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子當然不認識什麼顧長歌。
可對方這句話，讓她心裡有了個猜測。
莫非她不是玩家，是NPC？
眼前的女子氣息縹緲，她都沒看清對方的動作，夜貓寒就被打飛了，這明顯是個劫境大佬。
而榜單上的劫境只有清池一個，總不能還有玩家不用身份卡，也不用存檔，一出來自動滿級吧？
那不是開掛嗎？
這麼一想，幽幽子眸子頓時亮了起來。
好像真是NPC誒。
她最喜歡NPC了！
尤其是這個姐姐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
修行界的輩分一向十分嚴格，尊卑有序。儘管有時候會亂，比如有人娶了師父又娶徒弟，但在沒亂之前，玄境碰上劫境，怎麼說也要叫一聲前輩，這是禮數，NPC最講究這套。
可她剛纔喊的姐姐，姐姐卻沒在意。
說明對方脾氣很好，至少不是個老古板。
幽幽子自然不會傻乎乎地把稱呼改回去，這可是個套近乎的好機會。
不過她也不會說謊就是了。
她只會以騙制騙去演玩家，不會無故欺騙NPC。
於是幽幽子很老實地道：“姐姐，我不認識顧長歌。”
本色出演陽光少女，主打一個真誠。
凰姎聞言，略微有些失望，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出關的這兩百年裡，她遇見了一些和顧池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有的人見過還不止一次。
凰姎心裡便因此生出顧池會再回來看她的期盼。
這些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倒回去幾十年，凰姎都沒怎麼注意到，可隨着她步入劫境，對這些細微的變動也越發清晰。
只要不是離得太遠，她基本都能有所感應。
而一旦察覺到對方出現，她便會一個一個尋過去。
凰姎已經快記不清自己問過多少人了，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如此——不認識。
但她不會放棄。
她還差五劫，顧池若是不來，她便自己找過去。
“你們這次來了多少人？”凰姎問。
來了多少人？幽幽子愣了愣。
什麼意思？
這個NPC姐姐知道他們是玩家？
似曾相識的感覺……
若不是榜單上清清楚楚地寫着劫境只有一個，幽幽子恐怕要懷疑這是不是預言家先生另一個改了性別的身份了。
凰姎見她不說話，補充了一句：“我對你們並無惡意，只是想找人。”
她其實不用和幽幽子多解釋，但爲了顧池，她願意多些耐心。
幽幽子並未立刻回答，而是試探地問：“姐姐找顧長歌是想幹嘛？”
凰姎如實相告：“他是我夫君。”
幽幽子：“……？”
夫君？
入過洞房的那種？
哇，不會有壞比在遊戲裡騙炮吧！
想到這個可能，幽幽子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武曲星的人文習俗偏古代，逛青樓又不犯法，想幹什麼去找專業的不就好了，爲什麼要禍害人家正經姑娘？就因爲人家長得漂亮嗎？
幽幽子氣呼呼地道：“姐姐放心，雖然我不認識顧長歌，但這種負心漢，只要見到，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殺了他！”
凰姎：“……”
伱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不是負心漢。”凰姎望着天空，似乎在尋找顧池那晚離去的蹤跡，輕聲道，“是我毀約在先，忘不了他。”
幽幽子：“啊？”
毀約？
毀什麼約？
凰姎沒再說這個話題，只道：“你不肯告訴我也無妨，我會去找其他人。剛纔那男子你不是對手，自己藏好吧。”
說罷，凰姎便欲轉身離去。
“誒等等。”幽幽子連忙叫住凰姎，“姐姐，我可以告訴你，甚至可以幫你找到他們之中的一部分。”
凰姎身形微頓：“條件？”
幽幽子受寵若驚：“我居然可以和姐姐談條件嗎？”
凰姎：“……”
爲何不可？
幽幽子：“我能不能再問姐姐幾個問題呀？”
凰姎：“你問。”
幽幽子趁機八卦：“他真的不是負心漢嗎？”
凰姎搖頭：“不是。”
幽幽子好奇道：“那你找他是爲了再續前緣？”
