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意外

之後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坐在那安靜的看向他,給他思考的時間,也不在逼迫他什麼。

江華的臉緩緩埋了下去,看上去彷彿一點反應也沒有,我說:“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二十分鐘再進來。”

我起身便從審訊室內退了出去,等我到達門口,曲警官便迎了上來問:“怎麼樣?他怎麼說?”

我說:“還不知道,大概要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就知道了。”

曲警官良久才點頭說:“好,那我們再等二十分鐘。”

有個女警察端了一杯水過來給我,我接過喝了一口後,整個人朝靠在了牆壁上,長輸了一口氣。

曲警官便一直站在那裡看着我,我們幾個人在外面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曲警官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他提醒我說:“時間到了。”

我有些恍然的看了他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時間這麼快就到了,我走了進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江華會怎麼決定,我心裡並沒有底。

我推開門時,江華依舊保持着那個動作坐在那裡沒有任何變化,我到達他身邊後,便在他面前坐了下來,我開口問:“想好了嗎?”

江華從雙手中擡起頭來看向了我。

我說:“二十分鐘過去了。”

江華說:“就算我說出來又怎麼樣,你以爲我這樣還有活着走出來的機會嗎?”

我反問他:“爲什麼不行?”

江華冷笑了一聲,他說:“易小樊,我不是小孩,我是個成年人,在這個案子裡,就算你以家屬的身份,就算我將功補過,可最終的結局,不過是在裡面待上十幾年,再出來而已。”

我說:“如果你這樣做,最後的結果就是死,至少你說出一切,至少還有活着的機會。”

江華只是笑。他笑完之後,並不說話,只是嘴角帶着一絲冷笑看向我,好半晌,他說:“我騙你的,我的父親並不是爲了我而死,我所有的學費以及我家裡的生活還有我的學雜費,都是來自於他們家,我從小就被他們家培養,再到大學送我出國,都是他們家承擔,之後我在國外讀完了書後,便你爺爺挑選。正式進入你們家工作,一直工作到你們易氏徹底隕落,而我就是他們一直費盡心思培養來做這些的人,你的爺爺也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我的身份,到死的那一刻,他都覺得我只不過是一個寒門苦讀的窮學生,他很喜歡我,也很相信我,所以纔會把你交給我,甚至爲了杜絕你和易晉之間的關係,甚至想讓我和你結婚,把公司交到你手上,進而牽制到易晉。

而這麼長時間。我一直想盡辦法讓你怎麼相信我,很顯然,在這一方面我做的很成功,如果不是那些藥暴露了我,你根本就不會想到我的身份以及我的動機,我一直都是一顆棋子,一顆被他們拿捏得死死的棋子,我和你說過,很多事情我根本沒有任何選擇權,就算明知道是錯,明知道不該,可又不得不按照上面的吩咐去辦,畢竟像我們這種最底層位置的人。又哪裡有說不的機會呢?”他冷笑了一聲說:“況且我的弟弟妹妹,還有我的母親全都被他捏在了手上,我說出來就相當於把他們送上了一條死路,你覺得你還要問下去嗎?”

他看向我,眼神有幾絲凌厲,他說出了所有,卻沒有具體說是誰,那就相當於什麼都沒有說,不過我至少知道了江華不說的理由。

我反問他:“如果你永遠不說,那麼你的弟弟妹妹還有你的母親,就永遠都被他們所掌控,你以爲這會是長久之計嗎?你有沒有想過,真正安全不是你瞞着,而是把威脅你的人連根拔除?”

我說:“江華,其實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看似你是幫兇,可是誰都身不由己,每個人都被身後那隻大手所掌控着,難道你就沒想過要脫離嗎?”

江華看向我,冷笑了幾聲說:“你以爲就靠這幾個警察?上面是什麼關係你不會不清楚,官官相護之下,你的脫離,只不過是把自己放在了一個走投無路的境地,你等着吧,沒個幾天你就清楚,你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他最後一句話我有些沒聽明白什麼意思,但是也沒有細想,而是急於反駁他說:“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可是我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光明這種事情,你以爲他們能夠護着你?你以爲現在的你瞞着這一切,你就能夠安然無恙的出去?江華,你別做夢了,天一定會亮,不會永遠都黑下去,這就是我努力的理由。”

他聽到我這句話,哼笑了一聲,笑聲裡帶着一絲嘲諷說:“小樊,你活得太童話了。”

我說:“所以你不會告訴我,讓你做這些的人是吧?”

他說:“我能夠和你說的我全都說了,可是至於是什麼人,抱歉,我不會和你開口說半個字,所以,你回去吧。”

我還想說什麼,江華突然擡腳將不遠處的椅子,往地下狠狠一踹,那椅子摔在地下後,發出巨大的響聲,特別是在這樣安靜又空曠的空間。

我嚇得第一時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看向地下碎掉的椅子,等我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時,站在門外的警察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同一時間衝了進來,當他們看到裡面的情況後,江華當即便對進來的警察說:“帶我走,我並不想見她,還有,雖然我是犯人,可是我也有權利選擇見誰和我不見誰,你們如此,我會讓我律師起訴你們侵犯我的人權。”

那警察有點爲難了,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時候曲警官走了進來,對那兩個警察說:“帶他走。審問結束。”

那兩個警察得到了曲警官的吩咐後,當即便走了過去,把扣在椅子上的江華給解開,然後帶着他從審訊室離開了。

江華被帶着離開後,這裡只剩下我和曲警官兩個人,曲警官朝我走近了兩步問:“怎麼樣。”我把藏在口袋內的錄音筆拿了出來,然後遞給了他。

曲警官看了我一眼,沒想到我竟然還藏了這一手,他略有些訝異的看了我一眼,不過很快,他便摁了錄音筆的播放鍵,我和江華的對話便從錄音筆內傳了出來。

完整的,一直到最後的幾分鐘,我們兩個人的聲音在裡面也始終都清清楚楚,直到錄音筆自動結束停了後,我纔對曲警官說:“你聽到了,他背後確實是有掌控的人,而掌控他的人是誰,他不肯說,可是我相信曲警官也不難聽出,他在這個過程中指的人是誰。

曲警官看向我說:“可他也並沒有確切的說出這個人是誰,他不親口說出來,那我們就是沒有證據。”

我說:“對,就是如此。”

曲警官手指搭在了下巴上,他在審訊室內走了幾步,似乎是在沉思什麼,他沉思了良久說;“我們也並不是什麼收穫也沒有,他現在除了沒有確切的告訴我們,背後掌控他的人到底是誰,可是其實他也什麼都說了,我們現在只是缺乏證據。”

曲警官停了下來,他對我說:“要不這樣,你先回去,這件事情容我再調查調查,我先理理,看是否有什麼縫隙可鑽。”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唉,對了,你知道嶸富這家企業?”

我皺眉下意識重複了兩個字:“嶸富?”

曲警官說:“對,就是嶸富。”

我說:“有什麼問題嗎?”

曲警官說:“我根據你上次的話,調查了一下,最後發現嶸富這家公司很可疑,不管是背後的老闆,還是生意上的事情,似乎和吳家都有牽扯不清的關係,雖然說現在吳家也沒有了,吳氏企業也看似沒了,其實在這麼長一段時間,我發現吳氏很多生意和資源全都被移到了嶸富這家公司。”我沒想到曲警官竟然會查到嶸富這上頭,這是我沒想到的,我似乎有些低估了他的實力。

曲警官問我:“你知道嶸富的老闆是誰嗎?”

我不能一下就把答案告訴他,畢竟要給易晉留時間,雖然現在我仍舊聯繫不上他,現在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引誘曲警官一步一步查,而且我全都說出來,沒有憑據,他也未必會全信,只有自己親手搜出來的,纔會比誰都相信這些事情。”

所以下一秒,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甚至略帶點疑惑說:“我不清楚啊,嶸富這家企業我聽過,只知道沒有人知道背後的老闆是誰,神秘的很。只清楚是個女的。”

曲警官說:“可是嶸富的老闆前段時間不是和你哥哥結婚了嗎?你還去了。”

我說:“我只知道是個女的,她結婚那天全程都罩着頭紗,離開婚禮後,我們便再也沒有聯繫過,我和他們私底下也沒見過面,所以目前只知道和易晉結婚的人,是嶸富集團的老闆。”

曲警官聽我如此說,緊盯着我的眼睛這纔有了一絲鬆動。

我主動問:“您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吳家的生意和資源被轉移到了嶸富,說不定雙方以前是存在合作關係的呢?”

