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西風坡上的西風亭內。
不知時間具體過了多久,忽然,自斟自飲的雲止遠遠的便看到了那一行向着這邊而來的人馬,看到了那一個爲首之人。
下一刻,雲止脣角輕微一勾,放下手中的茶盞,一個起身便走。
“雲姑娘,你既然特意在此等候着朕,那又何必在見到朕後,這般‘惺惺作態’地急着要走?”到來的一行人,爲首的南臨風看着雲止起身離去的背影,頓時,止不住冷冷的嗤笑了一聲,不鹹不淡的開口。夕陽的餘暉下,寬大的錦袖與墨發在半空中飄搖,俊臉的輪廓反鍍着一層淡淡餘光,神色不辨。
雲止聽着,腳下剛剛邁開的步伐不覺微微一頓。
隨即,雲止轉身望去,淡笑道,“南靈帝說笑了,我等的可不是你。”
“雲姑娘,明人不說暗話,你說吧,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將封亦修交給朕?”說話間,南靈帝一揮手,示意身後緊跟的那一行人全都留在原地待命,而自己則獨自一個人走向了前方雲止所在的亭子。
雲止看着,也一揮手,示意亭內的影衛全都到外面去候命,再重新落座了下來。
南臨風沉穩不迫的踏入亭中,在雲止的對面落座。不得不說,這裡的風景倒是不錯,日落也很美,而從四周的影衛看來,雲止這一次絕對是有備而來。上一次在皇宮中被她僥倖逃脫了,這一次可絕沒有這麼簡單,“說吧,你的條件。”
“南靈帝,你這是在求我嗎?”
雲止聞言,不答反問,輕悠悠淡笑一聲,猶記得上一次她離開皇宮時所說的話。
“不,該是雲姑娘你求朕纔是。”深眸中劃過一絲冷笑,南臨風說着,從衣袖下取出一物,“不知這一樣東西,雲姑娘可認得?”
雲止一眼望過去,端起茶盞的手,指尖幾不可查的微微一緊。
下一刻,雲止神色不變,鎮定從容的勾脣一笑,眸色‘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我從不曾見過。”
“既然如此,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告辭。”
南臨風對雲止的回答意料之中,聞言之後,似笑非笑的將東西往石桌上一放,直接二話不多說的起身就走。
一步……兩步……三……“好,我把封亦修交給你。”
在南臨風正要邁開那第三步之際,後方的雲止忽然妥協。南臨風剛剛拿出來的那一樣東西,她當然認識,是東玄緒身上的。當夜,她已吩咐人將東玄緒連夜送出南靈國去。而眼下看來,東玄緒是落在了南臨風的手中,是她大意了。
話落,雲止放下手中剛拿起的茶盞,也站起身,“南靈帝,我要先確定緒兒的安好。”
“朕也想先確定確定封亦修的真假。雲姑娘,同時交人,如何?”
南臨風側頭,望向身側並肩而站的雲止。
雲止沉默,微微思量了一小片刻後,點了點頭。隨即,雙手合十一拍,便見兩名影衛將封亦修給帶了上來。今日,她原本是約了南靈國太后荊雪懿在此處見面,要將封亦修完好無缺的交還給荊雪懿的。而她也料定了南臨風會從中阻攔,最後到來的人一定是南臨風而非太后荊雪懿。只是,不曾想,東玄緒那邊竟出了問題……
封亦修被點了穴,動彈不得。
夕陽下,山坡上,面無表情的臉,封亦修冷眼向着亭子那邊望去。
雲止亦望向出現的封亦修,自那一日在東清國的左相府一別後,這還是第一次相見。他看上去消瘦了很多,氣色也不是很好,不過,這些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南靈帝,人已經在這裡,緒兒呢?”
南臨風確定了是封亦修後,命人將東玄緒給帶上來。
雲止望去,只見東玄緒在押着他的那兩名侍衛手中不斷掙扎,在一眼看到她之際,立即求救道,“雲哥哥,雲哥哥救緒兒,雲哥哥……”
“倒不想,雲姑娘對這個孩子這般上心。”南臨風看着這一幕道。
“南靈帝,封亦修再怎麼說也是你的親哥哥,你真下得了手殺他?”雲止不想與南臨風討論東玄緒這個問題,話語一轉道。
“若雲姑娘你是朕,那麼,你又會怎麼做?”
