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落玉......”奚慕霖喃喃唸叨着愛子的名字,方纔陰沉的臉上浮起一抹頹然:“我的落玉.....我跟秋意唯一的孩子.....我送走他的時候,他包在襁褓裡,還那麼小,養在我身邊還未兩個月.....我總以爲,只要耐心等待機會,總有父子相認一天,卻沒想到,蒼天弄人,我這一生終究是沒有機會的了.....”
“分隔的那些年,我好歹還見過落玉一面,那年西蒙留陽城諸國武林精英對決,我巧巧路過,見雲霄閣前掌門人蕭別情帶着幾個徒弟參加,其中有個白衣裳的奚姓弟子,模樣很是年輕,武功卻頗高,在同輩中算的上是出類拔萃,我經過的時候,他正跟西蒙元術派的當家大弟子打鬥,那年他十四,對方卻已經二十多,然而前後還不出一百招,對方便已心悅誠服的拜下,周圍喝彩聲一片.....可惜那會人太多太擁擠,加之我有公務在身,不得多留,便只粗粗瞧了他一眼,當時覺得那孩子天賦極高,生的風韻極了.....哪曉得.....哪曉得,他便是我朝思暮想的孩兒!可我.....我竟這般生生錯過了.....”奚慕霖默了默,聲音愈發低沉:“我終究還算幸運,有生之年好歹還見過他.....可秋意至死都未能瞧上他一眼......臨去的時候,還一直唸叨着落玉的小名,她是真真的死不瞑目.....”
提起愛妻,奚慕霖神色愈發悽愴,他這一生因着家族緣由,共有一妻兩妾,然而他卻獨愛髮妻白秋意,夫妻倆大半生來伉儷情深。他有兩個兒子,長子乃妾侍滕氏所出,只有奚落玉纔是白秋意所出。孩子落地後,夫妻兩對這孩子如若之寶,不想緣分還未維持兩個月,便被逼分離,從此骨肉至親相隔天涯,多年未見。再見,已物是人非,生死相隔。
老和候在一旁,靜靜傾聽着主子的呢喃。那一刻,那個坐在案几旁的老人,不再是素日裡那個位居高位顯赫家族的執掌者,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懷念着亡妻與早逝愛子的垂垂老者。老和禁不住有些黯然,道:“宗主,您請節哀順變,莫要再傷心了,人得朝前看,落玉主子雖然去的早,可眼下您還有梵音少宗主不是?您多想想梵音主子.....”
“梵音.....梵音.....”奚慕霖從往事的悲慟中驚醒,斂住了悽容,道:“是,你說的不錯,我還有梵音.....那是落玉留給我的牽掛,我一定要好好待他.....”
他叨唸片刻,驀地又道:“老和,你知道那一日我給梵音命批的時候看見了什麼嗎?”
老和回想一陣子,道:“您不是說,您看見了一株並蒂蓮嗎?”
奚慕霖道:“正是,我看見一株並蒂蓮,同根同生,同命同死。”
“同根同生,同命同死?”老和沒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主子,您是說.....”
“並蒂蓮,並蒂雙蓮,定是有兩朵蓮花的......梵音只是其中一株,另外還應有一株蓮,兩人的命格纏在一起,這一世只怕都解不開.....”
“還有一株蓮......”老和思量着:“難道您是說這世間,竟還有一個人同梵音少主的命格系在一起?”
奚慕霖頷首。
老和愕然道:“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命格,怎麼梵音少主的命格竟跟其他人的連在一起?這當真令人訝異!”
“我當初命批的時候,也訝異的緊......”奚慕霖沉吟道:“並蒂蓮,並蒂兩人的宿命既然彼此糾纏,那麼這一生,應是對對方都有極大的影響......也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奚氏老宗主思索着,而奚總管早已被這一番匪夷所思的命批震驚地講不出話來,呆愣中,他瞧見自家主子的指尖輕輕釦着木質的橫幾,茶香渺渺而出。那樣寂寂的光景裡,茶霧氤氳,滿室清香撲鼻,燕北奚氏當家主人自語道:“另一株蓮......到底是誰呢.....又置身何處?”
一旁的老和給奚氏老宗主滿上一杯茶,轉了個話題,道:“宗主,宮裡新來的消息,說是讓少宗主領人去烏西鎮剿匪,您怎麼看?”
奚慕霖摩挲着手中的骨瓷杯,沉吟不語。
老和見主子不語,忖度道:“這聖上也是蹊蹺,怎麼什麼事都往我們奚氏丟,而且就指定少宗主去。照理說,這事怎麼也不歸我們奚氏管哪!”
“你還沒看出來麼?”奚慕霖道:“聖上這是看重我們家梵音呢!”
老和道:“小的便不懂了,聖上既然看重我們家少宗主,當初那些老臣暗地裡聯手給少宗主下絆子之時,聖上爲何明明知道,卻不點破?莫非他是……”
老和欲語還休的斂住話頭,奚慕霖卻已瞧出他的想法,道:“你猜的對。以聖上之能,那些老東西的把戲,自然一清二楚,但他跟我打的同樣的心思,睜一眼閉一隻眼,無非是都想摸清,梵音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有沒有接手北燕白凰族的資格。若這麼些事都不能解決,朝堂險惡,政治無情,那日後未知的風風雨雨,又如何能掌控?”
話至此處,奚慕林微微一笑,道:“好在,梵音沒讓我失望。他甚至遠超我的期望,出類拔萃的優秀,我奚氏得此子孫,幸也。”
作者有話要說: