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無跡是最聽吩咐的,偶有疑問,也都盡心盡力地完成。
今日推三阻四,卻爲哪般?慕容鈺有些好奇。
他哪裡知道,無跡心中的苦?摸了摸頸後被小狐狸咬的地方,無跡眼睛一閉,開始交代起來:“主子,那女子,實在不尋常……”
便把鳳瑤發現他藏匿身形、與他交手時不落下風、頃刻間將他的絕學都學了去的過程,一一說了出來。不知不覺,口吻變得驚歎,又說出鳳瑤與沈雲志交鋒之時,透出的錚錚傲骨。
一邊說着,一邊悄悄打量慕容鈺的神情。主子雖然心思縝密,等閒難以瞧出端倪,但是偶爾也有看得出來的時候。只見慕容鈺的眼中閃過驚訝、欣賞,再轉爲微微的讚歎,而後便恢復到平靜。
無跡用力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怎麼主子眼中,似乎沒有男女之情?難道豆豆,果然不是主子的兒子?
“主子,如果我在周圍保護她,必然會被她發覺,這樣不合適吧?”終究,無跡還是不想去。
慕容鈺點了點頭:“確不合適。”
無跡小小的鬆了口氣。誰知下一刻,便聽慕容鈺道:“等無痕回來,叫他教你隱匿氣息之法。”
“撲通”一聲,無跡坐在地上,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爬滿了冰裂。
夏季的夜晚,充斥着起伏不歇的蟬鳴聲。被一陣陣的山風挾帶着,從窗戶縫裡鑽進來,打着轉兒盤旋在牀頭。
鳳瑤端着針線筐子坐在牀邊,打算用做鞋子剩下的綢緞布料,給豆豆縫一隻香囊。夏季蚊蟲繁多,小孩子的血肉又嫩,很容易遭到蚊蟲叮咬。鳳瑤打算在裡面塞上驅蚊蟲的草,免去豆豆被蚊蟲叮咬之苦。
做完之後,吹了燈躺下。忽覺身邊的氣息有些不對,拍了拍豆豆:“睡着了嗎?”
豆豆一動不動,小身子蜷縮着面向牆壁,彷彿睡着了的樣子。
鳳瑤下牀重新點了油燈,返回牀上,把豆豆扳了過來。只見白淨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痕,竟然在偷偷地哭,心中一驚:“豆豆怎麼了?”
只見小小的人兒,緩緩睜開了大大的眼睛,濃密的長睫毛上掛着淚珠,咕噥一聲:“孃親。”眨了眨眼睛,擡起手背擦了擦淚水,彷彿在思考着,過了一會兒,說道:“孃親,我沒有哭,我只是被風吹到眼睛了。( 好看的小說”
現在屋裡,哪有風吹到眼睛?這一團孩子氣的話,讓鳳瑤心中酸澀。小小的年紀,情願自己心裡藏着事,也不肯叫她知道,實在是難爲他。輕輕摟過豆豆,柔聲問道:“告訴孃親,豆豆爲什麼傷心?”
豆豆搖頭:“沒有,豆豆沒有傷心
。”
“豆豆是不是在想,豆豆的爹爹在哪裡?”鳳瑤憐惜地問道。
豆豆小小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再也掩不住心思,擡起頭來驚訝地道:“孃親怎麼知道?”
鳳瑤摸了摸他的腦袋,軟聲說道:“因爲,孃親也在想,你的爹爹在哪裡?”終於還是避不過,要跟豆豆說起這個問題了。
自從穿越過來,鳳瑤一直極力迴避這個問題。沒有人是無父無母,便連棄嬰鳳氏,也有養父養母。而豆豆,自打一生下來便沒有見過自己的爹爹。鳳瑤不用問也知道,豆豆的心裡,定然也是渴望有一個爹爹的。
村子裡有許多小孩子,在背地裡喊豆豆是野種,常常也被豆豆聽見,便跑回家問鳳氏,爲何別人都有爹爹,他卻沒有?每當被問及此,鳳氏總是以淚洗面,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豆豆見孃親傷心,漸漸的便不問了。但是小小的心底,卻始終存了個疑問,他的爹爹呢?
今日沈雲志來,對着豆豆說道:“我是你的爹爹!”那一刻,鳳瑤便知道,離跟豆豆攤牌的日子不遠了。
對於這件事,她心中已是思慮許久,到底編個故事欺騙他,還是同他說出真相?又或者將前世聽來的童話改編了,說與他聽,叫他心中存着美好的念想?畢竟鳳瑤也不知道,豆豆的父親在哪裡,是什麼人,是否還活着?所以怎樣對豆豆來說纔是最好的,着實是個難題。
“孃親,爹爹他在哪裡?”豆豆偎在鳳瑤懷裡,仰着小臉看向她說道。
鳳瑤搖頭,緩緩說道:“孃親也不知道。”
“哦。”豆豆臉上有些失望,心裡卻浮現出今天上午見到的那個錦衣華服的男人,爹爹一定比那個男人穿得還好,比那個男人還要好看。心裡想着,口中不由自主地咕噥出來。
聽得鳳瑤一陣心軟,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你的爹爹,十分不凡。”
“真的嗎?”豆豆的眼中升起亮晶晶的光芒。
鳳瑤點了點他的小鼻尖,笑着說道:“豆豆難道沒有照過鏡子嗎?你生得很像你的父親,豆豆已是如此俊秀,你的父親必然是更加俊秀的。”
豆豆立時歡喜起來,有些激動起來,扭動着小身子問道:“孃親,爹爹爲什麼不在家?豆豆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爹爹?”