南臨風不答反問,說話間,深眸中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陰翳與殺氣。
“我永遠也不可能是南靈帝你,所以,這一個問題,還是問南靈帝你自己吧。”微微一頓,“南靈帝,換人吧。相信太后的人馬等一下便會到,屆時,你便是想殺封亦修也殺不了了。”荊雪懿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沒那麼好對付與打發,雲止淡漠道。
“好,就依雲姑娘。”南臨風也不想多耽擱時間。
下一刻,兩方的人馬便在前方的那一片空地上將封亦修與東玄緒兩個人給交換了過來。
雲止隨即快步走過去,欲要親自檢查一番東玄緒的安然情況。
東玄緒安全後,直接撲入走近的雲止。
“緒兒莫怕,沒事了。”
雲止一邊低頭審視,一邊伸手撫摸上東玄緒的頭,出言安慰。
“雲哥哥,他們都是……都是壞人,還有……還有孃親,孃親也壞……嗚嗚……”東玄緒雙手緊緊環抱着雲止的雙腿,一個勁的哭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有云哥哥在這裡,緒兒不哭。”雲止不免心疼。
對面的封亦修看着這一幕,在南臨風走近之際,望着對面的雲止面無表情問道,“你當日所說的話,全都是在算計我?”
雲止聽着,擡起頭來望去,神色絲毫不變,雙眸波瀾不起。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殘留天際,霞光交織如錦、紅豔似火,若一層紅光籠罩每一個人。
當日,在東清國的左相府中,封亦修信了雲止的話,馬不停蹄前往雲止所言的那一個地方,想要去救出被擄的雲淺止。可怎麼也沒有想到,那裡卻是一個陷阱。剛開始,他還疑惑不知幕後之人究竟是誰,又究竟想幹什麼?直到剛纔那一刻,直到被用來交換東玄緒,直到看到前方那一幕,再將一切從頭到尾串聯起來,才驚覺上當。
“是又如何?”片刻的沉默,雲止不鹹不淡回道。四個字,可謂是冷漠如冰。
“你……”封亦修聞言,一剎那,面色猛然一變。
“封亦修,你該不會到此刻還天真的以爲,我想要與你再續什麼‘夫妻之情’吧?”
當日和親的畫面,當日的字字句句,此刻還記憶猶新。而此時此刻站在此處,前可一眼望見城門敞開的南靈國皇城,後可隱約看見那一座建立在山峰之上的大佛寺。一時間,再久遠的過往,同樣歷歷在目,封亦修與林思畫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對待雲淺止的,她可全都清清楚楚記得,不覺毫不掩飾的冷笑出聲。
“你……”
封亦修的面色頓時再度一變,消瘦卻不失俊美的臉上倏然籠上一層陰霸。
南臨風在這個時候走近,停下腳步。多年來,對封亦修可謂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寬宏大量與委以重任,但卻不曾想……
想到此,南臨風衣袖下的手便不覺緊握起來。
封亦修的視線徒然被南臨風給擋住,立即單膝下跪,“參見皇上。”
南臨風並沒有要封亦修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望向跪在自己面前之人,這個或許他該叫一聲‘哥哥’的人。
東玄緒慢慢的停止哭泣,但摟着雲止雙腿的手卻並沒有鬆開,疑惑的望向對面。
“殺。”半響,南臨風毅然閉了閉眼,對侍衛使了個眼色。
侍衛得令,頓時,毫不猶豫的下手。
“住手!”
而,也就在這時,一道威嚴的怒喝聲徒的傳來,經久不衰的迴盪半空中。
但見,上山坡的那一條路上,忽的,憑空出現一隊人馬,爲首之人不是剛剛纔提到過的荊雪懿,還能有誰?
荊雪懿的到來,南臨風的人馬立即如潮水向兩側讓開,在中間開出一條道來。
“臨風,看在母后的面上,放過他可好?”
