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往外說,新小說的篇目是《神仙書》，聽篇目就應該知道些許底細了罷？”宋文靜滿飲一杯酒,笑眯眯道。
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早點聯絡報館和連翹簽訂文契,這件事做成了,他就能看到《神仙書》後面的部分了。現在小說進展到主人公陳賢和接引人路無涯要到靈獸專營的錢莊取錢...接下來就可以好好逛逛修□□的名爲‘博物街’的購物中心了。
整個大世界才掀開了冰山一角，說心裡不好奇那是假的。
許文華拿酒杯的手頓了頓，唐宋和朱敏則是面面相覷。《神仙書》這個篇目確實很直白了，都把‘神仙’兩個字寫在書名上了,只要不是刻意誤導的那一類標題，這必然是神仙題材的小說。
說實在的，這是非常意外了。
不是說神仙題材不好,只不過這個題材如今遇到了困境——大多數的作品都脫不開前人設定下的藩籬,各種神仙的譜系、生平等等都在以前的作品中進行了整理，而各種神奇的法寶、法術、故事,也都被寫進了書裡。
按照這些設定來寫,不過是啃老本而已,讀者興趣不大。若是不按照這些來寫，讀者恐怕很難接受,市場上面的反響依舊不會太好。
說實在的,這並不是一個好選擇，更進一步說,這不像是大家印象中喬璉會選擇的題材。印象中的喬璉大多會開闢出一個新東西來寫，譬如《海上歸來記》式的快意復仇故事，譬如《藥廬瑣記》一樣的輕靈異,又譬如《宦海》一樣科舉朝堂題材。
——這樣說起來，喬璉的作品雖然還不多，但本本都是精品呢！
而新小說《神仙書》作爲來到蘇州後首先發聲的第一本小說，按理說應該重之慎之纔對，怎麼會選一個既不討好市場，又有一些爛俗的題材？
倒是許文華反應最快：“哦？想必寫出了新意罷。”
沒有什麼疑問，完全是陳述的口吻。
其實這是很容易得出的結論，宋文靜和唐思遠都這樣讚不絕口了，作品能不好嗎？所以這個不怎麼樣的題材必然是被寫出了新意。只不過這短短的一剎那間，迅速地做出這樣肯定的陳述......
嗯，應該是一直在仔細聽大家談論，並且真的很相信喬璉的作品了，所以才能這樣不假思索。
對手下首席作者許文華的捧場，宋文靜露出了一個微妙中帶着讚許的微笑：“正是這樣呢。”
又吃了一口菜，一邊斟酒一邊道：“《神仙書》是寫神仙，又不是真正的神仙，類似寫那些有些神通的道人吧。不過寫的引人注目...就如同《宦海》的氣魄，再造了一個朝堂，這裡再造了一個小世界，彷彿世間真有這樣一個故事，真有這樣一些人...”
說着說着宋文靜自己陷入了沉思，變成了一些別人聽不清楚的喃喃自語。
旁邊的人並不陌生這種情況，他們這些愛小說的人若是真遇到一部自己喜歡的小說，更失態的樣子也有過，這是沉入小說裡面了，便注意不到外物。
等到宋文靜自己回過神來，什麼都沒有做，先自己再次痛飲一杯。大概是喝的太急，明明是軟綿綿、女子喝也很好的惠泉酒，一下卻有些上頭的恍惚。擲開酒杯：“呵呵，喬璉先生啊...真正的奇人，你們等着日後見她就明白了！”
主要是連翹完全符合小說本子中奇女子的樣子，以至於宋文靜一時感慨。只不過這話聽到許文華幾個人耳朵裡，意思卻完全變了。酒杯還在桌上滴溜溜地滾動，所有人都只當喬璉確實人如其文，不是個走尋常路的傢伙。
這當然是個誤會了。
宿醉的感覺可不怎麼好，宋文靜第二日早上起來頭痛欲裂，然而還是得起。這給人打工就是這樣的，該上工的日子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不是不能請假，只不過宋文靜這幾日不能請假，怕錯過了連翹來報館簽訂契書。
醒酒湯、濃茶，總之就是幾個‘酒肉朋友’總結出來的那幾套，一下就給用上了，至少勉強能去報館了。
“宋主編！外頭有位連小姐找！”報館雜工忽然進來大聲道。
有人開宋文靜的玩笑，假作好奇一樣問那雜工：“連小姐？哪個連小姐，年輕漂亮的那一個？”
那雜工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當真以爲這人也認識‘連小姐’，便誠實地道：“正是呢，難道蔣編輯也認識這位連小姐？”
其實姓蔣的編輯只不過是在套話而已，這時候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宋主編！你這是怎麼回事啊？難不成在外頭招惹了哪個良家女子，人家找上門來了？年輕漂亮，嘖嘖嘖，多好的福氣啊！就是不知道嫂子知不知道這回事兒！”
宋文靜聽說是姓連的小姐來找人，哪裡不知道這是連翹，出來的急了，顯得有些慌手慌腳的。就連一開始調侃他的蔣編輯都有些摸不準了——莫不真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中後悔起來。
要知道這種風流韻事向來是這樣的，要是子虛烏有，那麼隨便點評、玩笑。可若是真的，那反而應該諱莫如深，輕易不能提及！他們又不是那等能夠輕易妻妾成羣的王公貴族，家裡大婦若真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發作起來也是讓人頭痛的！
更何況宋文靜還是上司，即使是個‘副職’，那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宋文靜哪裡知道蔣編輯這麼一會兒心裡就轉了一圈，臉上並沒有什麼怒容，讓對方放下心來。只是笑罵道：“瞎扯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呢！我便罷了，人家可是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這是我新找的作者，嘴上尊重一些！”
聽說是作者，這些人便不怎麼上心了。雖然覺得以宋文靜的身份還接觸新人作者有些奇怪，但是宋文靜喜歡挖掘新人作者也是出名的，或許這就是人家的愛好呢？即使做了副主編也不忘初心嘛~
宋文靜外頭接到了連翹：“早就恭候連小姐了！”
一邊說着就將人往裡面引。
雖然三吳報館是比嘉定第一報館要有名的多的報館，但純粹從辦公地點來說，三吳報館比不上嘉定第一報館。嘉定第一報館本身是一座小型的江南園林改成的，風景優美，各個部門分佈在各個館舍之中點綴。在其中辦公，心情也會變好。
至於三吳報館，身處寸土寸金的蘇州城內，自然沒有那樣的氣魄！整個三吳報館就像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倒座、正屋、罩房是三排橫着的房子，兩邊還有廂房，一應俱全。只不過不像一般的居住用院子房子往往都是平房，三吳報館的房子都是樓房。
從上空俯視的話，整個三吳報館應該是‘日’字形結構，前院和後院便成了採光的天井。身處其中連翹反而覺得親切——後世有很多這樣的辦公樓。
正屋是三層的建築，其他的都是兩層。另外前院後院也不甚大，這一點和後世也很像。繞過前院的一個小型魚池，宋文靜將連翹往正屋三樓領。
“總主編的屋子在第三層。”宋文靜介紹道。
不是所有作者簽訂文契的事情都需要勞煩到總主編，像三吳報館這樣的報館，合約作者是很多的，總主編哪能每一個都照顧到？很多就是和編輯弄一下就完了。
但是連翹這樣的作者必然是要在總主編那裡掛上一個號的，一個是她很重要，出於拉攏優秀作者的原因，總主編不能對她不聞不問。另一個是因爲她的合約就屬於比較高級的那種合約，不是編輯簽字就夠的。說白了，那個級別的合約編輯是沒有資格授權的。
喬璉這樣的作者往往不能用制式的合約，合約的每一條必然都是報館和作者討價還價出來的，堪稱私人定製。這種合約，必定要總主編認可才能生效。
之前合約細節是已經商定好了的，包括二兩八錢銀子一千字的稿費、最近三部小說的部頭約。按照合約規定，三部長篇小說寫完之前她不能給別的報館或者書商寫長篇小說。不過不超過一萬字的短篇小說倒是可以——這裡還註明了，不能是《藥廬瑣記》那種打着短篇小說名號，實際上是連載小說的作品。
另外零零碎碎的條款還有很多，總之商量到如今的版本，兩邊都是認可的。今日來簽訂文契，就真的只是簽訂而已，除非是一個事兒媽，不然到了這個份上幾乎不會臨時變卦。這樣做表面上沒有什麼損失，實際上很敗人品的。
人品這種東西在業內看似一文不值，在一個作者紅火的時候報館、書商都哄着他，誰管人品這東西呢？但有的時候又會顯示出分量，不注意這些小節，將來有一個山高水低的就知道什麼叫做人情冷暖了。
唐思遠的辦公室門就那麼開着，見到宋文靜帶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進來，還順手把門給帶上了，頗有些不解。若不是知道宋文靜的人品，唐思遠都要以爲自己這個得力下屬是打算搞什麼PY交易了。
“總主編，這位是連翹連小姐，我這是帶人來簽訂文契的。”滿心歡喜之下宋文靜根本不記得自己沒有和唐思遠說過喬璉原名連翹，是一個女孩子！
等到唐思遠一臉‘這是什麼鬼’的看着他，他這纔想起這一點——如果是一般的作者訂立合約，當然不會來找總主編！
趕緊滿頭是汗地解釋：“連翹是連小姐的本名，連小姐正是喬璉先生，今日特來簽訂契書！”
然而這個解釋還不如沒有解釋，原本只是疑惑而已，聽完這句話之後的唐思遠就是一臉懵逼了。在連翹和宋文靜兩人之間一直左右來回地看，想看看是自己眼花了，還是宋文靜瘋了。
只是他再怎麼看，連翹的位置還是站着一個極年輕的女孩子。而宋文靜一臉正經，並沒有什麼開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