“不算。”凰姎道，“於他而言可能是，於我而言，只是久別重逢。”
“你是不是等他很久了？”幽幽子問。
凰姎的語氣一直很平靜，可同爲女性，她能感受到凰姎並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久了，等待已經成爲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仍舊對顧長歌的到來抱有期待，但也做好了期待落空的打算。
這種平靜不是情緒上的平靜，是她已經養成了習慣。
“三百多年而已，不算久。”凰姎道。
幽幽子微微睜大眼睛：“三百多年？”
這還不久？
夠她活好幾個輪迴了都！
“你們修仙之人不是淡薄情感嗎？”幽幽子不理解，“姐姐都已經劫境了，三百多年還看不開？”
“別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不會，我與他們不一樣。”凰姎道，“你可知我爲何渡劫？”
幽幽子：“爲何？”
凰姎：“爲九劫成仙，超脫此界。”
她本身就是爲顧池而修煉，又怎會因修爲高了便忘記顧池？
何謂情字決？
入道境時，須領悟一條自身的“道”。
有人悟五行，有人悟生死，有人悟芥子須彌，有人悟枯榮歲月。
她太笨，什麼也悟不出來，滿腦子都是顧池的樣子，她沒法不去想，也不願不去想，想的多了，她方明白，相思也未嘗不是一種道。
只要她一日不忘記顧池，她的道心便一日不會磨滅。
如此，她將比任何修士都更加堅定，思念每深一分，她便強上一分。
現在的她，也和當初的顧池一樣，不用再刻意修煉。
她的道是顧池，活着即是修煉。
幽幽子有點懵：“所以你是想渡劫飛昇，去另一個世界找顧長歌？”
凰姎：“是。”
幽幽子：“可是你方法不對啊。”
飛昇一般都是往仙界飛昇，淨土遊戲有沒有這方面的設定她不知道，但仙界一定不是現實世界——現實世界不配。
凰姎盯着幽幽子：“意思是，你知道對的方法？”
幽幽子眨了眨眼：“知道是知道，不過姐姐得幫我一個忙。”
凰姎並不意外：“方纔我便讓你說條件。”
“那不一樣嘛。”只是帶凰姎去找其他玩家並不算什麼大事，幽幽子本來自己也要去找，多個劫境的姐姐跟在身邊，反而對她大有好處，起碼安全有保障不是嗎？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幽幽子誠懇道：“我這個忙可能會給姐姐來帶一定的危險，姐姐可以拒絕，但我還是會帶姐姐去找其他人。”
凰姎打量着幽幽子，她發現這個少女似乎比她之前遇見的玩家都要真誠。
開誠佈公的交易好過單純的利用，更好過對她動一些不該動的心思。
凰姎不喜歡殺人，但有時候不殺不行。
“你說吧。”凰姎道，“除了讓我替你濫殺無辜。”
“不會不會。”幽幽子笑着道，“我只是想讓姐姐出手幫忙擋一下另外一個姐姐，我想搶個人。”
凰姎：“她很強？”
幽幽子點頭：“三劫境。”
“行。”凰姎答應下來。
幽幽子心頭一喜。
這麼幹脆果斷，NPC姐姐好像比女神要強誒？
穩了穩了！
幽幽子此前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可惡的顧池揹着他綁定那個大美女到底是誰。
直到進遊戲看了榜單，她才反應過來，顧池綁定的是女神！
怪不得排本會進隊列，還半天匹配不到人。
幽幽子必須承認，這件事出乎了她的預料。
「雙子契約」與「騎士之誓」不同，不需要加好友，只要知道ID就能使用。
所以有那麼一段時間，清池剛成爲女神的時候，很多玩家爲了見她一面——好奇或想追求，又或者不服氣不信邪，要看看女神到底多厲害多漂亮等等，專門買雙子契約跟清池進同一個本。
後來據說清池被煩到了，一連好幾個月都用智勇雙拳選擇PVP模式，不知殺了多少人，爆了多少金幣，不少玩家連女神長什麼樣都沒看見，人就沒了。
雪球就是這樣滾起來的。
而現在已經是4399年，馬上4400年了，居然還有人上趕着去給女神送人頭？
幽幽子表示很痛心。
預言家先生，糊塗啊！
女神那麼高冷，你見到也沒用啊，不要只顧着往前看，偶爾也要看看自己身邊嘛。
要是換個人，幽幽子才懶得管，但如果是預言家先生，幽幽子覺得自己必須把顧池掰回來。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被拒絕會很難受的，她要給顧池一刀，讓顧池清醒清醒。
