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葵捂着臉:“.......”
什麼叫吃力不討好,做好事卻成惡人,他算是體會的淋漓盡致了。人家用心良苦,他用心換揍。
正聚精會神剝松子的星空也驚住了,她愕然地瞧着言葵,松子都忘了剝。
言葵的臉頰已經印下了幾個紅印子,但當他的目光落在星空的表情上,那一腔委屈與幽怨突然消散了大半——啊,星姑娘,看你感動的表情,看你幡然醒悟的模樣,想必您終於能體會到我的真正用意了吧!啊啊啊,少主啊,只要能點醒星姑娘的心,我爲了您,挨這一巴掌又算什麼呢!
此時的言葵早已忘了那一巴掌的凌厲,只定定瞧着星空。
喂,我說,星姑娘,你快說呀,今日七夕你約少主出來,其實是因爲你對他有意思!你曉不曉得,少主等你說這句話,頭髮都等白了喲.....哎,你光看着我幹什麼?等等,你那是什麼表情?你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星空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着顏葵,半晌後,她拖長了尾音,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
“您終於想起來了!”小書童十分激動,差點要去抱住星空的腿,捱打的疼痛忘了一乾二淨。
“大前天陶奶奶的侄孫女阿芳來村裡看病,你偷偷往她懷裡塞了東西,好像是情詩,你還約她未時在村後頭的小池塘那裡賞月!”她憤憤不平地道:“一個翠妞一個阿芳,現在又來招惹秋心,你這花心大蘿蔔,活該你挨一巴掌!”
言葵:“......”
怎麼能連着遇到兩個情商如此低的!老天啊,我我我死了算了.....
星空鄙視完了言葵,看向言汐:“你會約其她的姑娘去賞月嗎?”
言汐笑:“你說呢?”
星空又問:“那你是花心大蘿蔔嗎?”
言汐仍是笑:“你說呢?”
星空垂下眼簾,輕輕咬住了下脣,道:“我那天看見阿芳的姐姐留香,繡了一個特別好看的香囊,說要送給你。”
言汐稍稍傾身,拉近了與她的距離,他專屬的清荷氣息朝着她撲面而來,笑意裡藏了一絲期許:“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星空轉過臉去,掀開車廂的紗簾去看外面的風景,一路豔陽高照,樹影婆娑,微風攜着花香吹進車廂。好久後,她蚊蟻般大小的聲音傳來,卻含着一絲霸道:“你不許收。”
言汐的笑意愈發明顯,每次他只要微笑,那雙含笑的眸子就如春水盪漾,蘊着一種別樣的清雋。他說:“你何時見我收過?”
背對着他的星空回過頭來,抿脣一笑,將腰間的小荷包取下來,往言汐的手中一倒,嘩啦啦的居然全是松子仁,一顆顆剝得乾乾淨淨的,在陽光下泛着油脂特有的光亮潤澤。
言汐一怔,“你居然剝了這麼多?”
一旁的言葵插嘴:“我看見星姑娘從昨天就開始剝了,我還以爲她剝這麼多是要做糕點呢!原來是給少主留的。”
星空再度把臉轉過去,明媚的日頭下,她長而翹的睫毛撲扇似蝶翼,在言汐看不見的角度,她彎起薄脣盈盈笑:“那天你不是說你喜歡吃松仁,可是又嫌剝開太麻煩嗎?”
言汐有些動容,捻起一顆放進嘴裡,道:“味道好極了。”他的聲音聽起來輕鬆而愉悅,又補了一句:“剛纔那七夕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白晝過的很快,幾個人在許城裡一番吃吃喝喝,也就天黑了。夜裡纔是七夕的重頭戲,逛廟會,卜巧,賞焰火,看花燈,猜謎,花樣繁多,應有盡有。
廟會極其熱鬧,處處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街道兩旁全是小攤販,小吃特產,玩藝物什,首飾衣裙,古董字畫,玲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星空興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頭,一路吃喝,高興的不行,因着她只顧找小吃攤,往往一貪吃便忘了自己的同伴,故而她經常被洶涌的人羣擠散。
如此幾次後,當她再次興沖沖大步超前走時,言汐牽住了她的手。
她不適應,甩甩手,言汐不僅沒鬆開,反而更緊的握住了她。
“不牽嘛!”她嘟起嘴出聲抗議。這逛廟會不就是到處擠擠看看纔有趣嗎,都被牽着牢牢的,還有什麼意思?