“不可能。”
面對荊雪懿的懇求,南臨風毫無轉圜餘地的直接拒絕,面色難看。
“臨風,算母后求你了。”兩個人都是她的親生孩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荊雪懿見不得任何一個受傷,更見不得任何一個死。在南臨風的面前站定腳步後,言辭懇切,顧不得周遭有衆人在場。
在場的三隊人馬,一時,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封亦修依舊單膝跪着,甚至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亦不知南臨風爲何要殺他?
南臨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指尖幾乎深深摳入掌心,空氣中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一道骨骼‘咯咯’作響聲。許久,毅然絕然的一字一頓道,“今日,母后若再爲他求情,你與朕的這份‘母子之情’便從此一刀兩斷。”
音落,荊雪懿面色一白,腳步抑制不住的後退一步,“臨風……”
“母后,你可一定要選清楚了。”南臨風說着,面無表情的側開身,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冷意。
荊雪懿見此,心中明瞭,知道再求亦是無用。
片刻,荊雪懿暗暗咬了咬牙,毅然叫封亦修起來,再命隨行的那一行御醫上前,逐個爲封亦修把脈,一定要確定封亦修是否真的無恙,是否有中毒?
南臨風看着,眸中劃過一絲失望,或許,在荊雪懿心中,他遠沒有封亦修來得重要。
待每一個御醫都仔仔細細的爲封亦修把了一番脈後,荊雪懿才放下心來。繼而,一個側身,這才望向對面的雲止,“雲姑娘,今日,哀家倒想看看你究竟怎麼離去。”弄到今時今日這一步,害得她與南臨風母子決裂,全都是因爲雲止,心中那一股日積月累的怨恨,在這一刻猛然涌上心頭,說話間,荊雪懿拍了拍手,命侍衛將人帶上來。
後方的侍衛聽得命令,立即帶人上前。
雲止一邊一手護着腳邊的東玄緒,一邊擡頭望去。入眼之人,很是陌生,可又有些說不出的眼熟,好像似曾相識,在什麼地方見過。
“雲止,這個妓院的老鴇,不知你可還有印象?她當日的那一份恩情,不知你又是否還記得?”事隔多年,當年的一切荊雪懿自然也都清楚,於是,在那一夜棋差一招後,她便連夜派人前去抓了妓院的老鴇回來。這些年親人,不都最講求一個恩怨分明麼?那麼,這一份情,她倒想看看雲止究竟怎麼來報?又或者,讓天下人看看雲止是何等的忘恩負義,置昔日的救命恩人於不顧。
老鴇還是當年的樣子,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在侍衛的推踹下,跪倒在地。
雲止聞言,頓時記了起來。當年,面前的老鴇確實對雲淺止有恩,若她沒記錯,老鴇似乎也是東清國的人。
“姑娘,是你?”老鴇狼狽的跪在地上,望着對面略感到眼熟的雲止有些不太確定的開口道。畢竟,當年的雲止一臉面黃肌瘦與憔悴,還有污漬,與今日完全不同,再加上已數年不見。
雲止輕輕點頭,倒是沒想到荊雪懿會抓老鴇來威脅,冷靜道,“太后,你想幹什麼?”
