就應該珍惜。所以,不應該放棄自己,ok?”
許榮榮有些愣怔,準確地說,她是爲閔世言那番話感到震撼。閔世言看起來就是風-流倜儻的儒雅貴公子,這樣的一番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是啊,她有什麼權利就這樣在治癒的希望面前放棄自己的手?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想挽留都無能爲力。
她想,也許她窺見閔世言比他的外貌更加迷人的地方了。
“嗯。”許榮榮點了點頭,“現在我是你的病人了,聽你的。”
閔世言的脣角揚起滿意的微笑,動作漂亮地轉了兩圈手中的鋼筆:“不止這樣,你還……欠我一頓飯。”
他說得這麼直接卻並不會引起別人的反感,許榮榮反而笑了起來,“你幫了我,我當然沒忘記。”
“嗯哼,我很高興聽見這句話。”閔世言揚了揚眉梢,下巴朝着旁邊的椅子擡了擡,“坐。醫生和病人的遊戲開始了。”
“……”許榮榮理解出了一層歧義。
事實證明是許榮榮想太多了,接下來的閔世言,完全就是一個敬業的、中規中矩的醫生。
他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後,讓許榮榮下次來的時候帶上以前的檢查報告,又問了她手術後手上的感覺之類的,一一做下記錄,前前後後花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
最後,閔世言記錄完許榮榮的情況,擱下筆說,“今天先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有空,把你以前的報告帶過來。”頓了頓,他忽然向着許榮榮伸出手,“手機給我一下。”
“手機?”許榮榮茫茫然看着閔世言,不知道他這麼直接的要手機幹什麼?
“你來之前,要先告訴我一聲,我才能把時間安排出來。”閔世言揚了揚脣角,“放心,我沒有沒事就亂打電話騷擾人的癖好。”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許榮榮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閔世言,閔世言接過去,看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目光頓時變得饒有興趣,“你兒子?”
許榮榮愣了愣纔想起她的手機桌面是天寧的照片,“嗯,是。”一想起天寧,她眼底的笑意就蔓延到了眉梢。
閔世言注意到許榮榮柔軟的笑意,也揚了揚脣角,聲音忽然軟下去,說:“小傢伙很可愛。”他迅速在許榮榮的手機上存下了自己的電話,接着用許榮榮的電話撥給自己,又掛掉,這才把手機還給許榮榮,“儘量早點抽出時間把以前的報告帶過來。”
“好。”許榮榮接過手機,“應該就這幾天,趁着我還在醫院。”
“嗯?”閔世言疑惑地挑了挑眉梢,“你這段時間在醫院……?”
“我兒子出了車禍,不過已經好得差不讀了,一個星期後就可以出院。”許榮榮說。
“好了就好。”閔世言沉吟了一下,“過來之前記得提前打我電話。還有,那頓飯你打算什麼時候還呢?你只是記着也不行啊,我需要實際行動。”
“……你挑個時間吧。”許榮榮說,“我隨時都可以。”
閔世言似乎非常滿意這個答案,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了。再見。”
“下次見。”閔世言也笑了笑。
許榮榮離開了辦公室,沒看見她走後,閔世言打開了自己手機裡的相冊,翻出來一張舊照片,久久地凝視着……
醫院永遠人來人往,許榮榮出了外科,望向眼前兒科的高樓,任來來往往的從自己身邊穿過去,她靜止了一樣不動。
其實是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上去,她不想碰見品瑞雲,準確的說,她是不想看見戰熠陽對品瑞雲好。
戰熠陽和品瑞雲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像是鋒利的尖刀,呼嘯着插入她的心臟。那種痛,她想她無法承受太多次。
在醫院的小花園裡漫無目的地逛了一圈,許榮榮看着時間已經將近六點了,估摸着品瑞雲應該走了,於是往回走。
你永遠都無法預料下一秒生活會不會跟你開個天大的玩笑。
許榮榮快要走到兒科的大門前時,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一眼,瞬間,愣住。
戰熠陽和品瑞雲就在門口,應該是品瑞雲恰好要離開,戰熠陽送她下樓。
遠遠看去,他們真的很相配,男的帥氣挺拔,女的高挑美麗,男才女貌,比任何風景都要養眼,也比任何事都能……刺痛許榮榮的雙眼和心臟。
許榮榮不禁覺得生活也許跟她真的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小心翼翼地閃閃躲躲,生活卻還是高高興興地狠狠虐了她一把,而她沒有還手的能力,只能站在風中,看着不遠處的那對璧人。
不遠處,品瑞雲眼角的餘光也掃到了許榮榮,笑了笑,踮起腳尖親呢地親了親戰熠陽的臉頰,“我走了。”
“嗯。”戰熠陽並沒有什麼表示,看着品瑞雲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後,折身回去。
黃昏的風中,只剩下許榮榮一個人,她丟了魂的空殼子一樣站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走進了兒科。
她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