言汐見她不服氣,指指車水馬龍的街道,不緊不慢地問:“你認識許城裡的路嗎?”
星空不懂他的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搖頭。
言汐再問:“那你記得回家的路嗎?”
她回想了下,繼續搖頭。
言汐指指自己,再指指言葵秋心:“除開我們,你在這許城還有其他的熟人嗎?”
這問的不是廢話嗎!就算有,可她都是失憶的人了,哪還記得!繼續搖頭。
“那你身上有銀子嗎?”
身無分文,繼續搖頭。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回答得上來,我便不勉強你。”言汐雖然仍是笑着,可眼神深處卻隱隱含了幾分嚴肅:“你在許城人生地不熟,倘若與我們走散,一,你不認識回家的路,二,沒有熟人可以收留,三,無銀子可以投宿,到時候你怎麼辦?”
他伸出手指一條一條逐次說明,慢條斯理卻邏輯分明理由充分,星空完全無法反駁,一時啞口無言,只得訕訕地由着言汐牽着走。
言汐見她沒精打采,終是不忍壞她興致,於是道:“一會給你買禮物。”
“禮物!”她的情緒瞬時高漲,“給我買什麼禮物?”
“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真的?”某人瞟瞟四周目不暇接的攤子,“那可以多買幾樣麼?”
說到禮物,她的眼睛亮亮的,既期待又興奮,十分孩子氣,言汐覺得她此時的模樣可愛至極,忍不住伸手去刮她的鼻子:“當然可以,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她歡呼一聲,高高興興由着言汐牽手逛街了。
幾人逛了沒多久,秋心嚷道:“好漂亮的髮簪!”雙腳便在某個攤子前站住不動了。
這是一個臨時搭起來的首飾攤,黑色絨布上零零碎碎擺了好來些首飾,亮晶晶的很是吸人眼球。老闆是個樣貌可親的大嬸,見有客人來,十分熱情的吆喝:“公子小姐們都來瞧瞧我家的貨,我們老劉家百年三代老手藝,做工可不是蓋的。”
她隨手拿起一支簪子,放到秋心面前:“姑娘你瞧瞧,這簪子打的多漂亮,這芙蓉花的款式您在全大周也找不出來第二家,因爲都是我們家獨創的!”
秋心興致勃勃的挑起幾個,老闆趁熱打鐵:“姑娘您模樣俊俏,這髮簪一定戴得美。別看我們家是小攤子,可是我們老劉匠可在這許城老出名了,在那城西頭,我們有好大一家鋪子,爲了今兒過節的廟會,我纔在這架了個臨時攤子的。所以您放心,我賣的都是好貨,可不比一般的便宜東西,很多官夫人官小姐都愛上我們家挑!”
她哇啦哇啦的講了一大堆,把自己的首飾吹噓的天上有地下無。幾人一時好奇,便隨便瞧了瞧。言汐是玉商出身,典型的行家,對首飾之類自然精通的很,這幾眼之下,發現這貨雖比不得他日常所用,但也確實尚可,料子雖然一般,可做工卻甚爲精緻,最出挑的是款式,應是匠人自己設計的,確實別具一格。
他正待出聲讚許,便發現星空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幾枚首飾上,那是兩枚小小的鬢花,通體由粉色芙蓉石雕琢而成,乃是合歡花的款式,做工精細小巧,花瓣下面,垂下一排細密的流蘇,匠人的手藝極好,細若羽絲的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兩枚簪花款式一模一樣,無非花形方向不一樣,乃是一個朝左盛開,一個朝右,星空看了許久才明白,原來這鬢花是一對,一個別在左鬢,一個別在右鬢。
精明的老闆察覺出星空的喜好,立刻將那首飾拿起來,道:“姑娘眼光真好,因爲這簪花太費手工,所以我們鋪子就做了一對,可真真是獨一無二的。”
她借燈火瞧了瞧星空的模樣,誇道:“我的乖乖,這位姑娘可真是美!”她指指旁邊的花燈,那油布燈面上繪着織女的圖案,粉面玉顏,衣袂翩躚,她誇張地道:“這畫上的仙女還不及您美嘞!”