“雲止,想要她沒事,便跪下來求哀家。”荊雪懿冷漠的威脅道。
“太后,你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覺得哀家是在與你開玩笑嗎?”話落,一把鋒利的匕首抵上老鴇的頸脖。
封亦修望着面前的一切,可一時半會兒,卻怎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知道這其中都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南臨風爲何要殺他,不知道荊雪懿救他、南臨風爲何會說出如此冷絕的話來,不知道荊雪懿對雲止爲何會有那麼大的仇恨,他似乎能感覺到她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殺氣。
下一刻,抵住老鴇頸脖的匕首便在老鴇頸脖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東玄緒看着老鴇頸脖上流出的鮮血,頓時害怕得連忙往雲止的身後縮了縮,一雙小手拽緊雲止的衣袍,小聲道,“雲哥哥,緒兒怕。”
老鴇咬牙忍着,硬是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當年,她放對面之人離去,乃是出於一時不忍,並未想過得到任何回報。此刻,也就不奢望對面之人爲了救她而妥協。另外,她當老鴇十多年,可說是久經江湖,什麼場面沒見過?便是生死,也不是第一次了,毫不畏懼。若註定了該死,那麼,怎麼求也沒用。相反,若命不該絕,自然不求也能留一口氣。
雲止心中感念老鴇當年的那一份恩情,並不想老鴇有事。
一時間,止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雲止,她的命,可就掌握在你手中。到底是生還是死,就看你的表現了。”
荊雪懿將雲止的神色絲毫不漏盡收眼底,沒想到在南靈國還有人有這般作用,能成功的威脅到雲止。
“雲哥哥,雲哥哥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東玄緒聽着,雖有些聽不懂,可卻依然很是不安,輕輕扯了扯雲止的衣襬。
“是不是我按着太后你的話來做,你就放了她?”半響,雲止掰開東玄緒的小手,一邊不緊不慢走上前去,一邊問道。
“對,只要你按着哀家的話來做,哀家就‘放了’她。”
“好。希望太后當着在場所有人的面,不會食言。”夕陽的最後一縷晚霞已不知不覺隕落天際,沒有了光線的反射,面上的冷沉一覽無餘。雲止說着,在衆人的目光下,在荊雪懿的面前兩步之遙處慢慢站定腳步。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雲止會屈膝下跪時,衆人只覺眼前一花。
下一刻,原本緊緊抵在老鴇頸脖上的那一把匕首,已鬼使神差的改爲了抵在荊雪懿的頸脖上。雲止當衆挾持荊雪懿,將荊雪懿的話送還給荊雪懿,“太后,若是你跪下來求我,我也可以放了你。我雲止說話,一向說到做到,決不食言。”一字一頓,靠近的距離,幾乎是貼在荊雪懿的耳邊道。
荊雪懿面色一變,雲止她不是已武功廢了麼?怎麼會……
南臨風與封亦修亦未料到這一變故,一剎那,神色皆本能的明顯一變。雲止將南臨風與封亦修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看得出來,南臨風嘴上雖說與荊雪懿斷絕關係,可心中還是有荊雪懿這個親生母親的。
“太后,既然你不想跪,那便勞煩你隨我走一趟吧。”
說着,雲止挾持荊雪懿後退,同時,示意影衛帶上東玄緒,也示意老鴇起身跟上她。
馬車,就停在半山坡上,雲止的武功並沒有恢復,剛纔那一刻,靠的不過只是距離、速度、身手與反應。
挾持着荊雪懿上車後,吩咐影衛立即離去。
馬車車廂內,雲止命侍衛點了荊雪懿的穴道,將荊雪懿安置在一旁。
東玄緒連日來一而再的受了些驚嚇,在雲止推開荊雪懿後,直接撲入雲止的懷中,小小的身軀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顫抖。
這一刻,對東玄緒而言,雲止無疑是這世間對他最好的人了。
老鴇坐在一側,同當年一模一樣的花紅柳綠打扮,臉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白粉,神色間不復剛纔匕首抵脖時的那一絲暗暗緊張,笑着對‘久別重逢’的雲止打招呼道,“姑娘,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這些年來,你過得還好吧?”
雲止一邊點頭,一邊從衣袖下取出一瓶金瘡藥與一條絲帕,親自爲老鴇包紮。
片刻,待弄好一切,雲止收回手問道,“不知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那妓院,恐是不安全了,還是別再回去的好。”
老鴇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沉默了片刻後,樂觀道,“這些年來,我倒不止一次有回東清國的打算。如今,倒不妨看做是老天成全了我。”
“眼下的東清國,兵荒馬亂,戰爭不斷,你確定要回去?”雲止問。
老鴇點了點頭。她本就是東清國的人。當年,孤身一人來到南靈國謀生,一轉眼已十多年。都道落葉歸根,倒是想回去了。
雲止見此,沒有多說什麼,從一旁取出一疊銀票遞給老鴇。
老鴇猶豫了一下,最後,沒有做樣子推脫,直接收下。畢竟,她現在身無分文,很需要錢。良久,老鴇忽的問道,“姑娘,你回東清國皇城過了嗎?”若她沒有記錯,雲止似乎是東清國的公主。
話落,老鴇望向雲止,等着雲止回答。
雲止點頭,從老鴇的神色中,她明顯的看出老鴇似乎有什麼想問。
“姑娘,若我沒有記錯,你是公主?”
