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井錚眼神裡,看到了和井海文幾乎毫無差別的東西。
再去看和我同一天成爲懋光井家新成員的那位玥小姐,依舊面無表情的撐着一身喜慶豔麗的裝束,把自己站成一副行屍走肉。
心頭不禁黯然,我不瞭解這位玥小姐和井海文之間究竟有着怎樣的感情糾葛,但想來絕對不是什麼清風明月的路線。
壽宴上那一槍,註定了那段姻緣充滿血雨腥風。
我的手,忽然被井錚緊緊握住,思緒也隨着被打斷。
“爸爸在跟你說話,怎麼不回答。”井錚輕聲提醒我,可看我的目光裡卻絲毫不見溫度。
尤其他一隻眼睛受了槍傷,剩下另外一隻眼睛獨獨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
我轉頭去看井海文,看到了他正對着我微笑,不知何時也拉住了玥小姐的手。
“沒什麼,我和潘茴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以後又是一家人,不必這麼拘禮,大家都進屋吧。”井海文說罷,長眉一挑,目光的焦點再次回到身邊的玥小姐身上,牽着手一起率先走進了老宅。
雅雯推着井錚的輪椅剛走了幾步,就被回頭的井海文給止住了。
“這種事情,以後都該交給你的嫂子來做,雅雯你去看看給他們準備的新房佈置如何了。”井海文和養女說話時,口氣明顯嚴肅了很多。
我看着雅雯毫無異議應了聲,轉頭快速消失在走廊裡,只好默默走到了輪椅後面,接替了她的工作。
井錚始終沒什麼話,直到跟着井海文到了客廳裡,才擡眼看着我微微一笑,“辛苦井太太了,坐。”
他指了下輪椅旁邊的單人沙發。
井海文已經拉着自己的井太太坐到了另一個寬大的黑色皮沙發上。
從玥小姐臉上始終看不出什麼情緒,我看着她,就不禁回想起壽宴那天她舉槍對準井海文時的冷酷樣子。
基本可以確定,林玥就是井海文跟我提及的那位債主了。
井海文低聲在和林玥講着什麼話,我好奇的關注過去,看到林玥一身紅衣腰桿筆直的坐在井海文身旁,聽完問她的話,嘴角泛起一絲微笑,終於有了表情在臉上。
林玥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眸色極冷。
我愈發好奇起來,不知道自從壽宴上槍聲過後一直到眼前這段並不算長的時間裡,這位玥小姐究竟經歷了什麼。
她看上去那麼恨他,轉眼間卻又成了他最親密關係的人,成了他的井太太。
我想着眼前人不爲我所知的事情,轉而有聯繫到自己頭上,我還奇怪人家怎麼回事,難道我今天和井錚領證結婚這件事,就不荒唐奇怪嗎。
大家不過是異曲同工。
我想着這些,不自覺地就笑了起來,眼神漫無目的的在客廳裡轉了一圈後,落回到了輪椅上。
井錚在輪椅上幾乎沒什麼表情的正看着我,和我目光撞上了,他朝我湊近過來,壓着聲音跟我說,“今晚,我們要住在老宅這邊了。”
聽到要住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本能的皺眉,差點就開口問爲什麼。
我沒問出口,可是卻意外的聽到了答案。
答案是井海文給的,沒想到井錚聲音那麼小還被他聽到了。
“井家不論男女,新婚的第一夜都要住在這個老宅裡,當然這規矩也沒執行幾代人,就是從我父親那時候開始的……井錚的爸媽當年也是這樣,你們今夜就還住那個房間,沒什麼問題吧?”井海文說到最後,目光停在了井錚那裡,在問他。
井錚在井海文完全收聲後靜了幾秒後,才嘴角帶笑的看了我一眼,還看得滿眼情深。
“沒問題,謝謝爸的安排。”
不知道怎的,我聽到井錚對着井海文稱呼爸爸,就是很有違和感,雖然我知道井錚過繼以後是應該這麼稱呼自己的叔叔,可聽上去還是會有怪怪的感覺。
我朝林玥瞧過去,按着所謂井家的規矩,她和井海文也肯定要住在這裡了,以後……我忽然想到了潘家樓下那個新裝修完的房子。
以後,他們會住到那邊去吧。
“你們的婚禮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潘茴,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我驀然回神,發覺井海文在跟我說話,我沒反應還讓他不得不跟我確認一下我聽到沒有。
“不好意思,您是說婚禮……”我抱歉的回答井海文,眼神朝井錚看了看。
婚禮這個問題,我們之間壓根沒聊起過。
而且我有一種預感,井錚根本就沒打算跟我舉行什麼婚禮吧。,我就是有很強烈的這種感覺。
所以突然被井海文問到這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頓時覺得心塞。
