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營的路上,顏良的心情也有些沉重,連帶着邁出的步伐都有些有氣無力。
雖然沮授把官渡周邊的地形分析的清晰透徹,也料到了曹操的戰術意圖,但也沒有太好的對策。
就連沮授都不得不稱讚了曹操一番,因爲曹操用的並非是陰謀,還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曹操就是想要通過邊打邊退,邊退邊打的方式將河北軍引到預設的戰場中去。
雖然河北軍也可以不打官渡,避開西起圃田澤,東至萑苻澤的大片區域,比如從西邊走隴城、管城、新鄭的路線,或是從東邊走小黃、陳留、尉氏的路線。
但曹軍只要牢牢掌握住官渡這個咽喉之地,隨時可以從中間的大片區域派兵北上,襲擾河北軍的後方,就如同之前渡河潛襲獲嘉、汲縣一般。
更何況目前官渡以北的陽武、原武還在曹軍手中,若是拔下此二城,再往兩側繞行則靡費時日,若是不拔此二城,更是令己方如鯁在喉。
眼前的原武、陽武二城就如同雞肋一般,食之無味而棄之又可惜。
但比眼前的戰局更令顏良心焦的是,從言談之間他感覺到多智近乎妖的國士沮授已經對匡扶袁紹開始失去信心。
當時顏良問道:“難道我軍就別無他法可想,定然要鑽入曹孟德設好的圈套中去麼?”
沮授思忖片刻後答道:“倒也非是無法可想,只是,只是……哎!”
“先生何所嘆?”
“爲今之計,仍是緩圖二字,然大將軍必不聽我之言矣!”
“先生何自菲薄,大將軍只是急於求成罷了。”
“來日我自當再向大將軍建言,諫與不諫在我,聽與不聽,吾亦無能爲力矣!”
雖然顏良嘴上說着寬慰的話,但他心裡知道,袁紹多半是不會聽沮授的勸諫。
且不提袁紹如今正在興頭上,就說袁紹身邊的謀士中間,最受寵信的郭圖和逢紀都是主張急攻派,和沮授在此事上天然存在分歧,尤其是郭圖剛剛從沮授手中奪過兵權,怎會允許沮授的動議通過呢!
原本給沮授送完魚之後,顏良還約了文丑、蘇遊一同吃烤魚,但他現在意興闌珊,絲毫提不起喝酒吃肉的興致,便遣了顏枚去知會二人自己沒胃口,直接回了自家營房。
不料他剛剛回營洗了把臉坐定不久,蘇遊卻找上了門來。
看到蘇遊不依不饒找過來,顏良的臉色有些臭,說道:“文從,我今日無甚胃口,就不陪你與伯屈兄了。”
蘇遊卻並沒理會顏良的情緒,說道:“立善,你聽說了沒?韓荀、孟岱追擊曹賊又中了伏!”
“噢?怎生回事?”
“他二人奉命回獲嘉掃清曹賊偏師,只是還沒過河就聽說曹賊已經退卻了,他們打探到曹軍從西邊剛剛渡河回來,便改道前去阻擊,曹軍行軍甚速,讓他二人始終追之不及。”
“直到追到原武西北邊的杜氏津方纔趕上,而當時曹軍正在渡陰溝水,韓、孟二人慾要擊其半渡,卻不料被曹軍返身猛攻,陰溝水西側也有埋伏的曹軍夾攻而至,二人折損了不少人手才得以脫身。”
顏良聽蘇遊一口氣說完,心道這多半是中了于禁和樂進設下的圈套,他二人真個要退的話,哪裡還會讓韓荀等人綴着他們直追,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
“文從,韓荀、孟岱吃了敗仗,你卻着什麼急呢?”
“我聽說大將軍如今十分震怒,正要命人強攻原武,你看,你我是不是有機會了?”
顏良看着蘇遊一臉期待的表情,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想着平時挺精明一個人,對於撈軍功這事兒咋就這麼執着呢。
蘇遊的心態其實也能夠理解,畢竟剛從別部司馬升到校尉,嘗過了軍功升遷的甜頭,正想着再立點功勳混箇中郎將亦或是將軍噹噹。
但畢竟現在袁紹面前是郭圖說話的地方,而自己二人都歸郭圖統轄,郭圖不提出來,袁大將軍也不會特意點自己的將。
顏良寬慰蘇遊道:“文從,割雞焉用牛刀,眼前這些都是小陣仗,我看是用不上咱倆了,咱還是繼續釣魚吧!”
蘇遊失望而歸,而事實果然如顏良所料,郭圖薦了張郃張儁乂攻打原武。
張儁乂雖然在河北衆將之中屬於年輕後進,但統兵卻十分老練且不拘一格,他虛張聲勢假裝從杜氏津渡河,吸引了曹軍來防,卻分兵一半,在陰溝水東側十餘里外架設浮橋去圍原武的退路。
於是乎,原本歷史上併爲“五子良將”,最先歸入曹操麾下的於文則和最末歸入曹操麾下的張儁乂便在小小的原武城下交上了手。
雙方相持十餘日後,原武城未顯敗象,但于禁無意於長期堅守,再度選擇了戰術性後撤,棄了已經半是空城的原武,繼續退到更南邊的陽武佈防,而時間也已經將近六月。
拿下原武之後,袁大將軍照例又遍邀臣僚飲宴慶祝一番。
在這次飲宴上,沮授當衆勸諫道:“北兵數衆而果勁不及南,南谷虛少而貨財不及北;南利在於急戰,北利在於緩搏。宜徐持久,曠以日月。”
對於這等緩圖言論,還沒等袁大將軍發話,以郭圖、逢紀爲首的急攻派便齊齊站出來反對。
他們的意思很明確,如今連下酸棗、原武,大軍士氣正盛,若徐徐持久,豈不是給曹操以休養之機,老調重彈,實不足取。
沮授也不與他們徒費口舌,只是把曹操欲要引河北軍去官渡決戰的言論拋了出來。
對於這等斷言,郭、逢等人自是不信,但當沮授把官渡附近的地形一一道來,分析出曹操會在官渡決戰的種種理由後,他們倒也無從辯駁,只是說曹操兵微將寡,若是圖謀決戰無意於螳臂擋車,無足慮爾。
沮授見二人夾纏不清,便直接面朝袁紹再度勸諫,誰料袁大將軍卻撂了句霸氣側漏的話來。
“若曹孟德敢於在官渡搦戰,便從其所請又何妨?可與其一戰定乾坤,讓阿瞞輸得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