“是。”
“姑娘,你既然回過東清國,並且,還是東清國公主,那麼,不知你可知那東清國的宮貴妃現在怎麼樣了?”
突的,心中的那一絲想要知道,老鴇忍不住脫口問道。
雲止聞言,頓時詫異不已,完全未料到老鴇會問起宮貴妃——水伊顏。下一刻,眸光流轉間,不動聲色的點頭道,“如今,東清國爲帝的是三皇子垣的兒子——東方卜,宮貴妃自然……自然禁囚的深宮中。”說話間,雲止一邊留意着老鴇的神色,一邊暗暗對被點了穴動彈不得的荊雪懿投去一眼,含着濃濃警告,不許她出聲。
荊雪懿當然知道雲止在說謊,她不久前還見過水伊顏,撇開頭沒有說話。
“那九皇子呢?”老鴇忍不住再問。而同是精明的人,如何會不知雲止起了懷疑?緊接着面不改色、從容不迫的補充道,“我有一個親生女兒,在我當年離開東清國時進宮當了宮女。後來,我派人多番打探,才知她幾番輾轉被安排在了貴妃宮伺候宮貴妃。所以,今日要回去了,還想請姑娘告知一二關於宮內的情況。”
雲止聽着,神色不變,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原來這樣,不知你女兒她叫什麼名字?”
老鴇道出自己女兒的姓名。
當年,她唯一的親生女兒,確實進宮當了宮女。
後來,在她在南靈國開妓院期間,意外的救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
而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一個意外救起的女子竟是從東清國皇宮逃出去的宮女。並且,與她進宮的女兒情同姐妹。而那宮女之所以偷偷的出宮,只因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怕被人滅口,便在她女兒暗中安排下連夜逃出了宮門。無路可去之下,千里迢迢的前去南靈國投靠她。而那個秘密,恰是有關九皇子東玄緒的。
聽那一個宮女臨終前說,宮伊顏誕下的皇子,其實,當夜便已經死了。
雲止對皇宮內的宮女並不太瞭解,也不知道老鴇說的那一個名字是真是假。一時間,隱隱的,倒覺面前的老鴇有些不簡單起來。
“雲哥哥,緒兒好睏,緒兒有些……有些想睡覺了。”
隨着馬車的一路行駛,靠在雲止懷中的東玄緒漸漸的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老鴇自當年離開東清國後,便一直呆在南靈國,對東清國當日在皇陵內的滴血驗親一事倒是有所耳聞,也耳聞了一些關於九皇子東玄緒長得像右相宮宸戔的傳言,但從未見過右相宮宸戔,也就一點未認出雲止此刻懷中靠着的便是她剛纔口中所言的九皇子東玄緒。
·
一路挾持荊雪懿離去,南臨風的人馬以及封亦修,自然窮追不捨。
兩日後,半道上,再次冒出一行黑衣蒙面之人。
馬車,一如先前,被迫停下。
雲止掀開車簾往外望去,但見出現的每一個黑衣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一雙眼睛外再看不出其他。
影衛們頓時訓練有素的上前擊殺。
與此同時,官道的前方,一隊人馬押解着一個人向着這邊而來。
眼下出現的這一行黑衣人,隱約與這兩日不斷出現的黑衣人有所區別,武功明顯高出了許多。忽然,其中一人一掌直擊打向馬車,渾厚的內力帶起一道凌厲的風聲。
雲止反應迅速的一把抱起東玄緒,一個彎腰閃躲過去。
下一刻,馬車車廂的廂頂被整個掀起。
雲止隨即抱着東玄緒下車,並讓老鴇與解了穴的荊雪懿也一道下來。
影衛們漸漸不敵,損失慘重,這一點出乎了雲止的意料。
片刻後,一行人且行且退,包括荊雪懿在內。
而這一刻,已可明顯看出來眼下出現的這一行黑衣人並非是南臨風派來。否者,他們不會連荊雪懿都不放過,招招殺意。
官道前方。
押解着人的那一隊人馬,那一個被押解的人一眼看到前方的情形,一眼看到雲止……此刻的雲止,因趕路方便與不想被南臨風的人馬那麼快查到與追到,喬裝打扮,重換回男裝。
不久,雲止一行人便被逼着退到了懸崖,一行黑衣人呈一字排開。
雲止護着顫抖與害怕的東玄緒,眯了眼望去。
“主公有令,殺無赦。”
黑衣人中的帶頭之人,在對峙了一小片刻後,冷聲開口。
音落,夜幕悄然降臨的懸崖上,刀光劍影再度交織開來,血腥一片。荊雪懿與老鴇都不會武功,東玄緒又還只是個孩子。
雲止始終護着小小的東玄緒,暫顧不得荊雪懿與老鴇。
忽然,圍殺雲止的幾名黑衣人同時出手,一半針對雲止,一半針對東玄緒。
雲止顧不得自身的安危,手中奪過的利劍一劍橫掃向傷害東玄緒的那幾名黑衣人。而待應付過那幾名黑衣人時,後背同時中數掌,腳步一個踉蹌,一口鮮血便猛然吐了出來,面色一白。
“雲哥哥,你沒事吧?”
