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臨山忽地想起一事。問道:“杜兄是否急於返鄉?”
“唉,再急也沒有辦法,不如不急。”
萬臨山道:“在下剛好想到一法,也不知行否?”
杜聞秀道:“那三名侍衛既然有恩於萬兄,在下焉能強行讓萬兄助拳?”
“不是助拳。”萬臨山道:“在下記得二郎廟廟前有樹,人皆以爲樹在廟前,我獨以爲廟在樹後……”剛開了個頭,旁邊巫苓燕就“哧”的一聲笑了起來。萬臨山道:“巫姑娘勿笑,笑起來就不好說了。”巫苓燕趕忙止住。萬臨山這才轉向杜聞秀道:“在下是想,若是將二郎廟搬到這青城山來,是否就成了‘侍衛以爲他們在我們以東,我獨以爲我們在侍衛之西’呢?”
“萬兄的意思……在下未曾明白。”杜聞秀道。
萬臨山道:“通常人們說,若進青城山,必經建福宮前那個山口。這是站在灌縣、杜鵑、成都一帶說的。若是從巫姑娘他們國家那兒望過來,山口便應該在這邊了。”
“山口在這邊……”杜聞秀略一沉吟,便即領悟,雙手一抱拳道:“多謝指教,在下告辭!”萬臨山點頭道:“杜兄保重。”杜聞秀走了兩步,又向巫苓燕抱拳道:“在下身有要事,這便告辭。不能喝二位的喜酒了。”巫苓燕只淡淡地點下頭。
杜聞秀的身影拐彎消失之後,萬臨山道:“走吧。”
這時。巫苓燕忽然問道:“請問萬兄,那位杜兄剛纔說的喜酒是什麼酒,萬兄喝過嗎?”
因有杜聞秀“二位的喜酒”之說,萬臨山倒不好解釋了。正想措辭,忽見巫苓燕臉泛紅潮,萬臨山當即醒悟:對於喜酒,巫苓燕肯定是懂的,她這樣問,分明是要試探自己的意思。
與雷家四姐妹截然不同,這是巫苓燕自己的意思。萬臨山頓時感覺一股暖流猛烈地衝上心頭。
但自己對巫苓燕的確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巫苓燕到底適不適合自己,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巫苓燕,還真不知道。若一時之間,就做出肯定的表示,就是真正的草率了。只是自己若作否定的回答,那就無異於在巫苓燕的舊傷之上又添新傷,巫苓燕受得了麼?
巫苓燕見萬臨山沉吟不語,便又問道:“萬兄剛纔說什麼山口,不知是什麼意思?怎麼那位杜兄一聽就走了?”
“杜兄急於返鄉,苦於那三名侍衛守在山口,因此不敢走。在下適才是講,若是要下山,並非一定要走山口,隨便從哪兒翻山越嶺都行。”萬臨山道:“杜兄現在是去找自己的山口去了。”心中卻想,巫苓燕的頑強,確實不虛。自己倒是忘了。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麼堅決,假使剛纔巫苓燕撲進自己懷中,恐怕就只好先草率了。
這邊。巫苓燕說道:“萬兄若是這麼說,小妹就懂了。”
萬臨山鬆了口氣,道:“世上有些事,須將複雜的變得簡單,做起來才能更爲容易。另一些事,又須將簡單的弄得複雜,說出來,才顯得自己學識淵博。”
“哦,小妹倒是希望簡單些好。”巫苓燕顯然並未死心,咬牙道:“不過,再複雜小妹也不怕。”
雙泉水簾洞、觀音巖瀑布、閉月潭、落雁潭,與沿途所見其它景緻一樣,均立有石碑、石牌,但都有些舊,顯非近日所立。在梳妝池,卻多了一塊新石牌。
石牌上書:“此梳妝池之上,原名玉華池。因與人名雷同,凡人望而止步。今更名爲yu女池,並昭示,該池並非沐浴之池,便如梳妝池並無人臨水照容一般。”
“好險!”萬臨山驚道:“若非此牌。我們這樣闖上去,豈不是大不敬了。怎麼原來沒想到?”