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顧池不是在追清池，而是他們兩個本來就認識。
這樣的話，她要動顧池，女神一定會幫忙。
幽幽子自知不是對手，但還是那句話，她不會放棄，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和顧池一換一，她纔不怕。
幽幽子最初就是這樣打算的，可現在不用了，現在她有NPC姐姐！
預言家先生的存檔排在榜單最後，只要凰姎幫她牽制住清池，一個個小小的聖人境，還不手到擒來？
仔細一想，幽幽子還覺得自己和凰姎有些像。
都是爲了一個男人，只是關係不同罷了。
她幫凰姎找夫君，凰姎幫她搶預言家先生，很完美！
“事成之後，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凰姎說道，“不要騙我。”
幽幽子保證道：“姐姐放心，我最討厭騙子了。”
凰姎點頭：“如此最好。”
幽幽子期待道：“那我們現在出發？”
中洲那麼大，50多個人要找不少時間呢。
“不急。”凰姎道，“你先隨我回宮一趟吧。”
昔日的聖女如今已是神女，中州此時又亂，在跟幽幽子去找人之前，她要先把宗門內的事情都安排妥當。
棲凰聖地位於中州南部，離這片小樹林很近，凰姎剛出來就碰上了幽幽子，恰巧幽幽子又在念叨顧池，纔有了此刻的一幕。
宗門領地與當初的北川差不多，共有十二城，只不過城更大了，名字也發生了變化，其中居住的平民百姓佔五成，另外五成皆是修士，凰姎所言的“宗門”，並不包括這十二城。
於中州而言，棲凰聖地是當今的七大超級宗門之一，僅次於玄夜仙朝，但實際上，聖地之中城池，是由北川各個宗門及王朝在管理，曾經與她不對付的洛青姝，也已成爲了一名合格的城主。
十二城均以神女宮爲尊，但除了必要時刻，凰姎一般不會插手各宗內務。
等跟隨凰姎一路來到神女宮，幽幽子才後知後覺，驚道：“姐姐就是棲凰神女？”
只要時間線對得上，來過幾次中州的玩家，基本都聽過棲凰神女的名號，這與清池仙子一樣，都屬於人可能不在這個本里，但名聲卻極其響亮的風雲人物。
“嗯。”凰姎領着幽幽子進入書房。
幽幽子又驚了，她看到好多好多畫！
與其說是書房，不如說是個展廳。
書架上、櫃子上、牆壁上……處處都掛着同一個男人的畫像。
“他就是顧長歌嗎？”幽幽子問，心想還挺帥。
“是，也不是。”凰姎看着身旁的一幅畫，上面畫着一隻受傷的鳳凰，一個男人正蹲在鳳凰身前，餵它吃療傷藥，凰姎的目光變得柔和至極，“我畫藝不比青蟬，畫不出他的真正的模樣……不過也快了，我多練練，總能把心裡的他原原本本畫出來。”
幽幽子看到桌案上的筆墨紙硯，彷彿看到了一個紅衣女子擡着袖口，神情專注，日日夜夜執筆作畫的樣子，令她一時有些恍惚，心頭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一位高高在上的劫境大佬，平時竟也會像她這個普普通通的學生一樣，花心思練習畫畫？
她究竟有多愛這個叫顧長歌的男人啊？
如果說之前幽幽子對凰姎的感情還沒多少了解，那現在，幽幽子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也會把一些印象深刻的NPC畫下來貼在牆上，但只畫一張——哪怕預言家先生也只有一張，只不過畫得更仔細更認真，張貼的位置更顯眼罷了，可凰姎卻畫了一整個屋子，筒簍裡似乎還有。
進了書房，睜眼閉眼都是他。
三百多年啊，她是不是連閉關的時候都在想着他？
幽幽子忽然有點心酸，又有點羨慕。
這樣的愛情，只有遊戲裡纔有。
凰姎從櫃子裡取出一摞功法，放到幽幽子面前。
另一個世界的人學術法都很快，這是個小小的測試，也相當於幫幽幽子一個忙。
這些都是中州最頂級的心法，可以讓幽幽子修爲增長得更快。
幽幽子隨手翻開一本，裡面也夾着一張顧池的畫像。
幽幽子：“……”
凰姎：“……”
她面無表情地將畫像拿過來，“抱歉。”
“不用抱歉，也不用等事成之後了。”幽幽子只覺自己的心絃被什麼東西撥動一下，她拉着凰姎的手，表情堅定而認真：“姐姐，我現在就告訴你怎麼去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