東玄緒看着雲止受傷與吐血,害怕得忍不住喚道。
殘留的影衛們聽到聲音,連忙向雲止這邊聚攏過來,將雲止與東玄緒護在後方。
雲止傷得不輕,手中的利劍反手插入地面,再手抵着利劍來勉強穩定住受傷的身體,對東玄緒搖了搖頭,虛弱略喘息道,“雲哥哥沒事,緒兒莫怕。”
“雲哥哥,都是緒兒不好,緒兒沒用……”東玄緒雙手一把抱住雲止哭道。
雲止再度喘息,輕輕的撫了撫東玄緒的頭。旋即,冷靜審視起面前的局面,疑惑眼下出現的這一行黑衣人到底是誰派來的?每一個黑衣人的武功都極高,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而訓練這樣一批人,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少夫人,你先走。”影衛抵擋不住,忽的,其中一人回頭道。
雲止聽着,雖不願丟下影衛自己逃命,可爲了東玄緒的安危,終是一咬牙,牽着東玄緒的手就走。荊雪懿與老鴇也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傷,在影衛的斷後下,快步跟上雲止。
“休想走。”突的,後方傳來一道殺氣四溢的喝聲。
一剎那,幾人本能的回頭。
那一眼,只見一把鋒利的利劍直對準了雲止,向着雲止迎面而來。
雲止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火光電時間,一把將東玄緒推到一旁,隨即,一個反應敏捷的側身閃躲,在險險避開利劍之際,一把眼疾手快的反扣住黑衣人緊握着利劍的那一隻手手腕,再幹脆利落的一個反手,控制着黑衣人手中的利劍在黑衣人還來不及反應之際,直接用黑衣人手中的利劍抹向黑衣人自己的脖子。下手,可謂是快,準,狠,毫不留情。
一個黑衣人死了,還有更多的黑衣人涌上前來。
雲止一時疲於應對。
影衛們漸漸的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地上的屍體漸漸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濃郁的血腥味,在風中不斷的向着四面八方飄散開來。
良久!