巫苓燕道:“萬兄與溫玉華是朋友。偶爾看見沐浴,又不是起壞心眼,想必不要緊的。”
萬臨山道:“若是你在沐浴……”
“若是小妹麼,嘿嘿……”巫苓燕狡猾地笑了笑,道:“小妹若是高興,就不用說了。小妹若是發怒,會在沒人的地方獨自生氣。回到萬兄面前,依然是笑嘻嘻的。”
萬臨山見巫苓燕即將引入敏感的話題,忙道:“激怒之時,容易出錯。你我小人物,出不了大錯。溫姑娘若是錯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
一般的武林聖地常有“下馬坊”、“解劍巖”之類的名堂,提醒來人下馬解劍,以示尊重。然而在這裡卻未見到。
進溝之後,每每走到遠方的山腳,爬上山後,又見前面還有更高的山脈。這一次,當二人再次爬上一座山之後,眼前卻不由得爲之一亮。
但見山凹之中,阡陌縱橫;雜花生樹,碧草堆茵;牛羊自樂,百鳥和鳴;三五農夫,互語殷殷;竹籬茅舍,村趣留人。這裡分明是一座村莊。
通常,只有殿宇宏偉,層樓高聳,才能顯出輝煌和神聖。從無玫是女人的角度想來,若靜棲觀金頂碧瓦。飛檐入雲,顯得美侖美奐,倒也能夠與盛名匹配。哪知,真實的靜棲觀,卻是這番模樣。
莫非這裡不是靜棲觀,靜棲觀還在遠方?
二人繼續前行,直到村口,瞧見一座牌坊。牌坊之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遍地蔥翠,種下松竹何須梅”,下聯爲“長空湛藍,撥開日月才露星”,橫批“良禽擇木”。
萬臨山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句:“到了。”巫苓燕問:“你說什麼?”萬臨山道:“這裡就是靜棲觀了。你看,這上聯青色相爭,青爭爲靜;下聯又見爲觀;橫批就是那個棲字。”
照往常,巫苓燕可能會說:“這只是靜觀棲,不一定是靜棲觀。”但此時,事關切身,巫苓燕什麼都沒有說。
遠遠的一位農夫叫道:“哎──兩位,找誰呀?”
萬臨山答道:“在下二人想拜見無玫仙姑。”同時把丹田之氣一提,將聲音送了過去。
“什麼──找誰?”
“無玫仙姑。”
“吳。吳什麼?哎──吳媽,是不是找你的?吳媽──”
“殺豬了殺豬了,大老遠的就聽到豬在叫喚。還沒有殺死嗎?”從更遠的房屋裡,走出一位女人。這女人尚邊走邊道:“薄金鄉,我看你的殺豬功越來越不行了。這不是!豬又跑了不是?改哪天,那豬兒練好殺人功再跑回來,我看你還沒有豬跑得快。”
萬臨山心道,山野村民,怎有叫薄金鄉的?這名字裡雖有個“鄉”字,但以“金”字來形容,太文縐縐的。更何況姓“薄”的從來就沒聽說過。而且吳**話中。“殺豬功”尚好說,“殺人功”便不是一般人能說出口的。這吳媽定非普通人。
因此,待吳媽走到跟前,萬臨山便一揖到地,然後一邊從懷裡掏出雷絕招的信件,一邊說道:“晚輩乃西夏國冰原派弟子萬臨山。因遭遇難題,特來靜棲觀避難。還望向無玫仙姑通稟一聲。”旁邊巫苓燕見風使舵,模仿萬臨山模樣作了一揖,道:“侄女巫苓燕,吐谷渾國人。因王子逼婚,父母也不要我了,所以想躲在這裡。請吳媽向仙姑多說幾句好話。”萬臨山補充道:“巫姑娘有焦任焦大俠口頭引薦。”
“焦任?好像在哪兒聽說過。”吳媽嘀咕了一句,慢慢地拆開信件,看完之後將信還給萬臨山,道:“年輕人,收好了。不用通傳了,我就是無玫。”
還是那身村姑村婆的衣裳,一旦知道這就是無玫,二人頓時便覺得她婷婷玉立,氣度非凡了。只有一點,就是從無玫的長相上看,她竟在三十歲至五十歲之間。實在看不出她的準確年紀。
“不用看了。初次知道我是無玫,都是這番模樣。但你們是來住的,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慢慢看也來得及。我老婆子,嗯,我這人,沒那麼講究,規矩也沒那麼大。往後這幾天,你們就算是認錯了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玫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說話也稍微斯文了些,但這性子,依然還是一個活脫脫的“吳媽”。萬臨山、巫苓燕二人頓時沒那麼拘謹了。
無玫說到這裡,一把拉住巫苓燕的手轉身便走,一邊走又一邊說道:“喲,這丫頭。穿得這麼少,冷得都起雞皮疙瘩了。唉,我老婆子;嗯,我的衣裳你穿了不好看,玉華的也不好看,招弟兩姐妹又沒留下衣裳,怎麼辦呢?”