我都搞不清自己怎麼了,怎麼就和井錚做了領證這麼重要的事情,轉眼之間就成了井太太。
“婚禮的事情我們還沒想過,等我和潘茴商量了再說吧,我會給她一個應得的終生難忘的婚禮。”井錚眸色溫柔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說完眼眸微垂,沒再看我。
短暫的安靜後,井海文又繼續和什麼話都沒說過的玥小姐聊了起來,其實更像是自言自語,因爲對方始終沒言語上的迴應。
這種相處的模式……我偷眼瞥了下正和井海文說話的井錚,我跟他之間似乎有時候也是這樣。
冰與火擦肩而過的感覺。
一直到吃完飯,那位和我一樣剛剛晉級井太太身份的玥小姐,除了往嘴裡送吃的會張口,依舊什麼話都不說。
井海文問她什麼,她都用簡單的搖頭或者微微一笑來應對,加上井錚吃飯時也幾乎不說話,搞得飯桌上氣氛很冷。
吃得一點不舒服。
好在吃過飯,井海文並沒什麼繼續跟我們同處的意思,他簡單和我說了幾句作爲家長的客氣話後,拉着他的井太太就要離開。
我從背後看着他們,很明顯的能看出來,那位新晉井太太的步調和井海文並不一致,走到最後,我都感覺井海文有些用強才能讓玥小姐跟着他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裡。
雅雯吃過飯後也消失了,一時間,諾大的房子裡,眼光所及只剩下我和井錚了。
我低頭看看坐在輪椅上正擺弄手機的井錚,“我們去哪兒。”
井錚收起手機,擡頭衝着我微微一笑,“去我們的新房,你扶我起來,咱們一起走上去。”
我什麼都沒說,把井錚從輪椅上扶起來,跟着他朝那個新房走去。
房間在老宅五樓南側的走廊盡頭。
我們一路走上來,沒看見任何家裡的傭人,不像在潘家的時候,家裡的孫姨她們總會出現在眼前。
井錚的體力似乎比白天在民政局時好了不少,我上來之後已經微微喘息,他呼吸卻沒怎樣,我扶着他並沒怎麼費勁,跟着他停在走廊盡頭的屋門口時,井錚沉默的盯着房門看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井錚大概因爲這房間也曾經住過他過世的父母,所以會有些感慨,纔會這個反應,也沒什麼不正常。
本以爲要等上一陣子,可沉默並沒持續太久,井錚就開口說話了。
“我記着我媽跟我說過,她就是在老宅這個房間裡懷上我的,還以爲天揚也同樣會是在這裡有……潘茴,還記得在姻緣山,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我聽着井錚的話,習慣性的皺皺眉頭,在姻緣山我們說過那麼多話,好的壞的,扎心的甜蜜的,他到底問的哪一句?
估計看出來我的困惑,井錚向前一步,擡手推開屋門,然後拉住我的手,“走吧,進屋再說。”
等我跟着一起進了屋,井錚把門關上,自己扶着牆壁站穩。
我則是一進來,就被屋裡的景象給牢牢吸引住了。
我所謂的新房,目測面積至少有一百平米,對着門是四扇寬大的玻璃窗,通往外陽臺的玻璃門,夾在兩扇大窗戶中間。
屋子裡的牆壁上都貼着暗花紋的淺咖色壁紙,搭配上胡桃木色的深色實木傢俱,顯得氣氛略微沉悶。
說實話,我不覺得這房間和新婚的喜氣有什麼關係。
“這裡和我記憶裡完全一樣,好像只有窗簾是新換的……我媽媽絕對不會用這種樣式的。”
井錚緩慢的移動到了窗口那邊,伸手拉開一面深紫色絲絨材質的窗簾,自言自語的喃喃說着。
我站在雕刻精緻的實木大牀邊上,目光隨着井錚的話,注意着窗簾。
“你小時候就住在這裡?”我問井錚,有關他家過去的事情我所知甚少,尤其他父母還在的時候,就更是完全沒聊過。
井錚側頭,“我七八歲的時候,跟着媽媽在這裡住過半個月。”
我聽了反而更加納悶,感覺井錚這話還未說到重點上。
果然,幾秒後他推開一扇窗戶,迎着風繼續往下說,“我和媽媽是爲了等叔叔回來,我們那時候不住在這裡,這裡是屬於井家當家人的地盤……我們沒資格住的。”
從我站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井錚說起往事提起自己媽媽時,臉上的線條是溫和柔軟的,我很少從他身上見到這種狀態。
一時間,竟然看得移不開目光。
“我和媽媽是回老宅來求叔叔的,求他救爸爸和天揚……我沒記錯的話,就是在這個窗口,叔叔跟我媽媽說,讓他出手去救井家的敗類,除非我們母子兩個從這裡跳下去。”
話音落下,窗口外猛地灌進來一陣涼風。
我明明不在風口,去還是感覺被風猛嗆了一下,呼吸都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