她眼珠溜溜一轉,發現言汐與星空牽在一起的手,再瞧瞧幾人的穿着打扮,態度越發殷情,“喲,公子喲,您真是好福氣,娶了位這麼漂亮的美人!”
這話似乎讓言汐十分受用,言汐轉過頭去,笑盈盈問星空:“你喜不喜歡?”
星空拿着鬢花翻來覆去的打量:“還成,就怕戴上不合適。”
“怎麼會!”老闆的表情像是受了極大的冤屈,大步流星衝到星空面前,拿起其中一枚鬢花往星空左鬢上一別,又將另一枚簪花遞給言汐,“公子,您快給姑娘戴上,看美不美?”
言汐的手已經被熱情的老闆推到了星空的鬢上,於是他順水推舟的就將鬢花別了上去,或許是他從未做過這檔子事,動作有點生疏,那花戴上去的時候扯住了星空的髮絲,星空哎喲痛呼一聲,道:“勞煩你輕點!沒給別人簪過花嗎?”
言汐的動作頓住,瞧了星空一眼,有些鄭重其事的味道:“從沒。”話落手下力道減輕,這才慢慢將鬢花別了進去,彷彿還嫌不夠好,言汐又捧着星空的臉,認真瞧了瞧,將左右兩朵花的角度調到合適,這纔算圓滿完成。
“哎喲,乖乖的不得了!我的姑娘也,這天底下再也沒人能比您戴這花更美了!”老闆眼明手快的將鏡子遞給星空:“您瞧瞧,美不美!”
星空朝鏡子看去,銅黃的鏡面,裡面的女子玉面粉脣,一頭烏髮綰起簡單的髮髻,臉頰兩旁的鬢上各別着一朵嬌俏的合歡花,銀色的流蘇在頰旁微微晃動着,於燈火下閃耀着細密的光澤,愈發顯得容姿妍妍。
“還不錯。”星空對着銅鏡,左瞅瞅右瞧瞧。
老闆又尋出一根步搖:“姑娘,這個款式還有一個合歡步搖,配套的,一併戴上肯定更美!”
星空瞧了瞧步搖,不甚感興趣,問:“有沒有配套的項鍊跟手鍊?”
老闆搖頭,見星空面露遺憾,趕緊又道:“這鬢花因着只有一對,我那口子給它取了個獨一無二的名,叫合歡意。”她試圖從其他的方面推銷:“合歡合歡,您瞧,這個名兒取得多好,多襯公子和姑娘啊!”
“合歡意?”言汐被這個詞吸引了,手中玉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明月映七夕,繾綣合歡意。”須臾他笑道:“老闆,就這個,連着步搖一起包起來。”
頓了頓,他又問:“你們還有沒有上好的芙蓉石?給我定做同款的項鍊與手鍊。”
老闆回想片刻,道:“不巧得緊,最近好一點的芙蓉石都賣出去了。”話落她露出爲難的神色:“況且這個花式實在太複雜,太費工時,我們鋪子的匠師都不願再做。”
言汐神色不變,看向言葵:“傳信下去,將府上去年存的一塊好料送來。”小書童得令了後,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店老闆:“這幾天你們店裡的匠師不接任何買賣,全心全意地做這兩樣首飾。加工費你們開,幾倍,幾十倍,都可以。”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言汐依舊言笑晏晏,優雅從容,卻不自主含了幾分上位者的口吻,那老闆被他的氣勢唬了一唬,再一聽可以漫天要價,登時眉開眼笑,道:“我們本本分分做生意的,自然不會獅子大開口,這樣吧,我回去便讓最好的匠師停業半個月,專門爲公子加工首飾。收您四十兩,您看成麼?”
“成交。”言汐答的風輕雲淡,回頭招呼言葵付賬。
“四十兩!”倒是星空臉色一變:“你是做買賣還是搶劫啊!四十兩都夠買下一間大店鋪了!”
“走了。”言汐壓根沒顧星空的嚷嚷,頭也不回的拖着她向前走去。
喧譁的街道,女子的抗議聲憤怒地傳來:“四十兩!太貴了!簡直是宰我們!”
“你還不懂嗎?”回答的人似乎有些無奈:“加工費是有價的,而你的歡喜——是無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