曲警官的目光落在我背後那扇門上,他依舊摸着自己的下巴說:“我懷疑吳家人沒有死,包括你的嫂子吳睨,而吳家和嶸富絕對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拖長聲音問:“您是說嶸富是吳家的產業……”

曲警官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否認,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現在一切也只是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今天之所以提出來,就是想問你,是否清楚嶸富這家企業的情況。”

我抱歉的說:“雖然我現在勉強和嶸富算得上是親戚關係,可是我對嶸富的情況並不是很熟悉,抱歉。”

曲警官聽到我這句話,他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說:“你已經做的夠好了,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想這件案子根本不可能進展如此之快,至少現在我們都已經知道,你父母的死背後的原因並沒有那麼簡單,可能還有一起更大的案子在等着我們,畢竟這段時間,本市的命案發生的實在太多了,一樁一樁,一起一起,全都是懸案。”

我說:“他們是我的父母,做這一切是我應該的,反而是我要謝謝曲警官您。”

他哈哈笑了兩聲,笑聲裡有幾絲不好意思,他說:“這些都是我應該的,這麼客氣幹什麼。”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看上去在工作行嚴肅無比,甚至還有點可怕,可工作之外的另一面,似乎也挺平易近人。

最後曲警官把我從審訊室內送了出來,一直把我送到譚菀的樓下,他這才離開。

我站在馬路邊看着他的車消失在一片車流中後,我這才轉身朝着樓上走了去,心裡忍不住在想,但願一切順利,只求個但願。

我到達樓上後,赫敏立馬就迎了出來,似乎是江華打了一通電話給她的緣故,她今天看上去情緒好了不好,再也不像昨天那樣哭哭啼啼了,見到我的第一眼便是笑。

她拉着我的手說:“小樊!你終於回來了。我剛還想給電話呢。”

我笑着問:“怎麼了?是不是住在這裡有些不習慣?孩子呢?”

我剛想往裡面看,這個時候譚菀便從裡面衝了出來,她也同赫敏一把拉住我的手說:“你快進來,赫敏煮了一大桌子的菜,說是要犒勞大家的,現在就差你一個人了!”

她拽着我便朝裡面走,一直把我拉到客廳,當我看到桌上那一桌豐富的飯菜後,我食慾也打開,譚菀把我摁着坐了下來,赫敏便興致很好的開了一瓶紅酒。

石傑因爲工作原因,出了差,所以現在這個家只剩下我們三個女人,三個女人就相當於是三臺戲,在吃飯的過程中,各自心情都不錯,說笑話的說笑話,八卦的八卦,倒是把氣氛搞得熱絡無比。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又開了一瓶酒,各自喝了好幾口後,便全都醉倒在了沙發上,喝醉了赫敏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從後面一把抱住看我,便大哭了出來。

我也有些醉了,被她哭得有些暈頭轉向,只能回抱着她,安慰她說:“好了,好了,別哭了。”

赫敏卻不說話,一直哭,哭到最後,她把我越抱越緊,就像抱住了一棵大樹,她臉埋在了我頸脖內,哽咽着說:“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小樊,我什麼都知道,你們就別再騙我了!”

我坐在那搖搖晃晃。承受着她所有重量,醉醺醺的問:“你知道了什麼啊。”我重重拍着她後背,眯着眼睛問:“我們騙了你什麼。”

赫敏不說話,她的熱淚全都流入了我的衣服內,好半晌,她便沒有動了,如果不是她的哽咽聲,我幾乎都要以爲她已經睡了過去,她不動,我自然也不敢動了。

只是僵硬着身體,任由她埋着,好一會兒,她埋在我頸脖忽然發出了一聲噗嗤聲。又笑了出來。

我剛想問她笑什麼,她已經鬆開了我,搖搖晃晃朝着桌子那端走了過去,她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口氣喝完了杯內的半杯酒,用手指着我說:“我都知道,你們別騙我了,江華從來、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他和我、和我、”她打了一個酒嗝,繼續下面的話:“他和我說過,所以我也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欺騙自己,沒事的。我那麼喜歡他,他怎麼可能會不喜歡我,只要我再堅持一小會兒,只要我們結婚了,只要我們生小孩了,他不可能不會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也不可能在這麼長時間裡不會愛上我。”