“孃親也不知道。”鳳瑤微微一笑,盡力讓自己顯得真誠,而非敷衍:“總有一天,豆豆會見到爹爹的。孃親會跟豆豆一起,尋找豆豆的爹爹。等找到了,豆豆再去問他,當初爲什麼離開,好不好?”
豆豆“哦”了一聲,有些小小的失望,隨即又高興起來:“豆豆也有爹爹!豆豆的爹爹只是不在家,豆豆會找到爹爹的!”說着,拍起巴掌來:“找爹爹!找爹爹
!”一時興奮起來,從鳳瑤懷裡掙出去,抱起小狐狸說道:“小白,我也有爹爹,我爹爹很好看,比我還好看!”
到底是年紀還小,心裡只存着這樣單純的念頭,沒有追問更難回答的問題,省了鳳瑤許多力氣。
鳳瑤心中舒了口氣,微微笑了起來。忽然,神色一凜,抓過豆豆道:“豆豆,這是你和孃親的小秘密,在外面可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若是豆豆見人便說“找爹爹”,難保不會被有心人看出苗頭來。
豆豆不明白,睜着烏黑的大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鳳瑤。只見孃親神情嚴肅,雖然心中不解,卻仍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孃親。”
“乖。”鳳瑤摸了摸豆豆的發心,看着他躺平了,便下牀吹了燈:“睡覺吧。”
小傢伙心裡興奮着,折騰了許久才睡着。哄睡小傢伙,鳳瑤卻失眠了。
豆豆的父親,到底是什麼人?他是否還活着?與鳳氏是怎麼一回事?他知不知道豆豆的存在?一直到天快亮了,才模模糊糊有些睡意。
即將睡着時,鳳瑤卻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她知道了!
心中砰砰跳個不停,一下一下激烈地撞着胸腔。鳳瑤嚥了下口水,擡手撫上胸口,壓下激動無比的心情,腦中漸漸冷靜下來。就在方纔,她無數次回憶鳳氏的過往,終於給她找到一絲端倪!
鳳氏與沈雲志只有過一次房事,那便是洞房花燭夜。除此之外,她再也沒有過房事的經歷。鳳瑤模模糊糊中反覆搜索,終於發現了那絲不引人注意的線索——成親當日,沈雲志分明喝了酒,而鳳氏與“他”行房事之際,並未聞到絲毫酒味!
那個與鳳氏行房之人,不是沈雲志!
心中砰砰跳了起來,鳳瑤靠坐牀頭,緊緊閉目回憶。隱隱約約,只記得那人身上有着淡淡的冷香,偶爾逸出一絲聲音,格外好聽。
吹熄燈光的夜裡,帳幔裡頭漆黑無光,加上鳳氏一直閉着眼睛,竟對那人的面目毫無印象。鳳瑤皺起眉頭,再回憶別的,卻沒有了。
不過,鳳瑤也不需要知道那人的長相。那人的長相,同豆豆必然一模一樣,只要當面遇見,她再不會錯認的。
外頭已經濛濛微亮,鳳瑤輕手輕腳地披衣下牀,走到院子裡打拳。回憶着昨天無跡教給她的招式和步法由生而熟,由慢而快,演練兩遍之後,目中不由得泛出驚喜。她是武者,自然明白這些精妙招式和步法的價值,心中對無跡的感激愈發濃厚。甚至想着,如果有機會,必將無跡以恩師之禮相待。
直到太陽出來,鳳瑤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走到院子一角,蹲下來翻撿昨日曬的八角。夏季燥熱,日頭酷曬,經過一日的晾曬,八角已然全部乾燥。
不知無憂樓的聞人宇,是否已經等得急了?鳳瑤臉上閃過一抹笑意,自屋裡揀出一條包袱,將八角全都裹了起來,塞進揹簍裡
。
吃過飯後,便進城給無憂樓送去。做好打算,鳳瑤起身抱了一懷柴火,走進屋裡擱置在竈邊,開始生火煮飯。今天早上,不如吃個雞蛋疙瘩湯吧?米粥雖然好吃,但是****吃這個,也怕豆豆乏味。
小孩子總愛吃些有味道的,鳳瑤念頭一轉,便定了下來。燒開一鍋滾水,攪了半碗粒粒如小指肚大小,形狀似小魚兒的疙瘩,倒進了滾滾沸水中。然後磕了兩個雞蛋,在碗裡打碎了澆入湯中。嫩生生的雞蛋花漂了起來,一絲絲一團團,只看上去便愛煞人了。
“孃親?”這時,豆豆醒了,從牀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忽然眼睛一亮,張大嘴巴想要喊,聲音出來卻是小小的:“找爹爹!”說完,捂住嘴巴,小肩膀一抖一抖,樂不可支。
鳳瑤也不由給逗笑了,卻是朝他擡了擡手:“孃親給你做了疙瘩湯,快下來洗臉,準備吃飯了。”
形似小魚兒的疙瘩已經煮熟,鳳瑤將事先拌好的蔥花、鹽等調料倒入鍋裡,滾了兩沸,便開始盛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