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夕陽西下,流雲巷子裡仰起頭就能看得到漫天絢爛的晚霞,王?收起信紙,在屋頂上盤腿坐着,看着天邊發呆。
“玉娘是想要我們去知府大人家幫工嗎?”李安平問道,也仔細地想了想,知府大人家可有的是好差事,正巧自己的爹被原先那主家辭退了,家中沒什麼收入,若是自己能到知府大人家謀一份差事,那倒是件好事。
王?搖搖頭,說道:“她只是想要幫我們,她說君子之心,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今時落魄之日,當屈服於人下,經歷磨難,若能到開闊視野,累積見聞,增長見識,日後學以致用,必能成就大業。”
李安平撓撓頭,嘿嘿地笑着說道:“我是懂不得玉娘所說的,但是你們都比我有見識,我聽你們的!”李安平拍了拍中間的位置,那裡平常都是蕭語坐的。
王?笑了笑,想起當日那個男人也是這般鼓勵他,雖然從他出生便與母親躲在他的庇護之下,不能光明正大地存於世間,可是那個男人依然會教他許多東西,甚至很多時候,那個人與別人談公事的時候都讓他躲在一旁聽着,只是那樣的人終究是背棄了與母親的誓言,也背棄了對自己的承諾,讓他與母親過了好幾年四處躲藏、顛沛流離的日子。甚至爲了躲避追殺,他和母親不得不裝作難民,四處乞討,最終纔來到了衛州安身。
那時,他便是懷着一顆卑微的心,只爲了自己和母親能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好,但是他的心中也會期待着,或許,有一天,有一天他能站到比那些人更高的位置。
王?站了起來,撐着屋檐邊就直接跳了下去,李安平不敢學他,只得先跳到一旁的草垛上,再爬下去。“子願,去幹什麼?”
“回去和你爹孃說說,咱們去知府家瞧瞧,是男子漢就得靠自己自力更生!”王?說着,便沿着巷子走回了家裡,看着回想着信箋上的蕭語對他說的話,更是堅定了心中的信念。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王?微微一笑,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還真敢說。
陳氏親自囑咐下人家採買回來的東西歸置好以後,又親自去看了看爲即將回來的許柔柔和三皇子佈置的院子,這才坐下來歇息了。
“夫人,您今日可是太過勞累了,可得好好歇歇。”婆子說着,便捧上茶,對身邊的一個小丫環示意了一眼,那丫環便低着頭過來,跪坐在陳氏的腳步爲她揉捏着小腿。
陳氏一臉舒暢,顯然是對小丫環極爲滿意的,便問道:“這是哪個院裡的丫環啊?”
“回夫人,這是上回奴婢向您提起過的,奴婢一個孃家親戚,名喚真真,這孩子無父無母也怪可憐,只是不太會說話,往常不敢讓她往夫人跟前湊,她以前是在藥店裡幫工的,倒是略懂一些養生之道,今日見夫人累了腳,便讓她爲夫人按按腳,也算是派上了用場。”婆子說着,又對那丫環說道:“真真,還不向夫人行禮!”
喚作真真的丫環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依舊跪在地上,往前磕了頭,說道:“奴婢真真見過夫人。”
丫環許是有些膽顫,說話聲音怯怯的,也不敢擡頭,匍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夫人,您瞧她這樣子,就是沒見過世面,見到夫人這般尊貴的人,便緊張得不知所以,還請夫人莫要見怪!”婆子連忙告罪。
陳氏倒是高興地笑了,說道:“倒是個實誠的孩子,往常那些油嘴滑舌的往我跟前湊我還不喜呢,這般好的孩子我倒是覺得合適留在身邊,又是你的家裡人,也不怕生了歪心思,來,真真,你就先留在我身邊!”
“謝謝夫人!”丫環說了一聲,便再次俯身磕了頭,雙膝往前行了一步,不輕不重地給陳氏按起腿來。
“饒家那些孩子在做什麼?”陳氏半眯着眼問道。
“回夫人,饒七少爺後頭那花園子裡澆花呢!”婆子回覆道。
“澆花?”