跟隨在後面的萬臨山聞言說道:“晚輩的衣裳雖然也只有薄薄的三層,但晚輩勤練內功,自十五歲起,就不怎麼怕冷了。”
“嘿,萬……萬臨山是吧?你還不錯。嗯,就這樣,不用和我講客氣。”無玫回頭誇了萬臨山幾句,又向巫苓燕道:“小姑娘知不知道溫玉華?”
巫苓燕道:“知道,溫玉華最厲害,打遍天下無敵手。”
“打遍天下無敵手,這是把我包括在內了。哈哈哈哈。”無玫道:“小姑娘,我剛纔說你冷着了,萬臨山馬上就說你沒學過內功。這是什麼意思?分明是知道我就是溫玉華的師父,想讓我教你兩手。小鬼頭對你還真是不錯。”
巫苓燕道:“他對我的確很好。在我最傷心的時候,他讓我的心靈得到了安慰。我很想感謝他,但他,現在還在考慮。”
“好,好,是該考慮考慮。這事可不能催得太緊。不過,好像不考慮也沒什麼要緊。”無玫將頭一偏,似乎也在考慮,同時說道:“傳你什麼內功好呢?”猛然將頭一正,喊道:“有了:聽說冰原派位於冰天雪地,冰原派的內功抵卸寒冷應該是最好的了。就傳你冰原派的內功,喜歡嗎?”
說笑間,三人走進一間大院子。
兩日之後的半上午,萬臨山獨自在房中參悟拳法,忽聽無玫在堂屋呼喚:“三姑六婆,阿公阿婆,阿狗阿貓,阿哥阿妹,全部過來,快點過來。最後一個,要挨板子。”
萬臨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跑了過去。到了堂屋,無玫低聲道:“哦,把你們給忘了。來了就來了吧。站到我身後。”一會兒,巫苓燕也隨人們跑了進來,無玫讓她和萬臨山站在一起。
“到齊了。我看看,最後一個是誰?”無玫道。
後排中一人擠上前來,單膝點地,抱拳道:“在下譚子立,到得最晚。”
“起來吧。”無玫道:“有件急事,需要你們去辦。這裡有三十三張畫像,剛剛畫好,畫得真是不錯。你們每人一張。一齊下山之後,到杜鵑城找雷再招,讓再招給你們每人定一個圈子,分頭去尋找畫上的這個人。稍微有點像的,也要請回來。譚子立的板子讓再招打,她最喜歡了。找到人之後,你們重新上山,接着在這裡耕田種地。就這些了,聽清楚沒有?”
衆人齊道:“聽清楚了!”
無玫道:“記住,下山的時候,沿途注意,看哪個地方又可以造一處風景。準備接畫。”
“造一處風景”,萬臨山心道,原來巫苓燕所說的那個有錢又有品位的人,便是無玫。
但見無玫從案几上拿起一個錦盒。揭開盒蓋,取出一疊畫。手一抖,畫就飛到衆人上空。然後忽地一下分開,一人頭上一張,井然有序。衆人紛紛伸手,接了圖畫。
但是,有兩三人,出手稍微慢了一點,一下子沒能接住。
雷招弟、雷再招的武功但見其快,溫玉華的功夫反見其慢,這三人的武功萬臨山都曾見過。無玫是她們的師父,功夫當然遠在她們之上。但此時無玫分圖畫的手法,給萬臨山的感覺卻像變戲法似的,沒有一點武功的影子。
有一張圖畫悠悠然,突然折轉飛了過來。萬臨山瞅準了,一個僕射步,身子貼地彈了過去,將圖畫接在手中。隨着左掌在地面一按,身子重又回覆站立。
“不錯啊,你的內功比焦任也差不了多少了。”無玫贊完,又道:“就是拳腳次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