忽然,一行黑衣人包圍住雲止,齊齊對雲止出手,銀白色的利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道銀白色的冷光。
雲止的雙眼被刺眼的劍光一晃,剎那間,本能的快速一閉眼。而四周的利劍,在雲止這一閉眼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迫近。
“雲哥哥……”
“姑娘,小心……”驚呼聲,一剎那,此起彼伏的響起。
而也就在這時,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抹玄色的身影忽然從天而降,只一招凌厲的橫掃千軍便成功的、利落的、迅疾的擊落了黑衣人手中的所有利劍。並且,迫使着所有黑衣人都猛然後退了一步。
黑衣人對突然出現之人有些意外,但並不畏懼。
隨即,所有的黑衣人再度齊心協力的一致向前,似乎今日不殺了雲止就誓不罷休。
到來的玄衣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雲止當年在山洞中有過一面之緣的——乂王,也是剛纔被一行人押解着的那一個人。
面對不怕死涌上前的黑衣人,乂王出手,招招奪命。
片刻的時間,所有的黑衣人竟全都斃命,無一活口,屍體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
雲止看着,以劍支撐身體,忍不住暗暗鬆了一口氣。下一刻,渾身無力,便手扶着插入地面的利劍單膝跪了下去。
“卜兒,你沒事吧?卜兒……”
乂王一個快步上前,蹲下身扶着雲止的肩膀道。
雲止這纔看清了出現之人的臉,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他——乂王。
“卜兒……卜兒……”下一刻,在乂王的擔憂呼喚下,雲止強撐不住的身體一軟,便整個人向着地上倒去,頃刻間陷入了毫無知覺的昏暗之中。
乂王的意識並不是很清醒,腦海中,只記得雲止的這一張臉,記得那一日在洞中見到的那一根紫玉簪,認準了雲止便是他的兒子卜兒。見雲止昏倒,擔憂不已。
·
高聳入雲的山峰之巔。
寒風自四面八方席捲而來,揚起人的衣袍沙沙作響。
昏迷的雲止隱約感覺到有一股異樣的暖流慢慢流淌入自己的身體,蔓延過四肢百骸。
漸漸的,在這樣一股異樣的暖流下,驀然意識到什麼的雲止,難以置信的猛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放眼望去,入眼漆黑的夜幕,以及前方層層起伏的山巒和遙遠的他處點點支離火光與星點。
一時間,雲止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
但那一股流淌入身體的異樣暖流,卻隨着清醒過來而越來越清晰。
雲止明顯的感覺到有一個人在背後爲她運功,並且,身後爲她運功之人的武功還很高很高。只是,會是誰?他又爲何要救她?甚至,不惜損耗其一身的功力?
一剎那,雲止忽然想到了昏迷前見到的乂王。
他叫她‘卜兒’!
難道,乂王他,竟是錯將她當成了他的兒子?
想到此,雲止不覺微微皺了皺眉,乂王他認錯了,他的那一個兒子早已經死了。而云止也清楚的知道,運功之際,切忌分心。不然,害人害己。
下一刻,不容雲止多想,雲止很快凝神靜心下來。一切,且等過後再說。
許久許久,忽的,身後的乂王一個撤手,忍不住側身吐出一大口血來,面色蒼白如紙。
雲止連忙轉身望去,同時,一把握住乂王的手腕,就爲乂王把脈。
從脈象上看,乂王他……他……
一剎那,雲止止不住微微咬了咬牙。隨即,雲止快速運了運功,發現自己的內力竟遠勝從前,“你……”
“卜兒,你沒事就好了。”
乂王雙手扶上雲止的肩膀,一臉欣喜的開口道。
雲止看着,那樣的神色,曾幾何時的當初,她曾在雲澤天臉上看到過。
看來,乂王他,真的是將她當成了他的兒子?
“我……我不是……”
“卜兒,你沒事就好了。只要你沒事,沒事就好。”
依舊是那一句話,話落,前一刻還猶有精神的乂王,若迴光返照,下一刻便一個低頭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
“乂王……乂王,你沒事吧?你……”雲止急忙喚道。
夜幕下,高聳入雲的山峰之巔,畫面不覺在這一刻微微定格。遠遠望去,一白與一玄兩襲衣袍飛揚空中。
·
次日,馬車繼續行駛,一路向着南靈國邊境而去。