“下人們都勸過了,不聽,非要自己去,這不,他把這‘七傻子’的名頭從他們雲城帶到咱們青陽來了!”婆子笑說道。
陳氏擺擺手,也笑道:“由他去吧,這孩子我瞧着倒是個不錯的,比那兩姐弟好!”
“十二少爺又從庫房領了銀子,據說饒家給的錢都被他花完了。饒夫人偏愛這個幼子,給的錢可不少哩,原以爲是吃喝玩樂花費了,打聽打聽才知道,竟是買了不少貴重玩意兒送人呢!”
“送得什麼人?可別讓他在青陽城裡亂來,咱們許家丟不起那人!”陳氏說道。
“是蘇家的小姐,說是那日出遊瞧上了,便日日魔怔似的念念叨叨的,才十五歲的人,就想着這些了!好在被七少爺知曉了,讓人偷偷給截住,現在都藏在庫房裡呢!”
陳氏喝了口茶,臉上浮現出一抹譏諷之色,“難怪大姐走的時候他死活要留在這兒,蘇家,他也真敢想,就算如今蘇家再落魄,也不是他饒家能打主意的,既然饒七能處理的好,這事兒就別管了,左右是他們饒家的事!”
“至於九小姐,夫人,九小姐近來都在練習跳舞和彈琴呢,據說是從小便在練的,在雲城也是有名的。”
“真是和她母親一個模樣,說是爲了百花集會,圖了什麼我還能不知道,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管如何,盈盈和嬌嬌斷不能輸給她!”
“夫人,她們可也是爲了百花集會啊。”婆子湊過來說道:“咱們姑爺和大小姐可是會在百花集會前回來的,不管今年是哪家舉辦,都是會邀請咱家姑爺的!”
陳氏重重地放下茶杯,“真是不要女兒家的臉面了!若是我的女兒這樣不知廉恥地想男……想這種事,我非讓她剃了頭做姑子算了!”
“嬌嬌,你今日練了很久了,母親說你可以歇一歇了。”許盈盈拉着蕭語進來,卻見許嬌嬌正靠着窗臺發呆,臉上還時不時露出傻笑。
許嬌嬌半晌纔回過神來,站起身來,對許盈盈微微一笑,喚道:“二姐,四妹,你們來了。”
許盈盈和蕭語皆是一臉疑惑的看着她,只見她梳着和許盈盈一般的髮髻,長髮垂在腰間,墨發間別了一直玉簪,臉上還略施粉黛,不似平日裡那般活潑,但卻添了一絲嫵媚。
天啊,難道她是被穿越了?
蕭語連忙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道:“你怎麼了?”
許嬌嬌抿嘴一笑,在原地轉了個圈,問道:“你只說我這樣是不是很好看,在百花集會上會不會贏得喝彩?”
“會,自然會。”蕭語鬆了口氣,原來竟是爲了百花集會做準備。
許嬌嬌低頭摸了摸手上的鐲子,臉上露出一抹羞澀的表情,她一定在百花集會上表現得很好的。那樣的話,那位公子就會看到她,會注意到她,她也能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若他真是蘇家的那位和她從小便訂下親事的公子,即便他腿不能行,她也認了。
許嬌嬌想起那日的驚鴻一瞥,竟是心中洶涌澎湃,激動不已,連忙將頭低得更低了。
原來,自己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蕭語和許嬌嬌率先走出門外,許盈盈落後一步,她環視了房中一眼,案几上擺放着一架上好的箏,旁邊點着薰香,再加上剛纔許嬌嬌的言行舉止和打扮,以及她手上的鐲子看來,她的妹妹絕對是有心事了。
那個鐲子可是母親讓人特意爲她們三姐妹打造的,出嫁時都要帶着的,嬌嬌一直嫌它樣式太過簡單,不是很喜歡戴,但是這會兒卻主動戴上了。
許盈盈皺了皺眉頭,也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