“可是……”說到這裡的赫敏,忽然就停下了所有動作,手上的酒杯隨着她的動作緩緩滑落後,她紅着眼睛流着淚看向我說:“可是我似乎忘了,我們認識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如果時間可以讓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話,那麼在很早以前。他早就愛上我了,何必等到現在,那時候我總是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一切會好的,只要我和他住在一間房間裡,和他牽了手,談了戀愛,結了婚,我相信這一切一定會滴水穿石的。”

她紅着?子,壓抑住自己的哭聲說:“可是原來這一切不是這樣的,現在我們連孩子都有了,孩子都好幾歲了,原來愛上一個人是如此的不簡單,他還是不愛我,他依舊可以像以前那樣,一聲不吭就丟下我們娘倆,去爲你做任何事,就算是拼了命,他都心甘情願。”

赫敏突然把手上的酒杯朝着我面前砸了過來,她瘋狂的大叫了一聲,然後擡手指着我說:“爲什麼!我和他這麼多年的婚姻,而你卻始終像是個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易小樊!你什麼都有!爲什麼還要和我來搶!”

她捂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說:“而我只有一個江華,我只有孩子,你爲什麼就不能可憐可憐我。放過放過我。”

她衝了過來,抓住我肩膀便用力搖晃着我說:“易小樊,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你既然不喜歡他你就讓他死心吧!就當是我求你了!”

她的力道很大,聲音很大,整間屋子都是她的回聲和她的哭聲,我整個人被她搖晃得,東倒西歪,可是我沒有推開她,只是滿臉麻木的看着某處角落。而平時不怎麼醉的譚菀,今天卻被幾杯酒,放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的趴在那裡。

赫敏搖晃了我很久,搖晃到後面,她似乎都覺得自己累了,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抱着我的腿便哭了出來,她哭了多久,我不清楚,也沒有計算時間,我腦袋也不是很靈光了,只感覺赫敏抱着我腿哭了好一會兒後,她便趴在了地下睡了過去。

我一個人在那坐了很久,趁着自己還有點力氣和一絲理智,便把赫敏跟譚菀扶進了房間,扶她們我廢了很長時間,直到我有些體力不支。整個人也倒在了牀上,三個人便各自佔據一角,稀裡糊塗的睡了過去。

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赫敏跟譚菀似乎都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雙方起來和又跟沒事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翻着雜誌,吃着早餐。

我出來後,赫敏便立馬走了上來,拉着我手說:“小樊,你快來,我們熬了粥,是海鮮粥,你來嚐嚐。”

赫敏對我的態度。和之前依舊沒什麼兩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一絲異樣,而譚菀正坐在沙發上喂着孩子,見我起來了,便也立馬朝我招手,說赫敏熬的地瓜粥是真不錯,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竟然會有這麼好的廚藝。

我不知道赫敏是否真的忘記了,昨天喝醉時和我說的話,可我卻記得,而且清晰的記得,平時酒量最不好的人是我,可那天卻出奇的只有我一個人沒醉。所有人都醉了。

不過,我也並不打算說什麼,不管赫敏是真忘記還是假忘記,也只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我跟着她們過去後,坐下吃着早餐,餐桌上的話題,依舊是相當輕鬆的,各自說說笑笑,看上去氣氛很是輕鬆。

之後吃完早餐後,譚菀又提議去逛街,反正都沒事,便一起去了。

那幾天我也一直都在等曲警官給我電話。可是奇怪的是,曲警官那邊什麼動靜卻也沒有,他平時也不怎麼常跟我聯繫,所以我也沒有覺得什麼,依舊和譚菀還有赫敏渾渾噩噩的混在了一起。

差不多過了第四天,我覺得自己應該主動打個電話問問曲警官這個案子的進展,可是電話打過去後,卻是曲警官的下屬接的,他說曲警官發生了點意外,這幾天正在住院,這幾天可能都處理不了工作。

聽到這話,我提高音量問:“什麼?!怎麼會這樣?”

曲警官的下屬說:“是真的,就在那天送您回到家後。路上出了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