高聳的山巔,一襲黑衣之人負手而立,薄脣的脣角在初升的陽光下微微勾起。當日,特意送她那一隻手鐲,他早在那一隻鐲子中下了一點無聲無味無毒的藥。昨日傍晚出現的那些黑衣人,乃是他派出的。雲止一旦身受重傷,那原本無聲無味無毒的藥,便會悄然改變,從而影響脈息,繼而迫使乂王只能捨棄一身功力相救,再從而促使雲止帶乂王迴天山去。
這麼多年了,那一個人在天山下也關夠了,是時候出來了。
而他的出來,自然要乂王去放。
畢竟,當年可是乂王親手將那一個人關在了那裡。
一切,全都按着他的計劃而走,分毫也不差,“雲止,天山再見了。”
薄脣輕啓,七個字輕弱無聲,飄散在風中。音落,一襲黑衣的男子足尖點地,翩然飛掠下山峰。
·
南靈國的邊境地。
封亦修單槍匹馬趕到,南臨風帶着人馬緊接着追到。
馬車,再次被迫停下。下一刻,車內下來兩個人,分別爲雲止與荊雪懿。
雲止隨即下令,命馬車先行一步,她隨後就到。
“雲姑娘,放開她。”
母子親情,血濃於水,南臨風立即冷聲開口,擔憂荊雪懿的安危。
荊雪懿聽着,心中止不住一喜,快速的擡頭望向對面的南臨風。一時間,只覺這些日子所受的一切都不算什麼,她的兒子還是在意她的,心中還是有她這個母親的。
雲止聞言,緩緩的勾脣一笑,目光不徐不疾的環視一圈。
片刻,落在荊雪懿肩膀上的手慢慢移到荊雪懿的後背,雲止忽然一個運功使力,便一掌毫無徵兆的將荊雪懿推向了對面駿馬上坐着的南臨風。
下一刻,在南臨風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荊雪懿的身體之際,雲止已趁着封亦修望向荊雪懿的分神瞬間,用石子快若閃電的隔空點住了封亦修的穴道。隨即,一個迅疾如風的飛身上前,便一把帶起了馬匹上的封亦修,翩然飛身離去。半空中,留下一句冷漠如冰的話,“南靈帝,太后,若想封亦修安然無恙,若不想封亦修的身世公之於衆,那麼,別再考驗我的耐心,乖乖的按着我的話好好做好,再來天山接他回去。不然……”微微一頓,“我絕對說到做到,或許,你們可以賭上一賭。只是,我怕你們到時候賭不起。”
音落,人已遠去,徹底消失不見。
·
老鴇要返回東清國,回意堅定。
雲止挽留無果之下,便在返回天山的半途與老鴇分道揚鑣。
途中,雲止特地轉道,親自前去接了已有許久不見的景夕,帶景夕一道返回天山去。
乂王身體虛弱,至今還未清醒過來,不過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五日後,馬車在天山外停了下來。
雲止先一步下馬車,再回身抱下東玄緒,攙扶景夕一把。
東玄緒有些不喜歡回到這裡,因爲,一旦回到這裡便表示着要見到宮宸戔。
雲止輕輕的‘捏了捏’東玄緒的小臉蛋,不許他繃着一張小臉,笑着道,“走吧,小魚兒一定非常想你了。”
說着,雲止側頭望向景夕道,“景夕,以後就安心住在這裡。”
景夕雙眼無法視物,對天山的印象僅在於雲止的描述之中,笑着點了點頭,“一切都聽小姐的。”
封亦修被雲止擄來,在景夕之後下馬車。
待站定腳步,封亦修面無表情向着前方望去。從小到大,倒是第一次前來這天山。
雲止吩咐影衛扶馬車內的乂王下來。一行人,緊跟在雲止身後,在雲止打開入口的陣法之下,一道進入天山。
·
天山內,入眼處,一片純白,到處是還未融化的白雪。
一行人進入天山後,也不知具體走了多久,忽然,遠遠的,雲止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襲再熟悉不過的金絲繡邊白衣。
一時間,雲止微微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宮宸戔竟然已回來了。
封亦修自然也看到了宮宸戔,儘管有些遙遠的距離,一點也看不清前方之人的容貌,但那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袍儼然是那一個人的象徵。下一刻,餘光不經意瞥見雲止臉上流露出來的欣喜的神色,封亦修心中頓時不知怎麼的,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起來……
------題外話------
留言,馬上去回覆。其實特意說要出現的那一個人在第一章內出現過,說的是老鴇嘿嘿,但封亦修也對,這兩個答案都對嘻嘻。馬上去回覆去。此章的問題:偶突然想問,本文一共出現過幾個人?嘿嘿,不知道這個問題難不難了,哈哈,可以列舉一下,嘿嘿獎勵的條件其實很寬鬆的(偶會很寬鬆的),明天:小別勝新歡,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